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妾身不怕。”白採芝嚇了一跳,連忙表了一句忠心,但轉念一想,心裡終究還是有些疑慮,因橫下一條心,小聲道:“只是太太,明王爺怎會這樣猖狂呢?明明太子……太子之前給咱們送了那麼些東西,太子對咱們還是照顧的啊。”
“你也知道那是太子?”薛夫人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道:“又不是皇上送來的東西,太子又如何?太子如今的處境也不比咱們強多少,不過是還沒被廢罷了,只怕朝臣們如今也都心知肚明,太子就是個擺設,被廢是遲早的事,你還指望着明王爺會因爲太子照顧咱們就不敢上門?”
“啊……”白採芝驚叫一聲,倒嚇了薛夫人一跳,皺眉道:“又怎麼了?一驚一乍的,素日裡的沉穩都去了哪裡?你放心,不管遭什麼事,有我和老祖宗還有你姐姐出頭,你不知排到後面多遠呢,我們還沒怕,你倒是怕起來了?什麼道理?”
這話中便帶點不悅了,若是平時,白採芝哪有不趁這個機會趕緊表忠心的?只這會兒心亂如麻,由周謹的突然造訪,她忽然有一種預感:或許之前自己的猜測是錯的。然而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若說從前猜的沈家能東山再起的結果是錯的,那這些日子的自己成了什麼?笑話嗎?比笑話還不如吧?
越想越亂,越想越恨,越想越是心驚肉跳,白採芝不敢想,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這一切只是自己多心了,或許六皇子並不知道太子和皇帝的打算,所以才跑來耀武揚威。只是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周謹如果是如此遲鈍蠢笨的人。也不可能當上明王爺了。
然而越不想去想,就越忍不住要想,以至於都回到了薛夫人屋子,她還是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薛夫人顯然也察覺到她的異樣了,面色十分不快,原本這些日子白採芝夾着尾巴做人,又着意籠絡着,她對對方那點兒心結已經差不多都要解開了,可如今看見她這模樣,想到她終究還是害怕周謹上門鬧事。半點擔當和膽氣也沒有,哪裡配做沈家的女人?因此心中又是生氣又是失望,不耐煩揮揮手道:“行了行了。回去吧。香桐香藥看着你們主子,別嚇掉了魂兒。”
最後一句卻是明明白白的諷刺,白採芝若識趣兒,便該趕緊上來補救一番,不過現在她確實沒這個心思了。甚至連這話是諷刺都沒聽出來,行了禮便退出去,失魂落魄回了自己屋裡。
“白姨娘怎麼了?不會是真嚇成這樣了吧?膽子忒小,連我還沒像她這樣惶恐呢。”卻聽碧紅咕噥了一句,薛夫人不等說話,便聽碧青冷笑道:“你也太小看姨娘了。能爲了求太太原諒就站在廊下把自己凍暈了的人,能像你說的那樣膽小如鼠?只怕這裡面是有什麼緣故呢,只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
碧紅笑道:“你又來了。這些日子,緣故倆字兒都快成你的口頭禪了,但凡白姨娘做事,必定有緣故,叫你說也說不上來。其實也不能全怪她。聽說她小時候就經歷過這事兒,爹爹都死了。明王爺闖進來那會兒。我都嚇得不能動,何況他還撂下狠話,咱們如今畢竟不是親王府了,白姨娘就是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碧青搖頭無奈道:”好了瘡疤忘了痛,這會兒想起是人之常情了?人家跟你擺主子威風的時候,你怎麼不這樣想?”話音剛落,忽然想起若碧紅是好了瘡疤忘了疼的話,那如今對白採芝都快解開心結的薛夫人豈不也是?因連忙低頭,不管碧紅怎麼說,她也不肯多嘴了。
卻見薛夫人在炕上坐了一會兒,忽然道:“碧紅,你去把兒媳叫過來,我有話和她說。”
碧紅答應一聲出去了,不一會兒寧纖碧進來,笑着問薛夫人道:“太太有什麼吩咐?”
薛夫人忙讓她炕上坐,一面歉疚道:“我也是想心事入了神,忘了你如今有身子,我該親自去找你的……”不等說完,便聽寧纖碧笑道:“太太別這麼說,兒媳又不是走不動路,太太有吩咐,我過來也是應該的。但不知是爲了什麼事兒?”
薛夫人卻又沉默下來,只怔怔看着窗子出神,寧纖碧心裡疑惑,目光瞥向碧青,卻見她微微搖頭,顯然也不知道薛夫人是有什麼打算。正猜疑間,就聽薛夫人悵然道:“蘭花那孩子是個好的,可能當初你也知道我留她在身邊是爲了什麼。只如今家裡都這樣了,千山的心思又全在你一個人身上,我如今也沒這打算了。留着她,或許倒還爲我們家招禍,之前在老祖宗面前,這話我也沒辦法說出口,怕氣着老人家。所以如今和你說,若是……唉!你看着就把她送去明王府吧,我們現在畢竟不是從前了,就是親王府那會兒,明王爺來要一個丫頭,也不好拂面子,要不是你,那一次蘭花就跟他走了。誰能想到他竟然到今天也沒忘,到底又把這筆舊賬翻了出來。”
說到這裡,忽然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妥,連忙道:“你別多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這孩子重情義,當日護着蘭花的舉動我嘴上沒說過,心裡其實很欣慰的。只是芍藥啊,咱們如今是庶民了,老爺和千山又都不在,俗語說,小胳膊扭不過大腿。對蘭花,咱們也算是仁至義盡,若因爲她,連累了整個家裡,甚至把老祖宗都氣出個好歹,那……那就真是罪過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寧纖碧嘆了口氣,無奈道:“太太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太太的苦衷,這說實話,若是在別家,只怕早把蘭花送過去了,不要說是一個丫頭,就是自家的女兒,明王爺說想要,又有幾個人敢護着的?太太也是爲沈家着想,這些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薛夫人點點頭,只覺鼻子一酸,眼淚便掉下來,哽聲道:“你去和蘭花好好兒說,不是我們無情無義,實在是我們也要保留退路,這……實在是留不下她啊……”
寧纖碧一聽,敢情薛夫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於是連忙道:“太太,兒媳明白您的想法和苦衷,但兒媳可不打算這麼做。”說完見薛夫人愕然擡頭,她便淡然道:“太太,您還沒看出來嗎?明王爺今日上門演了這一出色欲薰心的戲碼,裡面可是有大文章的,若兒媳沒猜錯,他的野心可不僅僅只是一個明王爺而已。老爺不知道和太太說沒說過朝堂暗中勢力的事……”說到這裡,見薛夫人皺眉想了想,慢慢點頭道:“好像說過,只是形勢不明,老爺也找不到源頭,之後就再沒提起。”
寧纖碧道:“這就是了。千山進宗人府之前,曾和兒媳提過,這勢力的幕後主使很可能就是明王爺。如今他的一舉一動,不知多少人看着,準備跟風,咱們這一次若是低頭,人人都知道明王爺要整治咱們,而咱們也軟了,怕是都要過來踩一腳,到那時,咱們的日子才真的難過呢。”
“只是……太子如今的境地……”薛夫人嘆了口氣,卻聽寧纖碧淡然道:“太太別多想了,如今好歹還有皇上不是嗎?明王爺想來也不敢做的太過分,只要咱們頂住了他的逼迫,其他人就不敢輕易下手,咱們倒還有段好日子過。”
“如今有好日子過,將來又如何?讓明王爺懷恨在心,萬一有一天……”薛夫人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她相信寧纖碧肯定是明白的。
“就算現在把蘭花送過去了,太太覺得明王爺就不會懷恨在心了?”寧纖碧反問了一句,登時讓薛夫人沒了話,她嘆了口氣,接着搖頭道:“更何況,太太且想一想咱們家和皇后太子的關係,或許您還想着只要從此後和東宮那邊斷了關係,就可明哲保身,只是就算咱們這樣想,明王爺肯這樣想嗎?更何況,皇后可是沈家的女兒,這層關係怎麼可能斷的掉?”
薛夫人之前確實有過這個打算,在親王府的時候就這樣想過,不然當日也不會只有寧纖碧一個人去給寧纖眉過生日。然而今日聽兒媳這麼一說,她方恍然大悟,暗道是啊,自己真是糊塗了,想着明哲保身,只這麼近的關係,誰相信你真的會和東宮斷了關係?自己說白採芝勢利,可自己又好到哪裡去?
一念及此,不由得面上飛紅,嘆口氣道:“我老了,果然心思也糊塗了。倒是不如你看的明白透徹,果然人是不能勢利的,我只想着趨吉避凶,還以爲這是人之常情,其實和那些從古至今的勢利眼又有什麼分別?罷了罷了,這件事隨你處置吧,我不管了。只是……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還能怎麼打算?”寧纖碧淡淡一笑:“明王爺要逼迫咱們,就頂住唄。蘭花是決不能送過去的,免得這一讓,以後就要步步退讓。若說再往後,皇上不在了,那便聽天由命吧,反正左右落不了好,那自然要好過一時是一時。再說,往寬裡頭想,焉知皇上知道了這件事之後,不會對明王爺心生不滿呢?若是因此而給太子殿下帶來一絲轉機,那倒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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