寧纖碧在牀上拼命扭着頭,最後用力一睜眼,終於是恢復了視線,眼前一切熟悉的景物和擺設告訴她,她是在帥帳中。
“千山……”
寧纖碧立刻就叫了起來,下一刻,她聽到海棠驚喜的聲音:“奶奶您醒了?謝天謝地,您都昏迷一刻鐘了,三老太爺還只說沒有事,沒有事哪有昏迷這麼長時間的?”
“千山怎麼樣了?”寧纖碧一把抓住海棠的胳膊,就見面前丫頭含淚帶笑道:“老太爺說,爺雖然也是昏迷着,不過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這一次是真沒事兒了。奶奶不知道,剛剛真是嚇人,爺……爺差點兒就沒命了,若不是奶奶一直堅持着,後果真是……真是……奴婢都不敢想。”一面說着,這丫頭似乎又想起了之前那恐怖的一幕,不由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又用袖子擦去臉上淚水。
“好了好了,總算是有驚無險,海棠你就別在這裡嚇唬奶奶了。”山茶的聲音響起,接着這丫頭端了一杯水送到寧纖碧嘴邊:“奶奶喝口水潤潤吧,那一會兒的功夫雖然不長,可奴婢就覺着這輩子上的火也沒那會兒多,奶奶怕是比奴婢還更上火呢,來,多喝點水。”
經山茶這一說,寧纖碧倒真覺察到嗓子又幹又疼,不由得苦笑一聲,搖頭道:“山茶說的沒錯,我這輩子上火的時候兒加起來,也沒有這一會兒功夫多,就是聽到賜婚那會兒,也是憤怒的昏了過去,然而比起剛剛那一陣子的滋味兒,簡直都好像是在天堂裡了。”
山茶和海棠都有同感,她們雖然對軍國大事不通,卻也知道沈千山如果真的沒了命。那不單單是自己這些人陷進地獄,甚至整個大慶朝,都會因爲此事而遭遇到十分嚴重的打擊。
主僕三人正說着話,忽然就聽到正圍在沈千山身旁的長福和長琴也大叫起來:“爺……爺醒了……”下一刻,沈千山虛弱的呼喚聲傳來:“阿碧……阿碧……”
寧纖碧精神一振,正要跳下塌去,就覺着胳膊沉沉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身子也不受控制了,顯然這些天的勞累加上剛纔精神的高度緊張和體力透支讓她也沒辦法隨心所欲支撐自己的身體。
海棠和山茶連忙扶住她,一邊勸着道:“奶奶不必急。如今爺也醒了,有什麼話不能往後說?非要這會兒扎掙着過去?若是讓爺知道,怕也要心疼奶奶的。”話音落。兩個丫鬟纔想起此時爺和長琴長福還在呢,這話可十分不妥當了,不由得都垂下頭去紅了面頰。
寧纖碧是真的很想過去確認一下沈千山的情況,然而海棠和山茶的話讓她腦海中猛然就出現一個鏡頭:她和沈千山相隔幾尺遠,兩人都是體力虛弱。卻不停的慢慢向前爬啊爬爬啊爬,到最後,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彼此伸着的手終於握在了一起。
寧纖碧忍不住就打了個顫抖:太惡寒了太狗血了。所以她聽話的在牀上坐下身去,一面扭頭看向沈千山的方向高聲道:“爺,我沒事兒。”
話音落。沈千山也咳嗽了一聲,這一次中毒放血後,他的身體也因爲失血而有些虛弱。此時聽見寧纖碧的話,一顆心放下來,不過旋即就又疑惑地看着身旁長福長琴道:“發生了什麼事?奶奶怎麼了?我之前放血到一半,好像就昏了過去,到底怎麼了?”
“爺。您都不知道,這一回要沒有奶奶堅持着。奴才們就再也見不到您了。”長琴臉上眼淚還沒幹呢,一面用溼毛巾替沈千山擦拭着臉上源源不絕冒出的虛汗,一邊哽咽着說,還不等說完,長福就把話頭搶過來,將之前的事情和沈千山說了一遍。
“怎麼……會這樣?”沈千山也無語了,腦海中幻想出那幅畫面,只覺着身上冷汗一層層冒出來:竟然差一點兒就活不過來,差一點兒就和阿碧天人永隔,若不是阿碧堅持,這會兒自己的屍體大概都涼了。還有老元帥要做的誘敵之計,全軍上下剛剛傳起來的流言。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沈元帥身子都有些發抖了,他從沒發現過自己的生死原來是這麼重要,甚至都不敢仔細去想這一次自己要真死了之後的後果,那已經不是滅頂之災可以形容的,只要稍微想一下,都是後怕不已。
一天的時間過去,夫妻兩個都不復之前的虛弱,寧纖碧已經全恢復了,她的虛弱還是之前透支體力和精神壓力過大引起,休息了半天,就全部恢復過來。
沈千山也已經半坐在牀上,不必臥牀了,且看面色精神了許多,之前那深邃清澈睿智的目光重新回到他雙眼中,只是據說雙手還沒有力氣,所以現在寧纖碧也只好繼續餵飯的差事,坐在牀邊舀着一勺一勺的肉粥喂他。
“這一次我能活下來,都多虧了阿碧。”將最後一口粥吃完,沈千山便開口了,看着妻子的目光平和又滿足。
“說這些話作甚?你不僅僅是我丈夫,更是三軍主帥,就算我信奉衆生平等,也不得不承認你的命的確比別人要更金貴更重要一些。”寧纖碧放下粥碗,拿起帕子遞給沈千山,似笑非笑道:“自己擦嘴,能不能?”
“若是說不能呢?”沈千山很明顯是要得寸進尺,但是下一刻,他看到寧纖碧轉身似乎要尋找什麼東西並且咕噥了一句“那乾脆砸廢掉好了,擦嘴都不能,不是廢手是什麼?倒不如砸碎了讓它名副其實。”於是這廝嚇得立刻接過帕子,在嘴上仔細擦了一圈,呵呵一笑道:“好了。”
“就知道你是得寸進尺。”寧纖碧瞪了沈千山一眼:“如何?讓我一試就試出來了吧。”
沈千山笑道:“原本是試不出來的,夫君我也不是被嚇大的,不過娘子的威名赫赫,這稍一展露河東獅的手段,我便哆嗦了。”話音剛落,便見寧纖碧撐不住“撲哧”一笑,接着搖頭道:“你就作吧,這話若是讓將士們聽到,我看你三軍元帥的威名還怎麼維持下去。”
沈千山也笑,過了一會兒方正色道:“剛剛說阿碧的那套動作,我就想,戰場上下來的許多傷兵,或是因失血過多或是因傷勢過重,多是突然間就沒了氣息,然而他們的身體也不比我虛弱多少,阿碧這套動作是不是也可以教給軍醫們,讓他們試一試呢?如此一來,哪怕像我這樣,能多活一個士兵,也是一條人命,是不是?”
寧纖碧想了想,沈千山說的有道理,戰鬥中因爲過強應激導致休克的例子的確很多,若是軍醫們都掌握了心肺復甦術,說不定還真能多救活幾個人,只是有一條,她很擔心啊,這套動作在古代肯定是沒出現過的,她要怎麼和沈千山解釋來歷?
於是點頭答應,果然,下一刻最擔心的事兒就來了,只見沈千山目光晶晶亮的看着她,輕聲道:“越和你相處的久,就越覺着你實在不凡,阿碧,這一套動作你是從哪裡得來的?該不會你上一世裡是仙女,這套救命的方法是從天庭帶下來的吧?”
你當我是普羅米修斯呢?寧纖碧心裡暗暗腹誹着,一邊深深吸了口氣,淡然笑道:“沒什麼,之前不知道是從哪一本西洋醫書上看到,當時覺着有趣,就在布偶身上練習着做了幾次,我本也沒當回事兒的,這一次你重傷垂死,那時我也沒辦法了,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把這套方法給搬了出來,誰知竟能這樣有用呢?於我來說這也是意外之喜呢。”
這套糊弄的說辭還是很有用的,最起碼在沈千山面前,她曾經用這套說辭糊弄過不止一次,基本上是萬試萬靈。
誰知這一次竟沒糊弄過去,只聽沈千山疑惑道:“你的西洋醫書還不都是我給你的?若說做藥也就罷了,畢竟當日得了書時,那些番邦人也告訴我是做藥的。只是這麼一套死而復生的辦法,這得是多金貴?若是西洋醫書上有,怎麼來大慶朝的那些人卻都不知道?不然只要把這個獻給皇上,保準就有說不盡的好處了。”
“這我哪裡知道?”寧纖碧見這一次竟沒混過去,心裡不由得也有些緊張,表面上卻仍是一派鎮定,挑着眉毛道:“難道我的西洋醫書就必定只有你給的那幾本?你也忒小瞧人了,從前我也託哥哥們在外面幫我尋找這方面醫書的,甚至自己還去過那些專賣西洋寶物的店裡問他們給我帶過,這些我還都要告訴你不成?忘了那會兒咱們兩個正水火不容嗎?”
“可別冤枉我,那會兒是你容不下我,我可沒有半點容不下你的時候,哪裡稱得上水火不容。”
沈千山果然又被寧纖碧糊弄過去了,想一想娘子說的也有道理。她對這方面有興趣,自然四處蒐羅,自己雖然也出了力,然而京城那麼大,這西洋藥和西洋點心很多貴族世家也都有,怎麼就知道愛人不能從別處陶登到這方面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