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好過後,外面的更聲已過了三響,蘇紫瑤窩在龍誠璧的懷中聽着對方平穩的心跳,望着男人熟睡的面容,眼底升起了一絲的迷茫。
伸手輕輕地描繪着這張陌生而熟悉的臉,那時自己也曾這樣近的靠在他的懷中。但那時的她心中滿是對此人毀了自己家園的怨憤以及對另一個男人的眷念,從不曾這樣好好地看過他。
仔細的瞧着,眼前人不論是身世富貴,容貌氣質,哪一點不如那個人渣,自己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捨近求遠,爲了那個人渣背叛了眼前之人。
若是當年自己愛上的人是這個人,若是當年自己從未背叛過他……
驚覺自己在想什麼,蘇紫瑤陡然收回那隻還撫着男人臉頰的手,臉色倏地煞白了下來,腦中迴盪着不久前葉秋芙的那句話:“如果和王爺靠得太近的話,很危險。”
是啊,眼前之人何其危險!就爲了這個人不經意的溫柔,自己竟然就動搖了!
蘇紫瑤顫抖着脣,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冷得滲人,她怎麼能忘了?當年這個男人看着自己怎樣的苟延殘喘而無動於衷,又怎麼能忘記了自己重活一世,爲的是向所有對不起自己的人索賠?自己怎麼能忘了前世賠上了自己心的同時,得到的是怎樣的疼痛?
她怎麼可以在此重蹈覆轍?!心中掀起一番的驚濤駭浪,眼底卻越來越沉寂,連那原本搖曳的一抹情絲也轉瞬間消散殆盡。
深吸了口氣,蘇紫瑤再次睜開眼睛之時,眼底的瘋狂已經徹底消失,漠然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蘇紫瑤堅定地轉過了身,也因此錯過了在自己轉身的瞬間,身後的男人睜開了那雙在黑夜之中仍舊熠熠生輝的眸子。
再次醒來之時,窗外已是大亮,陽光透過紗窗打在梳妝檯的鏡子之上,折射到牀上落下一片耀眼的光斑。
蘇紫瑤躺在牀上,撫摸着身邊早已失去了溫度的牀鋪,怔怔的看着那一圈圈的光斑,直至外面傳來挽星的聲音,才堪堪的回過神來。
坐在梳妝鏡前,蘇紫瑤垂眸任由身後之人替自己梳妝:“今兒個怎麼是你過來?素月呢?”
“素月一大早就被管家叫去了,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蘇紫瑤手中的描眉的筆稍稍頓了頓,微微側頭看了挽星一眼笑道:“挽星,你與素月可是同時入府的?”
“我八歲的時候才入府,素月姐姐比我早上兩年。”
“八歲?那你在這府中也待了八年了,這些年,你們除了服侍我以外,可還服侍過這府中其他人?”
挽星梳頭的手停了停,略略思索了下才道:“早些年我與素月姐姐都在茶廳伺候,後來大些了就被指去王爺身邊了,除了您以外,就在王爺身邊伺候過兩年。”
“哦,你們伺候過王爺啊。”蘇紫瑤轉回頭,喃喃的低語了一聲,像是明白了什麼,也不再詢問。
挽星也沒有放在心上,屋裡一時無言。不多時,便見外面走進了幾個人來。
素月朝蘇紫瑤行了個禮便指示着身後兩人將一盆漂亮的花草端了過來道:“王妃,這兩位是宮中來的公公。”
“參見王妃。”兩個身着宦官服飾的小太監向蘇紫瑤行了禮,便將手上的花捧上前道,“奴才奉了太后娘娘懿旨,攝政王府王妃蘇氏蕙質蘭心,傾城絕代,特賜貢品月下美人一株,以錶王妃秀毓之名。望王妃今後能夠感念太后恩德,感念皇家恩德,好好伺候王爺。”
兩個小太監說完卻沒有聽到蘇紫瑤迴應,許久纔有些疑惑的擡起頭來,卻見蘇紫瑤竟沒有起身領賞,還靜坐在梳妝檯前畫着眉。
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出聲,倒是一旁的素月輕咳了一聲,對蘇紫瑤道:“王妃,兩位公公正等着您領賞呢。”
蘇紫瑤纔像是反應過來一般,轉頭看了兩個小太監一眼,微微笑道:“瞧我,一聽有了賞賜高興,竟是忘了兩位公公了。勞煩公公回去告訴太后娘娘,娘娘的心意我明白了,恕我傷勢未好,不能起身領賞,素月,還不接過來,怎麼那麼沒眼色?讓兩位公公捧着那花那麼久。”
素月聞言也自責道:“是奴婢失禮了,兩位公公,這花還是我來拿吧。”
兩位公公尷尬的望着素月伸出來的手,這是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他們伺候宮中之人這麼久,還是頭一遭遇上太后賞賜,被賞之人無動於衷,卻由奴婢來接的道理。
“兩位公公這是捨不得這花,還是捨不得這王府?想在這王府用過早膳在回宮覆命?”蘇紫瑤掃了兩人一眼,那目光刺得兩人手一抖差點把花盆都給丟了。
“不用了,奴才還要回宮覆命,便不多打擾了。”將花盆遞給素月,兩人忙躬身退了出去,那慌忙的模樣好似身後有人在追着他們,讓素月和挽星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王妃,這花看上去可真漂亮,含苞待放就這麼好看,要是開起來還不知道多美呢?”挽星一見小太監走了,就忙不迭的跑了過去,對着那盆花不住的打量着,嘖嘖的讚歎。
“只不過這太后娘娘不是不喜歡王妃嗎?爲什麼會賞賜這麼漂亮的花給王妃?”瞧完了花,挽星眉頭忽然一擰,有些不解的問道。
“約摸是因爲上次的事情,想借着這盆花掩人耳目。博了寬容賢良之名不說,更藉着安撫王妃安撫了王爺。畢竟那次的事情之後,王爺便對三姨娘不冷不熱,火氣可想而知,太后縱然地位超然,卻也不得不顧忌着如今仍是攝政王的王爺的面子。”素月沉吟了一聲,盯着那花也猜測了起來。
聽着兩人說完,蘇紫瑤才起身走了過去,撫摸着那盆含苞的小花,脣角緩緩地揚起了一抹森冷的笑意:“你們把她想得太過簡單了,柳若汐送這盆花的用意可不止如此。”
素月與挽星一怔,看向蘇紫瑤的目光隱含着疑惑。
蘇紫瑤冷哼了一聲道:“月下美人,美則美矣,卻不知明面上越美好的東西越美好,也越短暫。這月下美人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名爲……曇花。”
“曇花?曇花一現!”素月臉色一變,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看着盆中之花的目光也稍稍變了變。
“曇花本就是及其短暫之物,柳若汐卻將此物送來贈與我,嘉獎我的傾城絕代。她是在暗示我,我不過是個以色事人的短命殘花,今日花開正好,豔壓羣芳,來日卻定有花謝的一天,警告我莫要因爲今時的得意而太過猖狂。”
“豈有此理,這太后實在太過不可理喻了,那日夜宴之時她與三姨娘狼狽爲奸,對王妃咄咄相逼。王妃大度沒有與她們計較,她們卻更加放肆了,真是蛇鼠一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枉費了王妃那日還未她們求情。”挽星一聽完,頓時義憤填膺了起來,轉頭看向蘇紫瑤憤慨道:“王妃您當時不趁王爺在場,讓王爺發落了那個丫頭,反而替那丫頭求情。那丫頭與太后和三姨娘過從親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那丫頭是柳若汐身邊的親信,她出了事情,柳若汐自然不會不管,所以我才讓你去她背後使絆子。柳若汐當時爲了她跟王爺求了情,王爺雖則生氣,卻也不得不賣她幾分薄面。缺的也只是一個臺階下罷了。既然明知王爺不會拿那個丫頭怎樣。那我倒不如做得大方一些,讓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的委屈,也看到了我的寬容,博取衆人好感的同時也撕破了柳若汐在衆人面前一貫完美的嘴臉。”
蘇紫瑤看着再次愣住的兩人,頓了頓繼續說道:“更何況,沒能處置那個丫頭,王爺心中定然也是有氣的,與其讓那丫頭死了一了百了,不如讓那丫頭仍舊跟在柳若汐的身邊,今後只要王爺一見到她便想起當日之事,必定會想起他當初是如何委屈了我,周全了柳若汐,我要他對我懷着多少愧意就對柳若汐心生多少不滿。”
素月和挽星久久無言,像是被蘇紫瑤的這一番言論給震懾住了,她們從來不知道,原來殺與不殺,竟可以有這樣天差地別的效果。
蘇紫瑤看了兩人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笑了,摘下盆中的一朵曇花放在手中輕捻,任花汁染上那細蔥一般的指尖。
從她成爲王妃的那一瞬,她就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身上的這份榮耀,又有多少人巴望着什麼時候把自己從這個位置上面拉下去取而代之。
但是她沒得選擇,這個位子她不只不能讓,還得坐得穩穩當當,一步步的往上爬,直至爬到權利的最頂端,自己纔有資本去和那些曾經壓在自己頭上的人抗衡,纔有機會改變自己曾經悲枉的一生,纔有能力來保護自己,保護那些自己在乎的人。
素月與挽星凝視着蘇紫瑤因爲回憶而有些微沉的臉,那份威勢,那份堅決,讓兩人的心不約而同的巨震了一下,這一刻她們才如此真切的明白眼前的女子絕非府中那些只知道爭風吃醋的女子,只單單那份殺伐決斷便絕非尋常女子可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