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水落地,在地上濺起點點水漬,蔓延出一股淡淡的香氣。
蘇紫瑤慌忙倒了杯水灌進豆沙的口中,讓他將剩餘的湯汁吐出來。湯圓也快速的從姬無顏的膝上滑了下來,衝到豆沙身邊一臉緊張。
姬無顏則是眯着眼看着地上的湯汁,臉色微沉。
“只是普通的迷藥,不是毒。看樣子,對方並不是想要我們的性命。”蘇紫瑤擦乾豆沙嘴角的水漬,冷聲說道。
湯中的迷藥分量不重且無色無味,加之是相熟之人端來的,兩人才會疏忽大意,未曾發現。可巧的是這東西先進的卻是素來對這些藥材很是敏感的豆沙口中,反倒是暴露了。
兩人臉色正難看的,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陣熱鬧的喧譁。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出事了。”不多時一個小丫頭便從外面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
姬無顏面容一凜:“怎麼回事?”
“外面忽然來了幾名黑衣人來尋事,進門就砍人,已經有好幾個姐妹和客人受傷了,公子……”小丫頭越走越近,忽然自袖中抽出一柄光可鑑人的匕首,朝着姬無顏的胸膛直刺了過去。
“師兄,小心。”蘇紫瑤臉色微變,朝着姬無顏大喊道。
匕首在距離姬無顏幾寸遠的地方猝然停止,小丫頭看着被姬無顏用兩手緊緊夾住的匕首,微微一愣,咬牙用力,匕首卻沒有絲毫的動彈。
“西域劇毒月下美人,師妹,看來你要收回前言了。這些人沒想要你們的性命,卻想要你師兄我的性命。”姬無顏睨了一眼那亮晃晃的匕首,低低的笑了起來,邪魅的低笑聲在房中蔓延開來,卻是染上了幾分詭異的危險。
砰的一聲,原本緊逼的窗戶被轟然撞開,幾名黑衣人迅速的從外面躍入房中,朝蘇紫瑤等人攻去。
姬無顏雙指微動,硬生生將手中的匕首折斷,朝着那些個黑衣人擲了過去,爾後長袖一揮,快速而又利落的將面前的小丫頭一抓,往那羣黑衣人的方向丟了過去。
“師妹,看樣子這些人的目標是你們,我在此處先擋着,你跟着玉硫姐姐她們先出去。玉硫姐姐,護着瑤瑤和孩子們。”姬無顏退至蘇紫瑤身側,看了一眼聞聲趕來的兩姐妹,低聲囑咐完,便又快速朝着那些黑衣人撲了過去。
“妹妹,快隨我來。”玉硫和玉璃手執銀劍,護着幾人走出房室。
此刻,外面已經亂作一團,賓客的慘叫聲混雜着女子的尖叫與咒罵此起彼伏,與午夜的河畔分外駭人。
“娘,二叔叔他……”湯圓掛在蘇紫瑤的脖子之上,怯怯的問道。
“你二叔叔武功高強,輕功更是卓絕,縱是打不過,他也跑得掉,不會有事的。”話雖這麼說,蘇紫瑤的掌心卻不自覺地冒出了一層細汗。他們到這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人竟然就找到了這裡,是龍誠璧還是……另有其人?
“妹妹往這裡走,這夥人看樣子是有備而來,我們先帶你出去,再回來支援顏兒。不必擔心,此處雖瞧着聲色犬馬,但是樓中卻是遍佈機關,顏兒深諳機關要理,不會有事的。我們先走……”
“走,你們想到哪裡去?今天誰也別想從這個樓裡面走出去。”蘊含着幾分內力的男聲忽然傳來,令樓內的衆人皆不由得頓了一頓。
衆人循聲望去,卻見兩道身影從水臺之上鏤空的屋頂處緩緩落下。飛濺的水花朦朧了他們的面容,依稀只能看到一黑一藍的兩道身影似蝶般輕柔的落在了水臺之前的兩根圍柱之上。
“是他。”蘇紫瑤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遺世獨立,臉掩面具的藍衣少年,臉色微變。
“幽冥閣兩大護法大駕光臨我醉夢樓,當真是有失遠迎了,失禮失禮。”砰的幾聲巨響,幾個黑衣人從二樓的廂房之中倒飛了出來,直接從二樓摔到樓下的水池之中,濺起一抹絢麗的水花。
姬無顏脣角含笑,從房中款款走出,血液順着其手指間緊夾的銀針邊緣緩緩滑落,在地上濺出一朵朵漂亮的彼岸之花。
“二叔叔。”眼見着姬無顏從二路翩翩落到身側,湯圓當即緊張的喚道,“有沒有受傷?”
“湯圓乖,你二叔叔我風華無雙,這麼幾隻螻蟻怎麼可能傷到我?”姬無顏摸了摸湯圓的頭安慰了兩句,轉而低聲問蘇紫瑤,“瑤瑤,這兩個人是衝你們來的?”
“應該是。”蘇紫瑤冷着臉,目光從剛纔起便不曾從那藍衣男子身上移開。
“應該是?瑤瑤,你是怎麼惹上幽冥閣的人的?”姬無顏抽了抽嘴角,對於蘇紫瑤的回答不甚滿意,要知道對面的那兩個男人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善茬,換了普通人一個便夠嗆了,更別說兩人一起出現了。
“陳年舊事了,四年前在王城的時候得罪了某個賤人,那個賤人曾買兇暗殺過我,來暗殺我的人便是那邊那名藍衣少年。不過看我到現在還好好的,就該知道那個時候他……失手了。”
“是他?那買兇殺人之人現在……”
“呵,那賤人四年前就死了。”
“那……”姬無顏雙眉一擰,實在想不出這些人再來找蘇紫瑤的理由,難道是……看蘇紫瑤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回來報當年的失手之仇?
姬無顏的出現讓外面的打鬥停頓了片刻,黑衣男子手中摺扇一揮,那些個黑衣人當即便收了手回到了兩人身邊。
“你們沒事吧?”玉硫兩姐妹看着退回來的幾名女子,低聲問道。
“沒事,只是小傷。”
蘇紫瑤站頭看了姬無顏一眼,低聲問道:“那兩個人是幽冥閣的護法?幽冥閣是?”
“幽冥閣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樓,位列三樓五閣之首,專門從事幫金主殺人的行當,只要有錢,誰都能買動幽冥閣的殺手爲其殺人。但這之中,唯有三個人卻是特例。”
“三個人?”
“幽冥閣至今未露過面的幕後樓主,以及幽冥閣的黑白兩大護法,程於彥以及藍千諾。”
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姬無顏也忍不住挎下臉來哭笑不得道:“所以我才問你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竟然能把這兩尊子許久不曾在江湖上走動的大佛都引出來了,傳出去你的身價怕是又得漲上一漲了。”
蘇紫瑤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心中對於這些人的來意已經有了幾分猜測,抱着兩個孩子的手稍稍收緊,眼中掠過了一絲不安。若只是她一人她自是不怕的,但問題是她身邊現在還有兩個孩子……
“娘……”兩個孩子像是感受到了蘇紫瑤的不安,也顧不得邊上的衆人,抱着蘇紫瑤的脖子,無聲的安慰着。
“姬樓主別來無恙,多時不見,姬樓主越發風流韻致了。”眼見着自己手下之人盡數退了回來,程於彥纔再次開口,這聲音卻是剛纔那道令所有人都爲之心顫的低沉男聲。
姬無顏隨性的伸手攏了攏身後的披散的長髮,勾脣一笑:“哪比得上程護法少年英才,丰神俊?...
朗。兩位護法不請自來,帶着這麼一羣人闖我醉夢樓,砸我樓中器物,傷我樓中之人,還壞了我樓中生意,不會只想這般與我閒話家常,促膝長談吧?”
“姬樓主說笑了,樓主也是爽快人,程某便直言了。今日幽冥閣本無意冒犯醉夢樓,只是不巧我們閣主近來吩咐下來要不惜一切代價帶回之人剛好進了姬樓主的樓中。”程於彥含笑的杏眸掠過一絲促狹,令人禁不住背後一涼,“樓主想必也聽說過幽冥閣的規矩,除了進了閻王殿裡面的人我們請不出來以外,其他的,只要是我們想要的,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幽冥閣無意與醉夢樓爲敵,也請醉夢樓賣我幽冥閣一個面子。當然,今日醉夢樓的一切損失,幽冥閣也定十倍償還。”
姬無顏聽完程於彥忍不住捂着嘴弓着腰低低的笑了起來,最後實在忍不住便仰頭放聲大笑,直笑得對面之人面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臉色青黑爲止。
“抱歉,實在是好久不曾聽過這樣好聽的笑話了,一時忍不住。”姬無顏摸着自己發疼的肚子冷笑道,“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聽說,這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要賣打自己的人一個面子。程護法,幽冥閣雖爲三樓五閣之首,但我醉夢樓也不是什麼軟柿子,容得了你們這般隨便捏。十倍償還?程護法,傷我樓中姐姐無數,每人身上姑且便算一刀好了,我這麼看過去少說也有十幾人掛了彩。程護法既然說了十倍奉還,那就先請護法手下這十幾位高手站出來,沒人讓我劃上十刀如何?”
程於彥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姬樓主這是打算與幽冥閣爲敵了?”
姬無顏輕舒出一口氣笑道:“不說瑤瑤是我要以命相護之人,便是今日程護法這登門入室的強盜行徑,若是我真的應了程護法的要求,傳揚出去,世人只道我醉夢樓怕了你幽冥閣,我以後回去還有什麼臉面見我孃親,與她交代?”
“姬樓主既執意如此,程某也沒有辦法了。”程於彥雙眸眯起,手中摺扇一收,低喝一聲,“動手。”
“姐姐們,護着我家小師妹,可別讓人傷了她們。”姬無顏朝着身後衆人拋了個媚眼,手中銀針一轉,先一步朝着程於彥撲了過去。
“豆沙,你身上帶了多少毒物?”面色凝重的看着纏鬥在一起的衆人,蘇紫瑤鳳眸微轉,壓低聲音同懷中的大寶貝問道。
豆沙有些爲難的摸了摸自己系在腰間的荷包,眼中滿是不願:“大叔叔說,這些毒物養成之後可以賣好多銀子,可以買好多其他的毒物,然後財滾財……”
蘇紫瑤哭笑不得看着大兒子一副守財奴的模樣,誘哄道:“豆沙乖,救人要緊。等這些壞人走了,娘讓你二叔叔給你抓一堆的毒物,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豆沙雙眸微亮,想了想終是將腰間的荷包取了下來,遞給蘇紫瑤:“孃親說的,不能反悔。”
蘇紫瑤無奈的點了點頭,解開荷包的口子,低喚道:“蠶豆,出來。”
從出了谷便一直沉眠的蠶豆聽到主人的呼喚,吭哧吭哧的從蘇紫瑤的袖中爬了出來,睜着眼睛看着蘇紫瑤滿是疑問。
蘇紫瑤指了指荷包裡的毒物,蠶豆好似明白了過來,啪的從蘇紫瑤的手上跳了下來。與此同時,荷包中的毒物也像是得到了某種召喚般,一個個從荷包中爬了出來,跟在蠶豆的後面,屁顛屁顛的朝着不遠處爬了過去。
“啊……什麼東西?小心,這東西有毒。”
“什麼東西?啊~”
驚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程於彥臉色忽的一變,剛想轉頭,一排的銀針已經緊隨而至。
程於彥手中的銀扇往前一擋,打落銀針的同時,往後一躍,落在了邊上的圍欄之上。在看清身後倒了一地的黑衣手下後,臉色微變。
來不及驚詫,又是一排銀針飛了過來,伴隨着對面之人幸災樂禍的低低笑聲:“小師妹也真是的,有這樣的好東西竟然不早點拿出來,這下可好玩了。程護法,可要好好陪我玩盡興,別半途落跑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