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先前那一刻的放鬆表情卻沒有瞞過寧纖碧,伸手從蓉兒手裡接過香囊,寧纖碧心中暗暗搖了搖頭,暗道只怕這香囊並非什麼證據了,要麼就是被她換掉,要麼就是原本便沒在這裡做手腳。
將香囊給小雪看過,小丫頭一口咬定這就是如意落在輕憐屋裡的香囊,圖案和香料她都記得。不過這會兒寧纖碧早已知道這香囊是無辜的,因目光四下掃了一圈,也沒什麼發現,忽的想起剛剛小雪的話,便連忙轉頭問道:“是了,你說之前如意姑娘送給你們姑娘一些白皮酥,那點心都吃完了嗎?”
一語未完,沈千山便看到如意變了臉色軟了身子,不由得冷笑道:“看來這事兒最終還是要着落在這盤點心上了。”說完果然聽小雪也茫然道:“白皮酥?那個沒吃完,放在外間屋子,姑娘說要吃晚飯了,怕奴婢貪嘴吃點心不正心吃飯,就不許奴婢先吃,只說留着放到晚上,涼了也好吃的……”
小雪不等說完,海棠早已經會意,走出去將外室那盤白皮酥點心捧了過來,給寧纖碧看道:“姑娘,便是這個。”
寧纖碧將那盤點心舉到鼻子邊,略微聞了聞,微微皺眉道:“這香氣實在濃郁,即便有些異樣味道,卻也是遮了過去。看來還要費一番手腳,才能知道里面有沒有什麼貓膩。”
話音未落,便聽沈千山不耐道:“費什麼手腳?讓奴婢們吃幾塊兒,等下看她們是不是也要睡覺不就清楚了嗎?”
這傢伙真是粗暴直接啊。寧纖碧心中感嘆,不過轉念一想:也對。如意不過是要陷害輕憐,讓她睡一陣子已經足夠,若要下毒害死輕憐的話,倒不用費這番周折。更何況現在輕憐除了昏睡一場,倒也沒有大礙,想來這點心裡不過是些催眠迷藥而已。
正想着,便見小雪伸出手臂。含淚道:“奶奶,給奴婢吃吧,就算這點心裡有毒,只要能還我們姑娘清白,奴婢情願毒發身亡。”
寧纖碧還沒說什麼呢,一旁沈千山臉色早黑了,咬牙道:“什麼話?我是那麼殘暴狠毒的人嗎?還毒發身亡,要是能毒發身亡,你的姑娘早死了。這會兒還能跪在你身邊?大不了就是迷藥罷了。吃不死人。放心吧。”
寧纖碧看着丈夫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不由好笑,暗道這是怎麼說的?千山這冷酷形象看來在府裡早已經是深入人心了。明明是個迷藥,從他口中一說出這話。人家就以爲是砒霜鶴頂紅,也難怪這傢伙黑着一張臉,都快跟上鍋底灰了。
一面在心中吐槽,就將那白皮酥給小雪吃了下去,卻聽如意叫道:“婢妾不服,這賤婢是和輕憐一路的,她自然要裝着睡倒……”不等說完,便見沈千山看過來,冷哼道:“你的意思是,再多找幾個人來?”
如意被噎住,但是這會兒生死存亡關頭,她也豁出去了,慘笑道:“找什麼人,還不是聽着爺和奶奶的話,罷罷罷,婢妾又何必在這裡垂死掙扎?爺和奶奶要拿捏婢妾,婢妾難道還能逃得出去?那點心裡有讓人睡覺的迷藥,婢妾認了成麼?爺和奶奶也不用再費心思,就把婢妾打死了吧。”
一番話只氣得沈千山青筋暴跳,他何曾被一個女人這樣污衊過?何況這女人還是他名義上的侍妾,卻在這裡攪風攪雨,誣陷害人。
因一時氣不過,就要命人來打死。卻聽寧纖碧吟吟笑道:“爺也太心急了些,這樣收場可不是蠻不講理草菅人命呢,到時怎麼在太太面前交代?”說完便轉向如意,淡淡道:“這麼說,你定要一個心服口服是麼?也罷,別人若都有可能陷害你,你自己總不至於也會害自己吧?海棠,拿那點心來,給如意姑娘也吃兩塊兒。”
如意萬萬沒想到寧纖碧竟然會來這麼一手,面色一下子便慘白了,她之前豁出去死中求生,只盼着能激怒沈千山寧纖碧,讓他們不分青紅皁白先處置自己,或許薛夫人聽到了,還會追問一番,倒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誰知寧纖碧根本不和她多廢話,竟然直接讓她自己來現身說法,那點心裡放了多少迷藥如意是心知肚明的,這不是要命嗎這?
沈千山也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就露出了讚許的目光,衝寧纖碧一挑大拇指道:“好主意,這真是好主意,看看還有誰不服?”因爲對愛妻的狡猾,哦不對,是智慧,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所以沈大將軍面上雖然還十分沉穩,但心裡已經恨不得親自上前把那點心塞進如意的嘴巴里去了。
結果還用說嗎?人的意志畢竟不能夠戰勝一切,尤其是如意這種人,就算在風塵中的時候還有幾分驕傲和倔硬,然而被富貴鄉磨了這兩年,那點兒硬骨頭也早已經軟了,素日裡忙着勾心鬥角,但凡有利益可得,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是非對錯,這樣的人,就算是面臨生死關頭,又哪能爆發出什麼驚人的意志力?意志不是你想要想要就能要啊,平時不用人家,現在事到臨頭就像抱意志力的大腿,不被一腳踹開纔怪呢。
真相大白,但是對於如意爲何會突然起意害輕憐的事情,寧纖碧心中還存有疑慮。然而這一次無論她怎麼問,如意就是不言語,只氣得沈千山都要命下人們給她用刑了,忽聽身旁白採芝淡淡道:“爺,夜深了,這賤人雖可恨,卻也不忙着處置,難道還爲她耽擱到天亮不成?就是爺和奶奶不用歇息,太太那裡也必定是等信兒等到現在的,倒是不好耽擱。”
寧纖碧看了白採芝一眼,她心中覺着這其中解不開的蹊蹺大概就是出在這妹妹身上,然而如意不開口,一時間倒還真的沒辦法弄個水落石出。因轉念一想,暗道也罷,既然她提出這種建議,焉知不是想趁這後半夜去和如意串下供詞呢?若真是這樣,倒不如引蛇出洞。
想到此處,便對沈千山笑道:“白妹妹說的也有道理,更何況爺看看輕憐和小雪這樣兒,也要趕緊療傷纔是。還有那鄭黎,平白無故受了這樣的冤屈,這會兒心中不知怎麼絕望呢,那些老人和孩子看不見他回去,豈能放心?倒是趕緊讓人將他放回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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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山點頭道:“阿碧說的很是,就按照你說的辦。”因問了白採芝,得知鄭黎這會兒正捆在柴房裡,倒是沒受什麼皮肉之苦,便讓長福長琴過去放人。
且說鄭黎經過了這一件事,心裡哪還不明白自己和輕憐是被人陷害了?只是當時那個情景,真真是鐵證如山百口莫辯,因捆在柴房裡默默思量,腦子中竟全是過往那些事情。
當年他在主人手下,那麼多的姑娘中,輕憐不是最出色,卻是最有心善良的女孩子,雖然不怎麼愛說話,然而一顰一笑,無不有最動人處。鄭黎也是男人,那樣色藝雙絕又善良溫柔的女子,他心裡又何嘗不向往?只可惜他早已知道,憑自己的身份,是絕無可能和輕憐在一起的,他的酬勞也不算少,可惜攢了那麼多年,卻都不夠替輕憐贖身的一個零頭。
想到心中存着的這份心思,着實是褻瀆了輕憐,尤其是自己現在這番落魄模樣,鄭黎就更加瞧不起自己,輕憐每幫他一分,他心中便更沉重一分。每日裡唾棄暗罵自己,卻仍忍不住在打了獵物後,因爲擔心對方分不到多少份例而送了一份兒過來,雖然是以着報答援手之恩的名義,餘婆子也沒有絲毫懷疑,但是瞞得過任何人卻瞞不過自己。因此鄭黎這些日子,格外避着輕憐,哪怕是在廚房外看見她身旁小丫頭,他都要連忙躲得遠遠兒的,免得那好不容易纔在王府中站穩了腳跟的女子被自己褻瀆了。
誰料卻偏偏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鄭黎心中的悔恨愧疚簡直沒辦法言說,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是被輕憐拖累,只恨自己給了輕憐的敵人藉口。他認定了自己託餘婆子送獵物的時候被有心人發現了,所以纔會利用自己去陷害輕憐,明知道這大宅門中多齷齪,自己怎麼就不警醒着些?怎麼就那般任性卑鄙,給那女子帶來這樣的滅頂之災呢?
正是滿心自責的時候,忽然就聽柴房外有腳步聲響起,鄭黎猛然擡起頭,見長福長琴哥兒倆走了進來,他眼中驀然燃起一簇希望,也不顧自己是被捆着,連忙就站起身低聲叫道:“兩位哥兒,麻煩去和爺說,這一切都是我乾的,和輕憐姑娘沒有絲毫干係,是我色迷了心竅,趁着黃昏偷偷進了她的屋子,將她打昏,要行那禽獸之事,卻不料被人撞破,是我,這都是我,求兩位哥兒去爺和奶奶面前幫忙分說分說,我情願被千刀萬剮,只求爺和奶奶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