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似血,染紅了高懸於空的月亮。滄月皇宮之中,橫屍遍野,鮮豔的血液順着光亮的大理石階緩緩流淌而下,濡溼了灑落一地的月光,悽美得猶如彼岸邊緣的獻祭。
Wшw ☢тTk ān ☢℃o “頤兒,頤兒……”任由飛濺的鮮血撒到臉上,任由邊上的人一個個倒下,所有的一切彷彿都與柳若汐無關,她的眼睛此刻只看得到自己懷中之人胸前潺潺流出的鮮血。
“母后……”龍玄頤艱難的扯住柳若汐的衣袖,鮮紅的血液染上了柳若汐華美的衣裳,更冰冷了她的心,“母后……好痛,我不想死。”
“頤兒,你撐着……母后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讓你有事的。”柳若汐臉色蒼白的撫摸着龍玄頤漸漸褪去血色的臉龐,話還未說完,一股鮮血便從龍玄頤嘴角處嘔了出來,染紅了她白皙的手掌。
“啊,頤兒,誰來……誰來救救我的兒子,誰……”來來往往的將士從她的面前走過,爾後倒下,沒有人向她伸出援手,更沒有人…救得了他們。
緊握在手中的手漸漸滑落,聽着懷中之人宛若稚子一般的嚶嚶哭泣慢慢停止,最後徹底消失,柳若汐尖叫般的吶喊終於停了下來,伸手緊緊地抱住懷中之人,淚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砸在懷中之人失去生息的臉上。
“啊……”高亢的尖叫聲劃破滄月皇宮的夜空,淒厲得令激戰的衆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昏君奸臣已死,殺了這些蝦兵蟹將便可直搗黃龍,成敗在此一舉,上啊。”李勝等人見柳瑞海與龍玄頤相繼嚥了氣,高喝一聲,振奮士氣。
果不其然,士兵們一聽這話,精神一震,幾日來籌備所累積的疲態盡散,相互呼喝着向前奔去。
圍繞在柳若汐身邊的屍體越堆越多,一具交疊着一具,慘叫聲此起彼伏,柳若汐卻恍若未覺,只怔怔的撫摸着自己懷中孩子的鬢髮,低聲呢喃仿若成癡,直至……
龍誠璧策馬一步步踏上那沾滿鮮血的大理石階,行至柳若汐身邊,居高臨下的睨着她:“左相與皇上已死,太后請節哀,交出傳國玉璽。”
柳若汐聞言渾身一震,面無表情的擡起頭望着龍誠璧的臉,爾後微微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癲狂而危險:“你殺了他,殺了他,他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啊,你竟然殺了他,殺了他!”
厲鬼般的尖叫聲刺耳尖銳,饒是龍誠璧也忍不住蹙了蹙眉,臉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冷冷的望着被柳若汐緊緊抱在懷中的龍玄頤,龍誠璧冷漠的吐出三個字來:“他該死。”
龍玄頤這個人和他的父皇太過相似,偏激虛僞,爲了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折手段,卻又善於蟄伏。這次若非逼急了,也不會狗急跳牆,想着聯合柳瑞海來對付自己。這樣的人再留幾年,別說柳瑞海那個被利慾迷失了心智,外強中乾的老匹夫管不住他,怕是連他也得被其掣肘了,當真是像極了當年那個陰險的大皇兄。
“該死?是啊,該死,如果一開始我能狠心一點,在爹爹提起斬草除根之時能夠果決一點,我的孩子就不會死,我的孩子……”
“別說得這麼好聽。”龍誠璧冷笑一聲,看着柳若汐抱着龍玄頤一副悔恨的模樣,莫名的覺得有些噁心,“他們便是想動我也該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今日之事便是最好的說明,若非你從中阻攔,早在他們有心除去我之時,他們便已必死無疑。”
柳若汐渾身一顫,看着龍誠璧的眼中到底是浮上了幾分心思被拆穿,惱羞成怒的怨恨。
龍誠璧冷笑不已,不想再與她多做糾纏,長纓猝然出手,抵住柳若汐下巴,稍稍前進便可將其徹底斷送:“我再問一次,傳國玉璽在哪裡?”
“呵呵……”柳若汐眼角含淚,怨毒的望着龍誠璧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想殺我?殺了我,你絕不可能拿到傳國玉璽。”
龍誠璧冷冷的看了柳若汐一眼,脣角微勾:“不殺你,你也不打算把傳國玉璽的下落告知,不是嗎?”
柳若汐似是箸定了龍誠璧爲了傳國玉璽不會狠下心腸傷害自己般,毫不畏懼的擡頭與其對視。
“回王爺,南門餘孽已盡數誅殺。”
“回王爺,宮內反抗的御林軍已盡數鎮壓。”
“回王爺,五路藩王已全部入京,現今駐守四面城門及皇宮外圍,防範再生變故。”
兩人正對峙着,龍誠璧手下親兵李勝、謝遠、王信已經領着各自兵馬奔回覆命。
聽清幾人的話語,柳若汐臉色微變,完了,全都完了,王城已全部落入龍誠璧手中,再無翻身餘地。
龍誠璧睨了臉色陡然大變的柳若汐一眼,轉頭問道:“右相可到王城了?”
“右相已到王城之中,屬下將其安排在皇宮原蕭家的府邸之中,等今兒個政變成功之後便將其接入宮中。”
“嗯,讓人去請右相入宮。”
“右相。”柳若汐低聲的呢喃道,捂着嘴低低的笑了起來,“右相,蕭青藤,哈哈哈,是他,竟然是他。”
“沒錯,就是他。他是當朝右相,位高權重,更是被你設計害得痛不欲生的玉姐姐的生父,這麼重要的時刻,他怎能不來?”
柳若汐的雙眸因着龍誠璧的話語驟然一縮,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最後嫌惡的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柳若汐,龍誠璧冷喝一聲:“將太后帶回坤寧宮,沒有本王的旨意,不得讓任何人接近她。立刻派人接右相入宮,全城戒嚴,但凡發現可疑之人,格殺勿論。”
“是。”將士們高亢的應和聲幾乎震碎了面前宮殿上方的屋瓦。
柳若汐掙扎着被拖了下去,雙目赤紅,臨走前還不甘心的朝着龍誠璧吼叫道:“龍誠璧,沒有傳國玉璽,你終究只是個亂臣賊子,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什麼時候跟我低頭,什麼時候來求我!哈哈哈哈……”
柳若汐猶若喪家之犬的吼叫在整個皇宮之中激不起半分的波瀾,龍誠璧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看向天空中的圓月,沒有握着長纓的另外一隻手不自居的輕撫上腰間隨身攜帶的玉佩,清冷的雙眸之中漸漸浮上了幾分暖意,此時的他完全沒有預料到不久之後,他所得到的並非驚喜,而是噩耗。
百里逸再次醒來之際,已是次日的清晨,猶如宿醉一般的頭痛令他倍感不適的擰起了眉頭,腦中卻不住的回想起昏迷之前蘇紫瑤對他說的最後幾句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千方百計想帶我回風巖乃至紫唐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可惜的是,紫唐皇女之事是也好,不是也罷,我都不會隨你迴風巖。”
“爲什麼?皇表姐,我們可是你在這世上血脈相通的親人啊!”
那時的他清楚的聽到了蘇紫瑤的冷笑聲:“親人,我的親人至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娘。或許以後還會多一個,但那人絕對不會是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們想借着我的出現,粉碎瑞王的陰謀,維持風巖與紫唐的親密關係。殊不知,這所謂的父女親情我一點都不在乎。以前不曾找過我,而今出了事纔想到我的存在,這樣施捨的親情,我不屑。”
“那你爲什麼……爲什麼剛纔……”
意識漸漸遠去,吃力的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之時,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朦朦朧朧間他卻聽到了蘇紫瑤淡漠的回答:“你既有心想要藉着我的離開打擊誠璧,便幫着我好好的拖延一段時間吧。”
捂着發疼的頭部回憶起那時的一切,百里逸忍不住沉下了臉,該死的,中計了!
“屬下救駕來遲,請殿下恕罪。”百里逸正暗自懊惱着,緊閉的房門忽被推開,自己帶來的一幫護衛闖入其中,面色凝重的朝着他跪了下來。
“都起來吧,是我太大意了,此處是在哪裡?”百里逸掃了一眼四面的環境,這才發現他們並不在昏迷前的那處小樹林,而是在一處簡陋的客棧之內。
“回殿下,此處乃滄月王城邊緣的一處山間客棧,我們醒來之時便已在此處,蘇姑娘她……下落不明。殿下,我們現在怎麼辦?是繼續留在滄月境內尋找蘇姑娘還是……”
“找到了又如何?你們有本事抵禦皇表姐那形同鬼魅的巫蠱之術?”百里逸冷笑一聲,能在一夕之間,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倒了他連同他帶來的這一對親衛隊,他倒是小看他這個苗疆出身的皇表姐了。
“屬下無能。”聽到百里逸的暗諷,一幫人不約而同的變了臉色,惶恐的單膝跪到在了百里逸的面前。
“罷了,我有什麼資格怪你們?”百里逸自嘲一笑,“看樣子皇表姐這次是有備而來,該是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的。我們即刻啓程迴風巖,是否繼續尋找,等回到風巖稟報母后再行定奪。”
“是。”
百里逸看了一眼窗外漸漸升起的晨光,輕嘆一聲,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爾後一點一點的被笑意所替代。也罷,這樣也好,這樣他以後便不會太無聊了,敢這樣算計他,有生以來,蘇紫瑤可是頭一個,他期待今後與她的再次見面。興許,多了一個捉摸不定的皇表姐也不是件壞事,不是嗎?
與此同時,山嶽的另外一端,行駛的馬車慢慢的爬上了山巔的頂端,只要越過這一段路途,他們便能徹底脫離滄月王城的管束範圍。
“師父,在這停一下車。”前行的馬車之中,一道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忽然傳出,止了所有人的腳步。
蘇紫瑤掀開車簾,就着碧淵的攙扶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立於山巔俯視蒼穹,遙遙望着遠處熟悉的城樓。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完成了長久以來心願,進駐皇宮了吧。
“瑤瑤……”巫溪伸手抓住蘇紫瑤微涼的右手,眉宇之間盡是擔憂。
蘇紫瑤朝着他搖了搖頭:“師父,我明白,我不會後悔的。我只是……只是想這樣最後看一眼。”最後看一眼,爾後將這裡的一切連同那個人徹底埋進心裡。
“嗯,時候不早,我們該走了。”沉默半晌,巫溪握着蘇紫瑤的手,低聲提醒道。
“嗯。”蘇紫瑤點了點頭,跟着巫溪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朝陽初綻,撒在蘇紫瑤沒有牽着巫溪的右手之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亮光,那裡緊緊握着的是一根光華璀璨的金步搖。
起兵政變的第二日,王城內外全部戒嚴,不少百姓敏銳的嗅到了王城內部的不尋常,不少人心中已在猜想,滄月只怕又要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了。而事實上,他們想的並沒有錯。
滄月王城連同皇王城內的皇宮,裡裡外外在昨兒一夜之間已盡數被攝政王帶兵佔領,皇上與左相先後殞命,政權已全部落入攝政王手中,改朝換代不過是時間問題,而今龍誠璧等人大權在握,缺的不過只是一個順理成章的登基理由。
滄月御書房之中,龍誠璧與蕭青藤等人正臉色凝重的商量着繼位之法,外面忽然闖進一人。
“王爺,宮外有位姑娘帶着攝政王府的令符求見。”
“攝政王府的令符?”龍誠璧雙眸一凜,臉色微微一變,“快請進來。”
將士領命離去,不多時便領了兩個女子進了御書房。
龍誠璧見到來人,猛地從書案後站起了身:“素月,挽星,你們怎麼回來了?瑤兒呢?”
話音剛落,素月與挽星已經跪倒在地:“屬下失職,王妃已經離開王城。”
“離開王城?”龍誠璧臉上的表情微僵,“究竟是怎麼回事?瑤兒現在在哪裡?”
素月垂着頭,沒有回答,只悶聲道:“屬下不知,是屬下弄丟了王妃,一切罪過屬下一力承擔,請王爺降罪。”
聞言,挽星不敢置信的看了素月一眼,顯然沒有想到素月竟會這般回答。
龍誠璧的臉色也因着素月的回答變得烏雲密佈了起來:“好一個一力承擔,素月,本王讓你跟在王妃身邊,就是爲了讓你誓死保衛王妃周全,如今才過了一夜,王妃便在你的手中丟了,你還敢說你不知她的下落,你好大的膽子。本王再問你一句,王妃究竟現在何處?”
“屬下不知。”話音剛落,素月已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啊,素月姐姐。”挽星驚叫一聲,慌忙上前去扶,卻被龍誠璧先一步掐住了脖子,動彈不得,“王爺……”
“她不說你說,王妃現在在哪裡?”
挽星被龍誠璧近乎猙獰的面容嚇住,顫抖着身子看了一眼趴在邊上,捂着臉的素月,沉默了一瞬才閉上眼視死如歸道:“奴婢……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好,瑤兒的貼身丫頭,只一個晚上的時間,連瑤兒的行蹤都搞不清楚,要你們何用?”說完,直接就着掐着挽星脖子的姿勢將挽星丟了出去。
“挽星。”素月嚇了一跳,再顧不得什麼尊卑,一躍將挽星接住,就着地上滾了滾,纔算是止住了落勢。
素月低頭看了挽星一眼,發現她臉色發白,雖然沒有受傷,渾身卻不斷地顫抖着,顯然被嚇得不輕。
其實,不只是挽星被嚇到,屋內的李勝等人也被龍誠璧難得動怒的暴戾神態給嚇住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王爺這般生氣的模樣,蕭青藤也是一怔,與他的記憶中,從小到大隻見過龍誠璧三次這般失態過,一次是二皇子陣亡的消息傳來之時,一次是端惠皇貴妃薨逝之時,還有一次便是現在。
“本王再問一遍,王妃現在在何處?”龍誠璧拎起素月的衣襟沉聲問道,強大的威懾力透體而出,瀰漫至御書房的每一個角落,衆人還不懷疑,只要素月再說上一句不知道,龍誠璧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擰斷她纖細的脖子。
“屬下……不知。”素月咬了咬脣,終究還是沒有說出真話。
龍誠璧雙眸一凜,拎着素月衣襟的手轉而掐上了她脖子,毫不猶豫的一點一點收緊。
“王爺,素月姑娘是暗殿出來的精英,更是王妃的貼身丫頭,王妃如今下落不明,王爺卻狠心傷了她的丫頭,若是王妃回來,只怕……”眼見着一條人命即將斷送,蕭青藤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果不其然,聽到蕭青藤的勸諫,龍誠璧收緊的手一頓,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這兩個丫頭。
就在屋內所有人都爲這兩個膽大包天的丫頭捏了一把冷汗之時,門外再次跌跌撞撞闖進一人來。
“皇兄,住手。”龍軒逸剛一醒來便從留守身邊的幾名暗衛那得知了素月與挽星兩丫頭單獨入宮的消息,心中暗叫不好,顧不得緩一緩便直接搶過後院的一匹駿馬,馬不停蹄的闖進了宮,哪知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剛一闖進御書房便見素月被龍誠璧掐着脖子,命懸一線,嚇得他肝膽俱裂。
“你……”素月聽到龍軒逸的喊聲,艱難的睜開了半闔的眼睛,眼中掠過幾分詫異。
“皇兄,此事不關素月的事情,是臣弟的過錯。皇嫂她是……自己離開的。”龍軒逸衝到龍誠璧的面前跪下,極力無視素月暗含乞求的目光,咬了咬脣垂下頭道:“皇兄,皇嫂是自己離開的,因爲皇嫂就是那次臣弟與皇兄提起的……紫唐國主遺落在外的滄海遺珠,紫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紫唐唯一的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