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您這是怎麼了?別嚇老奴啊!”康海見着鳳章這幅模樣,當即嚇了一跳,想要上前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急得團團轉。
“噓,別聲張。”鳳儀見狀忙上前拉住康海,讓他別喊出聲將人招了過來。
“師父,怎麼樣?”蘇紫瑤站在牀邊看着鳳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面容也有些沉了下來。
“他這不是病,是毒。”巫河跟着巫溪上前兩步,忽的收起了平日的嬉笑不羈,顧不得衆人的詫異上前一把往鳳章的手腕上探了探,爾後面容一凜,探上了他勃頸處。
“師叔,他中的是什麼毒?既然是毒怎麼會沒有一人看的出來?”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驚呼道。
“瑤兒。”龍誠璧蹙眉出聲提醒了她一句。
蘇紫瑤這才發現自己失了態,忙收斂了些,悶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皇上中毒了?怎麼可能?那些太醫都說皇上只是憂思過甚,加之以前在戰場上落下的老毛病復發,方纔……難不成他們也被端王給收買了?”康海聽到巫河的話語臉色驀地一變。
“那倒不然,他中的是一種罕見的毒,名爲千日醉,這種毒素平日根本不會讓人覺察,蟄伏於人體內。一旦毒發也與人疲累症狀一般,世人也只會以爲只是因爲近來太過勞累所致,不會太過在意,他這毒已經潛伏了很久了,少說也有五年了。此毒一進人體內開始蟄伏,潛藏着越久,一旦爆發出來便越嚴重,他這毒能壓制這麼久,怕是有人有意爲之,爲的就是如今將毒引出的這一刻。”
幾人聽到巫河的話,臉色都是一變,還是蘇紫瑤上前一步道:“師叔既然知道了此毒的來歷,可有解救之法?”
巫河猶豫了下,方纔無奈的搖了搖頭:“若是早些發現,或許還有救,現在……太遲了。”
“這麼說……皇上,皇上……”康海臉色一白,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蘇紫瑤的臉色也異常難看,卻還是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看着地上的康海冷道:“人還沒死呢,別那麼忙着哭喪。”
康海一噎,瞪大雙眸看着蘇紫瑤,似被蘇紫瑤突如其來的冷厲給嚇到了,當即便噤了聲。
蘇紫瑤冷眸掃了一眼衆人,轉頭看向巫河有些簡單的問道:“他還能活多久?”
“三日,不過若是想多拖幾日的話,倒是有辦法,不過這個辦法犧牲也是挺大的,還得瑤瑤你自己願意才行。”巫河似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帶了幾分猶豫。
蘇紫瑤怔了怔:“我?是什麼辦法?”
“千日醉名字雖然好聽,卻是真的陰毒無比,尋常的藥物定然是不能壓制住它的毒性的。唯有瑤瑤身上的金蠶蠱……”
“不行。”巫河剛一說完,蘇紫瑤還未應答,巫溪已經寒着臉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蠶豆乃是瑤瑤隨身之物,從小便跟在瑤瑤身邊,豈可……”
“瑤兒……”龍誠璧看着蘇紫瑤身形一晃,慌忙上前扶住她,眼中浮上了幾分擔憂,“若是不願……”
蘇紫瑤的視線在鳳章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咬了咬脣,輕喚一聲:“蠶豆。”
爾後就在幾人驚詫的注視下,蘇紫瑤的衣袖顫了顫,一隻晶瑩剔透的玉蠶從裡面慢慢的爬了出來,沿着蘇紫瑤的衣襬緩緩的爬上了蘇紫瑤的肩頭,討好的拱了拱蘇紫瑤垂下來的發。
“這個就是……”雖然一直知道蘇紫瑤身上帶着防身的蠱,但是除了銀環以外從未見過其他,這還是龍誠璧第一次見到蠶豆。
蘇紫瑤伸手動了動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兼寵物,眼中滿是不捨。
“師叔,要怎麼做?”蘇紫瑤的聲音低低的泛着幾分暗啞,聽不出半分波動,但熟知她性情的幾人卻都知曉她此刻的掙扎。
“讓蠶豆到他的頸部吸取已經開始在體內擴散的毒血,或許還能撐上十日,只不過……十日之後,蠶豆只怕也……”巫河臉色有些難看,他知道這隻蠱蟲對蘇紫瑤的含義,這條蠱蟲陪伴她多年,可以說是一同長大的朋友,也可說是除卻兩個孩子以外,蘇紫瑤的另一個孩子,如今卻要她在與自己有骨肉之親的親人之間抉擇,而且最終可能兩個都會死去,這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的折磨。
“我知道了。”蘇紫瑤倒抽一口冷氣,轉頭看向身後臉色同樣難看的鳳儀和唐溪,低聲道,“十日的時間,你們有沒有把握扳倒端王?”
鳳儀與唐溪對視一眼:“勤王之師十日之後定然能夠趕到王城,千巖的援兵也在趕來的路上,只要撐過這段日子,屆時端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束手就擒。”
“好,我就信你們一次。”蘇紫瑤咬了咬脣,轉身一步步走近牀榻,小心的將蠶豆從肩頭取了下來,送到鳳章的脖頸之處。
蠶豆似是有些疑惑主人爲什麼將它從身上取了下來,但很快的,它便發現了鳳章身上的異樣,只因巫河右手一動,用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在鳳章的勁邊劃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蠶豆在原地動了動,似在辨認着什麼,爾後向前挪動了幾分,一口啃上了那洶涌而出的鮮血。
沒有人再說話,殿內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定格在了蠶豆的身上,眼睜睜的看着那血緩緩的流進了蠶豆透明的身軀之中,爾後從鮮豔的紅色慢慢變成了陰沉的墨色。
時間好似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定定的望着蠶豆好似進食一般吞嚥着那有毒的鮮血,直至……
蠶豆好似吃飽了一般,挪動着明顯肥了一圈的身子朝着蘇紫瑤的方向重新爬了過去,那小模樣就好似吃飽喝足了回來找飼主一般,心滿意足根本沒有一點自己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的自覺。
“他什麼時候會醒?”蘇紫瑤小心的將蠶豆收了起來,看了一眼牀榻之上已經重新恢復平靜,暫時安定下來的鳳章,輕嘆一聲,轉頭問道。
“最遲三日,這三日爲了防止發生異變,金蟬蠱怕是要留在宮中,這金蠶蠱只聽瑤瑤的,瑤瑤你……”
“你的意思是讓我也留在宮中?”蘇紫瑤擰了擰眉。
“嗯。”巫河看了一眼自家師兄陰沉沉的臉色,默默抹了一把冷汗,輕應了一聲。
蘇紫瑤轉頭看向鳳儀,鳳儀在宮中混了這麼久,哪會不知道這個時候如何處理,忙道:“康公公,還不快些給小公主準備好房間。”
康海被鳳儀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了,忙道:“奴才這就去準備,剛好偏殿一直空着,如今非常時刻,爲了不引人注意,只好委屈小公主先在偏殿安身。”
“無妨,不過幾日。”蘇紫瑤毫不留情的打斷康海的激動之語。
康海臉上的笑容猛地一僵,小公主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準備在宮中長住?求救的望向鳳儀,卻見鳳儀竟然也無奈的朝着他搖了搖頭。
“誠璧……”私自決定留在宮中,蘇紫瑤其實心裡並沒有底,回頭看了一眼龍誠璧,卻聽他理所當然的笑道:“瑤兒在哪裡我便在哪,瑤兒既然想在這裡待幾日,我自然捨命陪君子。”
“可是你……”若是龍誠璧的身份被發現……
“噓……”龍誠璧朝着蘇紫瑤搖了搖頭。
蘇紫瑤知道他下定了決心便不會更改,遂也只能輕嘆一聲不再說話。
“那老奴爲這位公子也……”康海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忍不住出聲。
“不必,他與我住一處即可。”蘇紫瑤打斷了他的話。
康海的臉色又是一僵,若說剛纔只是懷疑,那麼現在他卻是能夠確定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了。
“師叔要給他調養身體,也隨我在宮中待幾日。師父,你們先出去等我們,三日之後我便跟着師叔一起出去。”
“師兄,要不你也留下來吧。”聽到蘇紫瑤的話,巫河有些不悅,當即跟巫溪提議道。
巫溪圓圓的包子臉一沉,他也放心不下蘇紫瑤,卻也知道現在的處境多留一人在宮中便多一分危險,龍誠璧能在蘇紫瑤身邊跟着他也放心一些,但自己幾人再留下來便真的是沒有緣由了。
“你當玩過家家呢?老實呆着,要是瑤瑤掉了一根汗毛,我就找你算賬。”
巫河聞言臉一挎,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紫瑤留在這裡,我們在這也不能逗留太久,這宮裡到處都安了端王的眼線,康公公,好好護着紫瑤,別讓那些不長眼的進來衝撞了紫瑤。還有……好好照顧皇兄。”鳳儀走到塌邊伸手摸上鳳章的臉頰,眼眶微紅,卻強忍住眼眶之中的淚水低聲囑咐道。
“奴才明白。”
送走鳳儀等人,蘇紫瑤走回鳳章牀邊,低聲道:“我留下來不過是看在我孃的面子,你可別誤會了,若真想知道孃親臨死前留給你的遺言,就快點醒來。”
說完,沒有一絲留戀的轉身隨着康海離開了正殿,向邊上的偏殿走去,專注於如何避開外面眼線的幾人都沒有發現在蘇紫瑤轉身的一瞬,牀上躺着的人右手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之後的兩天,外面爲了找蘇紫瑤暗潮涌動,皇宮之中卻是難得的平靜,直至……
這日蘇紫瑤剛剛起身不久,便聽得外面傳來一陣喧譁的吵鬧聲。
“小公主,皇上還在病中靜養,吩咐了不讓任何人進去,小公主您不要爲難奴才啊。”康海的聲音自外面傳了進來,蘇紫瑤眉峰一擰。
蘇錦瑟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心頭一轉,蘇紫瑤與龍誠璧對視一眼,同時換上了龍誠璧隨身帶在身上的人皮面具,蘇紫瑤換上了康海以備不時之需給她準備的丫頭衣裳,龍誠璧則換上了一身侍衛的衣裳。
及至蘇錦瑟闖進來之時,蘇紫瑤和龍誠璧已經混進了那些宮女侍衛之中。
“本公主憂心父皇的病勢,入宮探望父皇一面,緣何康公公這般阻攔,不會是裡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說有什麼人混了進來?”蘇錦瑟本意是引開康海的注意力,趁機跑進殿內,不想卻是歪打正着,此話一出殿內的幾人臉色都是一沉。
康海怔了怔,蘇錦瑟趁着他沒注意一下子晃進了內殿,高喊道:“父皇,父皇,瑤瑤來看你了。”
聽到蘇錦瑟的自稱,蘇紫瑤雙眸微沉,看向蘇錦瑟的目光亦染上了幾分危險。
“哎,小公主啊,你這是……”康海回過神來,慌忙跟了上去。
“父皇呢?”蘇錦瑟在外面繞了一圈沒有發現鳳章的身影,有些不悅道。
“小公主,皇上這會還在睡呢,您別吵着皇上。”
“還在睡?這都什麼時辰了,父皇還在睡?”蘇錦瑟一臉詫異的望着康海。
康海輕咳一聲忙道:“皇上縱然在病中仍憂心國事,昨兒個睡得晚了些,小公主別驚擾了皇上。小公主若是有事還是過幾日再來吧,皇上病中,想來也是不想把病氣過給小公主的。”
“父皇臥病在牀,本公主又怎會在意這種小節?父皇既還在睡,本公主便在此等他醒來。”
“這……”康海臉色微僵,眼底卻是劃過一絲爲難。
“怎麼?你剛纔說讓本公主別吵到父皇,現在本公主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裡等父皇也不行嗎?康公公,你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敢給本公主看啊?”
康海聞言卻是一驚:“沒有沒有,奴才怎麼可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奴才只是擔心小公主在此憋悶。”
“本公主不介意就成。”
“是是。”康海心中叫苦不迭,忙朝着邊上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讓她們快些上茶。
蘇紫瑤看着蘇錦瑟這幅模樣,知道她今日是不見到鳳章誓不罷休了,雙眸微沉,朝着龍誠璧使了個眼色。
龍誠璧點了點頭,從腰間處摸出一小枚銅板。
小宮女沒多久便端着茶水走了進來,剛要放到蘇錦瑟的身邊之時,身子不由得一歪,驚叫一聲竟是朝着蘇錦瑟撲了過去。
“啊……”蘇錦瑟一時不查被宮女撲個正着,身上亦被潑到了些茶水。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小公主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那端茶的小宮女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到了,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來,跪倒在地不住求饒道。
蘇錦瑟在自己貼身婢女的攙扶下起了身,臉色漲紅的指着那小宮女:“你……你……”
康海見着蘇錦瑟那憤懣的模樣,知道她清麗外表下隱藏的狠辣個性,康海忙上前搶道:“你這個小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衝撞了小公主你有幾顆腦袋可以砍?來人,還不快點把這個小宮女拖下去杖責三十大板?”
康海朝着邊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這些侍衛都是鳳章親自挑選的,跟在鳳章和康海身邊多時,又怎會不知道康海的意思?當即上前將那宮女拖了下去。
蘇錦瑟一回過神來,那肇事的小宮女已經被拉了下去,心頭越發火起,偏偏這個康海雖然是個奴才,卻是鳳章最爲信任的身邊人,縱是她也不敢輕易就把他怎麼了。一口氣就這麼卡在了喉嚨口,當真是很是抑鬱。
“小公主恕罪,手下人毛手毛腳衝撞小公主。小公主善良大度,大人有大量便饒過她這次吧。小公主身上的衣裳都髒了,不如……”康海看着蘇錦瑟身上的污跡,雙眸微亮,想要勸蘇錦瑟回去換衣裳,改日再來,卻不想……
“不必。”蘇錦瑟冷哼一聲,看了一眼自己衣襬處的污跡,打斷康海的話語。
康海臉色微僵:“可是小公主,御前儀表不整,可是大罪。”
“父皇那般疼愛本公主,若是知道本公主是爲了在此等他而污了衣裳,定然不會怪罪。倒是康公公,從剛纔開始,外面就這麼大的動靜,可是父皇在裡間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你不會是匡本公主吧?”
康海臉色一變,慌忙道:“興許是皇上昨兒個累着了,所以……”
“是嗎?”蘇錦瑟冷笑一聲,揮開攙扶着自己的小丫頭,直接朝着裡間衝了進去。
“哎,小公主,您不能進去啊,皇上還在裡面安寢呢。小公主……小公主……”康海見狀焦急地跺了跺腳,忙擡步跟了上去。
“本公主爲何不能進去,若父皇真在這裡面,定會應本公主一聲的,父皇……父皇……”蘇錦瑟一把推開想上來抓住她的康海,直奔裡間。
蘇紫瑤和龍誠璧對視一眼,也衝進了裡間。
蘇錦瑟衝進內殿之後,直奔牀榻而去,爾後發了狠一般掀開帷帳,高喊道:“父皇,兒臣來見您了。”
本以爲所見定是空空無物,卻不想手還沒來得及從帷帳上放下來,便被一隻粗糙的手掌給握住了。
蘇錦瑟渾身一僵,耳邊驀地迴響起了熟悉的低喝聲:“一大早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父……父皇?”蘇錦瑟看着半坐在牀榻邊上握着自己手腕的男人,臉色微變。
康海和蘇紫瑤等隨後趕到之人看到鳳章甦醒過來也是一驚,雖說今日確實已經到了第三日,卻沒想到這麼一大早的鳳章便清醒了過來,而且看樣子還挺精神的。
“在朕的殿中大吵大鬧,還不聽勸阻,朕倒不知道瑤瑤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張揚撥扈了。”
蘇錦瑟聞言倏然一驚,跪倒在地,誠惶誠恐道:“兒臣只是憂心父皇病勢,怎奈康公公百般阻撓,不肯讓兒臣進來看看父皇,兒臣也是逼不得已,方纔出此下策。”
“是朕下的命令,讓人不得隨意進來探視,康海只是遵從了朕的詔諭。”
“兒臣惶恐,請父皇恕罪。”蘇錦瑟這麼多年,有些眼色也是會看的,如今見鳳章是真的生氣了,忙服了軟,先一步跪倒在地,楚楚可憐的求饒道。
鳳章看着蘇錦瑟跪倒於地的身影,雙眸微微眯起,眼中染上了幾分明顯的不悅,卻終究沒有說什麼,閉上眼轉過頭道:“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蘇錦瑟還想說什麼,可看着鳳章淡漠的臉色,終究嚥了回去,反正也看到人了,算是達到了目的,就先回去吧。
“那父皇好好歇着,兒臣先回去了。”蘇錦瑟垂首行了個禮,慢慢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着痕跡的擺了擺衣袖。在鳳章看不到的角度,眼底劃過一抹明顯的冷光。
“讓開。”目送着蘇錦瑟離開,蘇紫瑤忽然上前一把拉開想要上前的康海,與此同時,低喚一聲,“蠶豆出來。”
康海還來不及驚詫,便見那隻這幾日來一直與皇上吸毒的金蠶蠱從蘇紫瑤的袖中快速跑了出來,直接撲上了龍牀,從錦被邊緣鑽了進去,爾後只聽得嘶的一聲……
“這……皇上……”康海一臉擔憂的望着鳳章。
鳳章卻是在蘇紫瑤出聲的一瞬便回過了頭,一雙眸子死死地盯着蘇紫瑤,甚至連蠶豆鑽進自己的錦被都不曾在意。
不多時,衆人便見蠶豆叼着一隻黑黢黢的小東西爬了出來,邀功一般的朝着蘇紫瑤揚了揚身子。
蘇紫瑤在蠶豆把那個小東西吞進肚子裡後,讚賞般的摸了摸它的小身軀,爾後將它重新收回了袖中。
轉身欲走,卻忽的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急切的叫喊:“瑤瑤,你是瑤瑤對不對?”
鳳章看着蘇紫瑤猛然頓住的身形,越發確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有些激動道:“瑤瑤,朕……”
“皇上,你的瑤瑤剛纔走出去了。既然皇上已經醒了,我也該走了。”說着蘇紫瑤頭也不曾回過,伸手握住還在邊上守着的龍誠璧的手,離開了內殿。
“瑤……”鳳章雖然醒來,但身子還是非常虛弱,看着蘇紫瑤離開的背影,開口想要挽留,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挽留的理由。
“皇上,您保重身體。”康海見此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滿是擔憂。
鳳章最後看了一眼已經空蕩蕩的宮殿,像是下定了某樣決心般,閉了閉眼冷聲道:“去吧皇妹和鎮國公叫進來。”
康海愣了愣,似是明白了什麼,躬身退了出去。
內殿重歸寧靜,鳳章的心卻是怎麼也沒辦法平靜下來了。半晌,才聽得殿中想起一聲略帶苦澀的呢喃:“吟荷……”
蘇紫瑤跟着龍誠璧小心的避開了眼線,從當初進來的密道穿了出去,剛一走到宮外,忽的幾片雪花悠悠的落了下來。
“哎,變天了?”蘇紫瑤怔了怔,忍不住伸手接住那悠悠落下的素白雪花,感受着掌心微涼的溫度,不禁有些失神。
“是啊,變天了,這應該是今年紫唐第一陣雪。”龍誠璧將她有些微涼的手拉了下來,傳遞自己掌心的溫度。
“第一場雪?還記得那一年,滄月也曾經下過一場雪,那場雪過後,就是……”
蘇紫瑤的話沒有說完,龍誠璧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一年,滄月的第一場大雪過後,便是他動手的時刻。現今紫唐的第一場雪同樣預示着風雨欲來,唯一不同的是,當時是他們意圖扳倒別人,而現在卻是別人心心念唸的想要扳倒他們。
鳳儀與唐溪聽到鳳章甦醒的消息大喜過望,連忙趕着進了宮。
“皇兄,你現在覺着如何?”鳳儀看着鳳章仍舊蒼白的臉色忍不住有些擔憂。
“無礙,暫時還死不了。”鳳章縱然一臉病容,但只這麼倚靠在牀頭看向兩人,還是讓兩人感受到了明顯的壓力。
“找你們過來,是因爲朕有事要讓你們幫朕去辦。”
鳳儀與唐溪對視一眼忙道:“皇上(皇兄)請說,我們就算肝腦塗地,亦會將皇上之事辦妥。”
“這次朕的病只怕與端王脫不了干係,朕病之前曾因爲紫瑤一事當面詢問過端王,他雖然矢口否認,想來也是有所發覺了,所以才……”
聽到鳳章的話,鳳儀一下子倒抽了口冷氣,有些着惱道:“皇兄,你怎能這般衝動?你明明知道鳳影那傢伙對你和紫瑤本就心懷不軌,你這樣衝動的質問他,他定然會緊張,估計跳牆的。”
鳳章聞言卻是一笑,看得鳳儀越發氣惱:“朕知道……可是小儀……你也是爲人父母的人,應該能夠體會到朕那時候的心情。”
鳳儀渾身一僵,小儀,這是自打自己出閣之後,便再也不曾從鳳章口中聽到的稱呼,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聽到。
當即眼眶就紅了,想起鳳章的身體,更是忍不住垂下幾滴淚來:“皇兄……”
鳳章輕嘆一聲,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你我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你雖然出閣多年,但這麼多年從未與皇兄疏遠過,現在朕能夠信任的也只有你們二人了。”
“皇兄,皇妹知道,皇妹會盡力將瑤瑤送上皇位,不會讓紫唐的一切落入奸人手中。”鳳儀哽咽道。
鳳章點了點頭,續道:“那日昏迷之後,朕的身子每況愈下,但都不至於到昏迷不醒的地步,之所以這幾日會昏迷是因爲那天晚上,朕剛服下藥正要入睡之時,宮中進了刺客。”
“刺客?”鳳儀和唐溪一下子變了臉色。
鳳章想起那日的情形也禁不住沉下了臉:“那日那刺客進來本是想要行刺與朕,好在外面的那些侍衛發現得早,方纔沒有命喪刺客刀下,可是打鬥之中,朕身上的龍佩卻是被那刺客……”
此話一出,兩人盡皆變了臉色,他們又怎會不知於紫唐而言,龍佩無異於兵符,鳳章將龍佩丟失,無異於……
“之後朕便昏迷了過去,拖了幾日,如今剛一醒過來,想起此事便着急的將你們找了過來,現在你們應該明白朕找你們的目的了吧?”鳳章看着驚詫的模樣,面容微凜道:“朕希望你們能夠儘快幫着朕找到龍佩,若是不幸龍佩落入了端王的手中……”
鳳儀與唐溪臉色都是一白,想來也是聯想到了這個可能的後果,臉色當即有些難看。
“請皇上放心,臣這便去尋找龍佩下落。”
“嗯,有勞鎮國公了。”鳳章講了這麼些話卻是有些累了。
唐溪先行離開,鳳儀卻是留了下來,躊躇的喚道:“哥哥。”
聽到鳳儀的輕喚,鳳章也是怔了怔,自從兩人分開之後,有多少年不曾聽鳳儀這般叫他了。
“小儀這是怎麼了?”鳳章擡頭看了鳳儀一眼,微微笑道。
“哥哥,你心裡難過,在小儀面前不用強裝歡笑。你已經見過那孩子了吧,她出宮了?”
鳳章臉上的笑意微僵,終究還是沒能在鳳儀的面前繼續裝出笑容,輕嘆一聲道:“且不說吟荷與朕如何,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二十幾年的空白,落得今日的下場,怪不得任何人。”
“皇兄……”鳳儀看着鳳章的側臉,忽然覺得心一酸,險些垂下淚來,“當年皇兄也是不得已。”
“不管怎麼樣,傷害已經鑄成,朕終究虧欠了她們母女兩。不過有件事小儀說錯了,朕並沒有傷心,相反的朕很開心。吟荷和朕的女兒就這麼好好地站在朕的面前,完好無缺,有個疼她的丈夫,有兩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夠了。”鳳章長舒出一口氣,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既然如此,皇兄還執意傳位與她,皇兄該知道她並不喜歡這個皇位。”鳳儀看着鳳章卻是有些不解,她看得出來蘇紫瑤是真的無心帝位,既如此強逼她登上皇位,豈不是逼着她更恨自己嗎?
“小儀,你該知曉,不管她承不承認,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都是朕唯一的女兒,紫唐獨一無二的皇女,這個皇位唯一的順位繼承人。若是她沒有登上這個位置,後來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也一定不會放過她。這個世上最能夠腐蝕人心的便是權利,朕這幾年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能好好的保護好她們母子,辜負了她們,可是這有什麼用?現在朕唯一的心願便是保那孩子的周全,用朕最後的力氣保她一聲無虞。”
“可是紫瑤現在的夫君是滄月的皇帝,他有能力……”
“朕不信,縱然知道他真的很愛紫瑤,可是朕不能冒這個險,一旦紫唐與滄月勢不兩立的一日,誰能保證,他還能不顧一切的守護好紫瑤?江山美人自古有幾個君王能做到兩者兼得,又有哪個君王能夠輕易捨棄江山只要美人,就算他自己願意,他的百官願意,他的臣民也不會答應。所以朕不能冒這個險,也不忍心讓他們面對這樣艱難的抉擇。”
鳳儀怔了怔,有些苦澀的問道:“皇兄其實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當年你和皇嫂的影子,是嗎?”所以不惜一切代價想要爲他們鋪路,更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被怨恨都要將人送上那個位子。
“朕虧欠她們母子的太多太多了,吟荷朕只能到九泉之下再行歸還,至於紫瑤,只要爲了她好,整個紫唐朕都可以傾囊相授。”
鳳儀臉色微變,終於明白了鳳章的目的,蘇紫瑤若是即位便是紫唐的女皇,與龍誠璧的關係,勢必會致使兩國之間睦鄰相交,更有甚者併爲一國。
“哥哥,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傻……”紫唐當年不過一個小小國家,自從鳳章接手之後,才慢慢強盛起來,鳳章爲此花費了多少心血,鳳儀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現在,鳳章卻要親自將這個好不容易治理的如此繁榮的國家拱手相讓……
“朕不後悔。”鳳章閉了閉眼,微微一笑,握着鳳儀的手猛地一緊,低聲懇求道,“小儀,皇兄知道自己時日無對,所以,幫幫皇兄,幫幫皇兄。”
鳳儀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單手握着嘴脣啞聲應道:“嗯,皇妹不惜一切都會幫着皇兄達成心願。”
鳳章得到了承諾,緩緩地鬆下了手上的力道,臉上亦掛上了一抹輕鬆地笑容。
不出蘇紫瑤所料,第一場雪過後,端王明顯有些按耐不住了,葉陽城中暗潮涌動,王城之中也是草木皆兵,一切的一切都在三日後,第一場雪落幕之時徹底打響。
這日,蘇紫瑤剛準備進宮讓蠶豆爲鳳章吸最後的一次毒血,忽聽得外面喧譁異常,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其身便出了門,卻不想還未走出山莊便見唐葉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
“小公主,快跟我們走。”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看到唐葉臉上難得的凝重,蘇紫瑤臉色一沉,心中一驚隱隱猜到了些什麼。
“端王起兵造反了,現如今已經從外面開始攻城了,我們若是不盡快離開這裡會被捲進去的。”
“端王起兵謀反了,這麼快?”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卻是沒有想到,端王起兵的時間比他們料想的早了些。
“是啊,這幾日已經隱隱有了端王按耐不住的感覺,可是我們都沒想到,他找到了個聯盟之人。”
“聯盟之人?”蘇紫瑤一怔,眼中更是浮上了幾分訝異。
“千嵐皇帝墨離殤。怕是從你從他那裡逃離之後,兩人就已經搭上了線,這幾日我們都沒有預料到我們在等着風巖人的同時,端王也在等待着千嵐的人到來,如今我們的力量可有變得沒有優勢了,勝敗一層五五之說。”
“墨離殤,他竟然真的……真的應了你的話和端王結盟了。”蘇紫瑤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臉色煞白,她知道照墨離殤不肯吃虧的性子,定然是跟端王約定了某種協議,得到某種好處,而這個好處,十有八九就是……自己!
“端王爺,爲人臣子卻做出這等謀逆之事,還勾結他國意圖謀朝篡位,世子殿下助紂爲孽,難道就不怕被世人所唾棄嗎?”城門之上,一名守城將領一臉憤然的朝着城門下方帶隊的莫習凜高喊道。
“紫唐皇位有能者居之,義父文濤武略,身負驚世之才,是皇位的不二人選。如今鳳章已經快死了,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們現在繳械投降,投降一幅,義父還能念在你們這幾年爲紫唐做出的貢獻,對你們法外開恩,否則……高將軍,本世子一向敬重你英勇剛正,只要你願意開城門,本世子定會在義父面前爲你多加美言,功名利祿唾手可得,何樂而不爲?”
“呸……你這謀逆之徒,本將誓不與你們同流合污,今日想進這個城門,除非踩着我的屍體過去。”
“頑固不化。”莫習凜冷哼一聲,揚了揚手。下一秒,號角聲吹起,城門之上竟然也開始騷動了起來。
“報……”一聲高喝,一個傳令兵從城樓之下快速奔了上來,跪倒在守城將領的面前道:“將軍,城樓之下出現一夥叛軍,正往城樓之上殺來。”
“什麼,竟然還有叛軍混跡城內裡應外合?你們帶兵下去支援,今日就算是戰至一兵一卒也定不能讓這些叛軍進城中一步。”
“是。”
城門處硝煙已經瀰漫開來,戰火紛飛,廝殺聲匯成了一片,不斷有人浴血,更不斷有人從高處跌落在也不能爬起。
蘇紫瑤聽着不遠處的動靜,雙手交握,默默的閉上了眼睛,掩藏住眼底的那分不忍。
忽的,馬車猝然停下,蘇紫瑤眉峰一擰,剛想掀開車簾看看外面的動靜,忽聽得一聲熟悉的低笑聲:“唐大公子這是準備去哪?”
蘇紫瑤的手猛地一頓,雙眸驀地瞪大,鳳影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城門處攻城呢?他在這裡,那城門那裡的人又是……
不得蘇紫瑤多想,外面的唐葉已經應起了話:“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遇上王爺,怎麼?王爺沒帶着兵士在城門處與世子一同攻城,跑到此處做什麼?,莫不是想要招安在下?應該不是,在下的性情王爺瞭如指掌,定然知道在下說什麼也不會與王爺同流合污。那就是來殺人滅口的?真沒想到,在下的面子竟然這麼大,勞煩王爺親自出來追殺我,唉……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了。”
唐葉兀自插科打諢,鳳影卻不準備再與他糾纏下去,雙眸微眯,盯着那不再走動的馬車冷笑道:“本王沒有那個時間同你耍寶,這馬車裡面坐着的是紫瑤吧?”
唐葉臉上的笑意微僵,知曉鳳影的目的,眼中已經浮上了幾分防備,嘴上卻道:“這紫瑤又是何人?我只知道我們紫唐的小公主名爲葉瑤,卻不知這紫瑤又是何人?王爺若想找小公主該到您的王府中去找,怎的倒找上我了?”
“不必與本王裝傻,本王早該想到,那日凜兒告訴本王在葉陽城遇上你和車馬。那個時候本王便在懷疑你突然出現在葉陽城中的目的,本以爲你只是伺機想要窺探本王的計劃,卻不想從監視你的人那裡得到了意外之喜。”
唐葉聞言不由得低咒一聲,他就說怎麼剛出了山莊便遇上了端王,感情自己身邊被人布了眼線而不自知嗎?大意了!
“王爺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馬車之中的人是誰,剛纔又何必問?王爺這是準備做什麼?將我與真正的小公主一起滅了口以絕後患?”
鳳影看着唐葉防備的模樣微微一笑:“不,你滅口,而她本王另有安排。來人……”
鳳影一聲高喝,那些個跟隨其後的將士們一下子全都衝了上來,見唐葉幾人及馬車團團包圍。
唐葉等人面容冷峻,他們這裡除了僞裝的龍誠璧與晏懷雪,就只有十幾個護衛,與這些常年征戰沙場的精兵交手,並沒有勝算。
唐葉等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同一個信念,那便是無論如何,護蘇紫瑤周全。
馬車之中的蘇紫瑤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卻能夠感到外面的一觸即發的緊張以及開始滲透到空氣中的硝煙味,雙手緊緊地握住眼前的車簾,聽着心臟的跳動聲。
就在幾人緊張異常之際,事情再次發生了轉變,飛奔而來的馬隊陣仗龐大。馬蹄聲震耳欲聾,能夠聽得出數量龐大。
唐葉及鳳影聽到動靜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正看到不遠處煙塵滾滾,隊伍洶涌而至。那高揚的紫紅旗幟上面赫然寫着各路藩王的封號以及紫唐的國號。
“是長公主,長公主帶兵過來了。”唐葉在看清最前方領兵之人的容貌後,有些驚喜的喊道。
蘇紫瑤驀地擡起頭,提起的心終於稍稍放了下來,輕舒出一口氣來。
“鳳影,你這個亂臣賊子,竟然興兵造反,謀朝篡位,你這樣置皇兄於何地?置紫唐皇室列祖列宗於何地?”鳳儀一聲白衣戎裝,立於馬上英姿煞爽,指着鳳影就是一陣厲喝。
鳳影對於這個時候看到鳳儀沒有半點驚訝,好似早早便已料到,只嘲諷的笑道:“風巖的皇后怎麼跑到我紫唐來興風作浪了?”
鳳儀臉色微變,卻立刻便恢復了鎮定,冷道:“本宮雖爲風巖的皇后,卻到底留着紫唐皇室的血液,是紫唐的長公主,紫唐皇室有難,本宮焉有不管之理?”
“好一個焉有不管之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誰知道你不是趁着這次大亂想要爲風巖分一杯羹?”鳳影若有所指的看向鳳儀身後那些風巖的援兵。
鳳儀聞言臉色又是一沉,諷刺道:“不要把誰都想成你這樣忘恩負義,置骨肉親情與不顧,對親兄弟尚且能夠動手,現如今還惡人先告狀,想要污衊本宮。”
“親兄弟?”鳳影冷冷一笑:“你們何曾將本王當成親兄弟,不要拿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本王,這些年來你們一心想要除掉本王真當本王什麼都不知道嗎?本王今日反他都是被你們逼的,讓本王坐以待斃,本王又不是傻子。”
鳳儀臉色微沉,卻是沒有反駁,倒是她身後同行的各路藩王一下子全都騷動了起來:“長公主不用與這等弒君犯上的亂臣賊子囉嗦,快些將他擒拿纔是良策。”
“是啊是啊,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應和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鳳影冷眼看着這些藩王這種時候落井下石,眼中劃過一絲陰冷與嘲諷:“這些就是你找來的勤王之師?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的話,勤王之師只聽龍佩的號令,難不成皇上已經將龍佩交給了長公主保管?”
鳳儀聽到鳳章提起龍佩,心下一抖,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猛地回想起那日她與唐溪的猜測,若真是如此……
鳳章似乎對於鳳儀驀然失色的臉很是滿意,慢悠悠的從袖中取出一樣物事笑道:“不過正好,本王這裡剛好有塊玉佩,不妨請幾位王爺好好看清楚之後再決定自己究竟該站在哪一邊爲好?”
“……是龍佩,端王手中的玉佩是龍佩!”人羣之中,不知是誰忽然高喊了一聲,霎時那些原本叫囂着要取鳳影首級的王爺們便一下子全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了起來。
“你……那個行刺皇兄的刺客果然是你的人,鳳影,你弒兄犯上,天理難容。”鳳儀憤怒的高喊道。
“這些話你還是留着去跟地獄裡面的紫唐祖先們說吧,紫唐皇律,得龍鳳佩者得天下,如今龍佩在本王手中,各路藩王唯龍佩馬首是瞻,你們是不是該考慮考慮究竟該效忠誰了?”
“……”衆藩王對視幾眼,竟然一下子全都倒戈相向,將利刃全都指向了鳳儀等人。
“你們……”鳳儀被百里逸護在身後,看着這些不過一瞬便失了心的藩王,急得紅了眼。
“對不起,長公主,先祖有令,我們只聽手執龍佩之人的號令,我們也是沒有辦法……”
“長公主,你便不要掙扎了。本王會給你留個全屍送回風巖的,至於你皇兄也會很快的便到地下去陪你的。”
“你……”
“長公主……”唐葉望着形勢忽然急轉而下,臉色也是一變,咬了咬脣,眼底劃過一絲不甘。
蘇紫瑤咬了咬牙,終究是忍不住掀開了車簾從車上跑了出來,只是這個時候已經無人注意她了。
“瑤兒,你怎麼下來了?”龍誠璧接住蘇紫瑤有些詫異的問道。
蘇紫瑤搖了搖頭,聽到外面這麼大動靜,我怎麼能繼續沉默下去,當務之急是快些救長公主和小七他們……“
”可是……“龍誠璧望着四面還包圍着他們的護衛們,面上閃過一絲爲難,如今他們自身都難保,又如何……
就在兩隊人馬互相僵持之際,一道熟悉的輕笑聲飄進了衆人的耳中,伴隨着淡淡的嘲諷:”不過是一塊玉佩,就能讓原本刀劍相向之人臨陣倒戈,紫唐皇室的各路藩王原來也不過是一根根橋頭草。“
”這個聲音是……“蘇紫瑤和龍誠璧對於這個聲音都不陌生,聞聲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幾分訝然。
下一秒,只聽得叮的一聲,一根銀針飛快的插上了鳳影手中的龍佩,在龍佩的中央處開始蔓延開一朵龜裂之花。不多時,只聽得嘩啦一聲,鳳影手中的玉佩竟然就這麼碎成了好幾片,不復完整。”
鳳影瞪大眼睛看着掌心的碎片,臉色驀地一沉,冷聲道:“是誰?誰這般藏頭露尾的,出來,竟然敢將本王的龍佩弄碎!本王要將你碎屍萬段。”
“你的?”又是一聲的輕笑聲,衆人只聽得一陣衣袂翻飛的咧咧聲響,下一秒,一抹豔色便出現在了蘇紫瑤原本乘坐的馬車上方。
紅衣似火,馬車上方的少年脣角含笑,眉宇間卻是帶着幾分輕蔑:“你說紫唐皇室的龍佩是你的?那我手上的這塊又是個什麼東西?”
姬無顏長袖一擺,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就這麼出現在了他的手上,陽光從玉佩之上穿射而過,直接在地面上映照出一條騰空巨龍。
原本靜寂下來的藩王隊伍一下子又喧譁了起來:“那纔是龍佩,真正的龍佩,龍佩怎麼會在那個少年的手裡?那個少年究竟是誰?”
接踵而來的問題從衆人口中傳出,鳳影盯着自己手上的碎片,以及姬無顏手中的龍佩,哪還有不明白的?
“你偷換了本王的龍佩。”
“呵呵,這話說得當真難聽,這東西本就不是你的,何來偷之說?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姬無顏擺弄着指尖上的龍佩,微眯着眼看着鳳影臉色大變,面上透露着幾分愉悅。
“那是本王的東西,還不快歸還本王。你們給本王上,把龍佩給本王搶回來。”鳳影氣急之下朝着那些藩王吼道。
姬無顏見狀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剛纔是誰說的,各路藩王只聽龍佩之人的指令,如今龍佩在我的手上,你以爲他們還會像剛纔那般聽從你的號令?”
姬無顏輕笑着望着鳳影驀地沉下的臉,轉頭看向那些藩王:“你們還不把這個亂臣賊子拿下?”
藩王們又是一陣迷茫,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聽誰的纔好。
姬無顏雙眸一眯:“看樣子,我的話好像不太管用,得找個有用的才行。小師妹,看師兄多疼你,又趕回來救了你一命,連保命的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還不快接着?”說着竟是把龍佩一把丟給了馬車下方的蘇紫瑤。
蘇紫瑤慌忙接住龍佩,有些訝然道:“二皇兄所說的去辦事,就是去取這個龍佩?”
姬無顏搖了搖頭,微微笑道:“不,準確的說,我現在還在辦事之中。”
蘇紫瑤怔了怔,還沒來得及仔細品味姬無顏話中的含義,已聽得那些藩王之中傳出了一兩道聲音:“那個女子又是何人?”
“長得同以前失蹤的皇后好像。”
“聽說皇上已經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小公主,難道這個人就是……”
“剛纔過來的時候好像看到端王的兵圍着那輛馬車,那個女子就是從馬車上面下來的,如果真是小公主的話,端王難不成是想殺人滅口?”
藩王們的說話聲越來越大,鳳影臉色青黑,鳳儀卻是被這忽然之間的轉變再次驚到,直至百里逸拉了拉她才猛地反應過來,忙道:“沒錯,那邊那名女子便是本宮皇兄失散多年的小公主,我紫唐的皇長女,皇位唯一的繼承人。如今龍佩在她的手中,各位王爺,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鳳儀的話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給震了一下,短暫的死寂過後,有些人終於動了起來,將箭矢再次對上了鳳影。
局勢再一次發生改變,鳳影臉色一沉,卻並沒有就這麼放棄:“你們以爲有了這些人的幫忙便已萬無一失了嗎?呵呵,告訴你們,本王也有後招。”
話音未落,只聽得不遠處又傳來一陣熱鬧的馬馳聲,衆人回頭望去,竟是千嵐的援軍到了。
“鳳影你勾結他國,危害我紫唐國民,定然失盡民心,縱然你登上了皇位又如何?你終究是做不長久的。”鳳儀看着那羣人,再次忍不住破口大罵了起來。
“隨你怎麼說,就許你帶着人踏入紫唐,卻不許本王與他國聯盟。當真是笑話,今日你們誰也別想活着離開這裡。”說着鳳影轉頭看向蘇紫瑤與姬無顏冷笑道,“竟然敢壞本王好事,今日本王定然取了你的性命。”
姬無顏冷冷一笑:“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姬無顏話音未落,忽聽得一道尖銳的女聲劃破天空:“誰敢取我兒子的性命?”
姬無顏臉色微變,驚詫的循聲望去:“孃親……”
而鳳影則是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也是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擡頭望着不遠處帶着人翩翩而來的白髮女子。
蘇紫瑤聽到姬無顏的輕喚也是驚了驚,早知姬無顏有個孃親,卻一直不曾見過,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不遠處翩然落下的女子與姬無顏有着一對相似的杏眸,一身深紫色長裙,膚色奇白,面容清麗,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她那頭全白的長髮。
“姬翎!”鳳影怔怔的望着那面容沒有絲毫改變的女子,不自覺的輕喚出對方的名字。
姬翎也就是姬無顏的孃親聽到他的呢喃,冷哼一聲,嘲諷一笑:“原來王爺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爲王爺早把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姬翎略帶了些諷刺的話語卻是讓幾人都是一怔,蘇紫瑤訝異的看着姬翎,心中升起了一團疑問:原來二師兄的孃親竟是認識鳳影的嗎?
鳳影被姬翎滿是刺的話語弄得一怔,爾後慌忙解釋道:“本王只是沒想到你還活着。”
“沒想到我還活着?呵呵,王爺是巴不得我死在那場大火裡面吧,可惜的是我沒有死,至今都還活得好好的。”
難得的,鳳影出現了幾分慌張:“本王不是那個意思,當年你既然沒死爲什麼不回來找我?當年的那件事情只是個意外,本王並沒有想要害你的意思,更沒有想過要辜負你……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回來找你?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動過害我的心思?沒有想過要辜負我?從你的心裡已經有了個女人,卻騙着我嫁給你的時候你就已經辜負了我!當年若非我趁着那場大火詐死,我怎麼可能活到現在?怎麼可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我的孩子?”
嫁給他?蘇紫瑤聞言又是一驚,這個女人曾經是鳳影的妻子,端王妃?
蘇紫瑤腦中猛地浮現出一樣東西,當日自己在燕王府之時,姬無顏爲了給素月脫罪,曾經說過他的孃親曾經也是一位王妃。
王妃,王妃,姬無顏的孃親是王妃,那姬無顏難道是……
蘇紫瑤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姬無顏,卻見他低垂着頭,額上的發在他的臉上照下了一層的陰影,根本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孩子?你有了孩子?”鳳影同樣詫異,爾後忽的想起剛纔姬翎出現之時喊的話語,“他是你兒子,這麼說……他是本王的兒子?”
莫習凜攻城不下,正掉頭回來尋找鳳影準備另覓良策,卻聽到了這個勁爆的消息,當即愣在了原地。
“你的兒子?哈哈哈哈,怎麼可能是你的兒子?他只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從他出生到現在只有一個娘,從來沒有什麼爹,怎麼會是你的兒子?”
鳳影臉色一黑,卻是按耐住自己的性子誘哄道:“姬翎,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這事事關重大,你在王府之中只愛過我一人,這孩子一定是我的,那個時候你應該告訴我的,如果我知道你懷了身孕,一定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離開我,不會那麼對我?鳳影,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這麼的虛僞。”姬翎冷冷的笑了起來,“當年若是我告訴了你這個孩子的存在,以你的心狠手辣,未必做不出虎毒食子的事情。你現在之所以這麼緊張這個孩子,不過是你這些年怎麼風流都不曾生下一子半女,心裡開始着急罷了。”
被姬翎說中心事,鳳影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沒有錯,這些年不管他再怎麼風流,都不曾留下半個子嗣,膝下雖有一個莫習凜,但到底不是親生骨肉,而且他也知道莫習凜活不長,當年便是因此他才選了他,如今忽然知道自己竟然有個這麼大的兒子,他怎能不高興?怎能不將他爭取到自己這邊?
鳳影正惱着,鳳儀那邊卻是終於想起了姬翎其人,驚呼道:“你難道是……姬翎姐姐?”
姬翎聽到鳳儀的聲音,轉頭看去,朝着鳳儀微微一笑道:“一別數十年,鳳儀都長這麼大了。”
“真的是姬翎姐姐,姬翎姐姐真的沒死。”鳳儀眼眶微紅,姬翎原是紫唐相國愛女,與她感情甚篤,卻因着與鳳影一見鍾情,而不顧她和相國的勸阻,毅然下嫁鳳影,結果過了沒多久,相國病逝,姬翎也在一場大火之中沒了消息。
所有人都以爲她死了,鳳儀也是,而且鳳儀心中其實一直認定是鳳影害死了姬翎,所以她之所以那麼討厭鳳影,鳳影對他們兄妹的敵意是一個原因,姬翎的死也是另一個原因,現如今這個自己以爲早已逝去的好姐妹竟然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怎能讓她不激動。
“母后,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百里逸看着那些越來越近的千嵐兵士,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對對對,姬翎姐姐……”鳳儀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輕喚道。
“放心,今日我是來與他了結恩怨的,自然站在你們這邊。”姬翎說着卻是朝着姬無顏招了招手。
姬無顏面色微沉,伸手將蘇紫瑤一推,將她推進龍誠璧的懷裡冷道:“端王和墨離殤的軍隊已經開始攻城,各路藩王和風巖援兵雖然已到,但是還是不能完全壓制。形勢危急,現在只要紫唐王這個時候能夠出面,紫唐軍隊勢必能夠軍心大振,端王謀反大罪也能夠迅速定下,當務之急是要帶着瑤瑤快些進宮去找紫唐王。”
龍誠璧接住蘇紫瑤聽着姬無顏的話語愣了下,爾後臉色一凜,朝着他點了點頭。
姬無顏沒再說什麼朝着姬翎走了過去,鳳影聽着姬翎與鳳儀的對話,臉色越發難看,聲音好似浸透於冰凌之中般:“姬翎,你當真要與本王爲敵?”
姬翎嘲諷般的笑了:“從那場大火起,你我註定是敵人。”
語畢,兩軍已經開始兵戎相見,劍光刀光交織成了一片,血液噴濺而出,在地上畫出了一道痕跡,煙塵四起。
混亂之中,龍誠璧與晏懷雪一人抓着蘇紫瑤的一隻手臂,帶着她飛出了重圍,直接奪過來往之人的駿馬,跟着突出重圍的唐葉策馬朝着王城皇宮奔去。
走了一段路途,蘇紫瑤方纔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還在人羣中廝殺的百里逸與姬無顏,爾後咬了咬脣,一狠心,一揚馬鞭又加了些速度,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後的人們。
王城之中這個時候也是混亂異常,一路上隨處可見兩軍廝殺,蘇紫瑤幾人卻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人,只知衝破一切障礙向前跑去。
唐溪已經換上了一身戎裝,端坐在馬身之上,就在宮門口等候着幾人,卻遲遲不見幾人到來,料想是出了事情,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輕舉妄動,只得一臉擔憂的在宮門口打轉。
及至聽到馬蹄聲,轉頭看到蘇紫瑤等人的身影纔算是鬆了口氣。
“小公主,你可算是來了。”唐溪慌忙迎了上去,對着蘇紫瑤笑道。
蘇紫瑤面沉似水,低聲問道:“宮裡面情況如何?”
“宮內暫時還沒有動靜,臣已經讓人好好守在皇上身邊,防止有人渾水摸魚,趁着混亂傷害皇上,小公主放心。”
“嗯。”蘇紫瑤點了點頭,低聲道,“進宮吧。”
宮內的那些眼線本來不除只是因爲不想打草驚蛇,一開始並沒有將他們去除,但端王如今已經開始反叛,故而那些人在唐溪接到消息之時便已經讓宮內監視着那些人的侍衛們將他們一網成擒,故而這次蘇紫瑤幾人不再是通過密道進的宮,而是策馬入的宮。
蘇紫瑤等人趕到王殿之時,康海早早便在外面等着,看到幾人出現也是一番驚喜:“小公主您可算是來了,皇上正在裡面等着您呢。”
蘇紫瑤聞言頓了頓,鳳章身子日漸虛弱,這幾日幫他吸毒之時大多數時間都在昏昏欲睡與清醒之間徘徊,很少有真正清醒的時候,沒想到今日……
蘇紫瑤的腦中驀地傳出一個詞來——迴光返照。思及此,蘇紫瑤臉色微變,快步走進了房內。
果不其然,病榻之上的男人相比起前幾日虛弱不堪的模樣竟是多了幾分生氣,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蘇紫瑤看着他這樣卻是一點喜悅的神色都沒有,眉宇之間反倒浮上了幾分凝重。
“你來了。”鳳章朝着蘇紫瑤微微一笑。
蘇紫瑤看着他的笑容不知爲何忽然覺得有些難受,喉嚨處像是卡了什麼東西一般,很不舒服。
“嗯。”說不出話來,索性便冷淡迴應,蘇紫瑤拉過他的手,垂下頭去,不想再看他那滿溢着溫情的目光,卻也因此錯過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苦澀。
蠶豆爬上了鳳章的脖頸開始吸血,鳳章的目光卻久久的纏繞在蘇紫瑤的身上,不曾離開。
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直至……
“紫瑤,這個皇位……”
“我不想要,”蘇紫瑤似要掩飾什麼一般,急切的打斷鳳章的話語。
鳳章愣了愣,卻沒有因爲她的話而失落,反倒有些開心:“紫瑤,其實你真的一點都不像吟荷。”
蘇紫瑤渾身一抖,擡頭狠狠的瞪了鳳章一言,這個男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懷疑自己的身份?
鳳章卻沒有理會蘇紫瑤惱怒,略帶了幾分懷念道:“當年我遇上吟荷的時候,還只是太子,在燈會上面第一眼看到你娘,就想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溫婉動人的女子,就好似誤墮凡塵的仙女,當時我就在想這樣的女子縱然不能爲我所有,我也願意護她一世。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鳳章也喜歡你娘,並且糾纏着你娘不放,腦袋一熱我便跑去同父皇母后說起了要納你娘爲太子妃。可是……”
“可是?”蘇紫瑤挑了挑眉。
“可是等父皇下旨之後,我怕了。你娘不是那種愛慕名利權勢之人,而我卻用權勢綁住了你娘,我擔心害怕她將我看成那些想要將她獨佔的登徒子一般,可是那天……大婚的那天,掀開你娘蓋頭的那一瞬,我欣喜若狂,因爲我在你孃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我一樣的感情,原來那次的燈會,不只讓我愛上你娘,也讓你娘愛上了我。後來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理所當然,我和你娘婚後一直很幸福,那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長……”
鳳章像是想起了什麼,一開始懷念過往的溫柔神情褪去換成了幾分苦澀的自嘲:“父皇年事已高,一場大雪過後,撒手而去,我不得不捲入皇位之爭,在皇叔與幾位皇兄皇弟見周旋,那段日子驚醒動魄,可是你娘卻從未放棄過我。後來我終於順利繼承了皇位,以爲我和你娘終於能夠過上順心的日子,卻沒有想到身處在這個位子之上,所要捨棄的東西更多。”
蘇紫瑤自覺得嗓子之中瀰漫開了幾分苦澀,啞聲問道:“所以,你就捨棄了我娘?”
鳳章渾身一顫,略帶了幾分悲慟道:“當年之事你都已經聽小儀說過了吧。”
蘇紫瑤沉默不語,鳳章脣邊自嘲愈甚:“沒錯,當年聽到母后說起你娘與端王有染一事,我確實很是痛心,所以才一怒之下答應了母后選妃的提議,當時我的心中只有一個念想,我爲了你娘頂住了那麼多的壓力,捨棄了那麼多的東西,你娘卻……可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娘竟然有了你。我從沒有想過要捨棄你娘,最後卻終究傷了她的心,讓她帶着你傷心離去。是我欠了你們母女兩。”
蘇紫瑤沉默不語,眼中卻是浮上了幾道冰凌。
“看到葉瑤那個丫頭的時候,有那麼一瞬,我真的以爲是吟荷回來了。可是很快的我就知道不是了,你娘雖然看着謙柔,卻十分有主見,她教養出來的女兒不會是那樣一個只知道模仿她,一味的可憐求同情的女子。所以我知道不是她,而你,從小儀告訴我,你不願意見我,甚至於恨我,以及在風巖對她說的那些話之後,縱然不曾見過你,我也分外肯定,沒有錯,你就是我跟吟荷的孩子,獨一無二的。”
“夠了,你如果以爲這樣就能讓我對你改觀你就大錯特錯了。”蘇紫瑤忍受不住的高喝一聲,打斷鳳章的話語。
鳳章卻不在意,微微地笑了起來:“紫瑤,這個皇位,你不要也得要,這是你不能推卸的責任。”
蘇紫瑤懶得再跟鳳章糾纏,冷笑一聲,取下吸了毒已經徹底變成墨色,奄奄一息的蠶豆轉身離去。
“紫瑤,只有真正強大,能夠站在頂端的人才有資格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纔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鳳章的高喝讓蘇紫瑤前進的腳步頓了頓,低低一笑:“站在頂端?你不是也站在頂端了嗎?可是你得到了什麼你想要的東西?”
“……”鳳章啞然。
“你剛纔說,你聽到我娘與鳳影私通的消息,失了理智,覺得她對不起你對她的感情,對不起你爲了她頂住的那些壓力。可是……你有沒有發現,你連夫妻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曾給過她,憑什麼讓她回報你什麼?而且……”
蘇紫瑤轉頭看向鳳章驀地煞白的臉,冷笑道:“你有沒有發現,你一開始將我娘當做九天仙子,不可褻瀆,說要默默守護着她一輩子,可是後來卻開始抱怨了……抱怨她不體諒你,抱怨她沒有對你付出與你對她付出相同的感情,你想要回報了。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只默默付出,你想要回報了。一開始你是把我娘放在了很高的地位,寵她,愛她,憐她,可是後來呢?你開始把她往下挪了,挪到了比你要低的地方。不管是開始還是最後你都不曾將我娘放在與你同等的地方,而這對於相愛的兩個人,你認爲公平嗎?”
鳳章的臉色微變,好不容易恢復了幾分血色的臉一下子又變得蒼白如紙,怔怔的望着對面冷笑着盯着自己的女子。
“你知道我最怨恨的是你的什麼嗎?不是你爲了朝堂爲了帝位舉棋不定,而是你將我娘捧到了最高處又狠狠的將她摔了下來,那樣的感覺真的很痛,你知道嗎?如果一開始無法保護她一世安好,爲什麼當初要去招惹她?鳳章……你就是個懦夫!”
蘇紫瑤低吼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鳳章一人麻木着臉半坐在病榻之上,片刻之後纔好似驚醒一般,低低的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就這麼跌了下來,原來自己的錯誤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活了這麼多年,他竟然還不如一個孩子看得通透,又或者其實他心裡一直明白,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走出內殿,蘇紫瑤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看着掌心處已經漸漸失去生息,一點一點死去,卻還是不斷地蹭着自己掌心,好似在安慰自己的蠶豆,不知爲何,淚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瑤兒……”龍誠璧走到蘇紫瑤的身邊,將蘇紫瑤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裡,輕柔的爲她拍着背。
“蠶豆要不行了。”蘇紫瑤哽咽道,“蠶豆最喜歡豆沙和湯圓,可是我連讓他們見最後一面都做不到,是我捨棄了它,是我害死了它。”
龍誠璧緊緊地抱住蘇紫瑤,他知道這隻蠱物在別人的眼中或許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蟲子,乃至只是一樣用來自保的兵器,但是在蘇紫瑤的心裡,這隻蠱物卻是陪伴她多年的玩伴、朋友、乃至孩子。
“它不會怪你的。”龍誠璧柔聲安慰着蘇紫瑤,眉峰微擰,卻是對這樣只能無力的看着蘇紫瑤傷心而束手無策有些介懷。
“咦?”蘇紫瑤忽的發出一聲驚呼,龍誠璧慌忙低頭望去,卻是怔了怔。
連動彈都開始有些艱難的蠶豆邊上,一隻金色的小東西扇動着翅膀,不斷地圍着它打轉,好似同它說着什麼,幾個拉回之後,那燕蝶蠱竟是扇動着翅膀,伸處細小的手,抱住蠶豆的身軀,一下子將它從蘇紫瑤的掌心抱了起來,飛到半空中。
“蠶豆,燕蝶……”蘇紫瑤怔怔的看着這兩隻愛蠱,看着它們在自己的面前轉了兩圈,像是在同自己告別,最後在蘇紫瑤的注視下,燕蝶扇動着翅膀,帶着蠶豆悠悠的離開了。
“瑤兒,它們……”龍誠璧伸手想要將那兩隻蠱物抓回,卻被蘇紫瑤伸手攔住。
蘇紫瑤搖了搖頭,看着兩隻蠱物消失的方向,眼中滿是不捨與……欣慰:“或許……這樣最好,它們本就是一繭所生,如今也該是一塊離開了。”
龍誠璧怔了怔,握住蘇紫瑤有些微涼的手,低聲承諾道:“瑤兒,你還有我。”
蘇紫瑤輕應了一聲,聽着越來越近的戰火聲,呢喃道:“我不想……不想再有人離我而去了。”
龍誠璧閉了閉眼,輕聲道:“嗯,我知道,很快,很快就會結束了。”
“嗯……”
端王兵臨城下,得了墨離殤千嵐精兵的幫助,勢如破竹。紫唐這邊雖然有勤王之師和風巖兵士的支援,卻到底力有不殆,一番激戰下來,卻是開始有些心力不繼,尤其是在聽到鳳影的高喝。
“鳳章重病在牀,奄奄一息,至唐王朝氣數已盡。一個小女娃何以成大器?識相的就趕緊束手就擒,本王還能饒了你們的性命。”
鳳影的吶喊成功讓紫唐這邊的軍心開始發生了幾分動盪,鳳儀心道一聲不好,忙高喊道:“皇兄無事,不要聽這等賊子造謠動搖軍心,使他稱心如意。”
“造謠?”鳳影的眼中劃過一抹暗嘲,“究竟是不是造謠,請鳳章出來一看便知,怎麼?不敢嗎?本王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鳳章卻到現在都還沒露過一個臉,未免太過不合情理了,難不成是貪生怕死當起了縮頭烏龜?”
明知鳳章此言是激將法,鳳儀還是忍不住生氣,深吸一口氣才穩定心神道:“皇兄此乃權宜之計,出現在這裡與你對峙只會失了他的身份。”
“說白了還不就是貪生怕死,何必說得這般好聽?”眼見着鳳儀身後的那些藩王已經竊竊私語,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鳳影再一次嗤笑道。
“是誰說朕貪生怕死?”
忽的一聲高喝對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登時一喜一悲。
鳳影臉色微變,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聽到這個聲音,而鳳儀則是大喜過望,驚喜的轉頭喚道:“皇兄。”
“本來是不想來的,可是有些人說話委實難聽,逼得朕不得不出來露一露面,省得有人中傷詆譭朕。”鳳影策馬一步步的走到了城門之下,他的身後蘇紫瑤等人亦步亦趨的跟着。
“皇上……是皇上,皇上平安無事!”紫唐軍原本日漸萎靡的勢氣因着鳳影的出現一下子再次活躍了起來。
“你……你……怎麼可能?”鳳影不敢置信的看着好似毫髮無傷的鳳章,眼中滿是怨憤。
“朕?朕怎麼了?皇弟,你不是說朕病入膏肓,無法起身了嗎?朕現在就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你可還滿意?”鳳章目露諷刺的問道。
鳳影的失態不過一瞬:“沒想到你的命竟然這麼大,連千日醉都治不了你。”
鳳章聞言雙眸猛地一凜,冷聲道:“當真是你下的毒,爲什麼?就爲了這個皇位,你竟然就能夠毀了你我的骨肉親情,弒兄造反?”
鳳影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難道不應該嗎?那個位子憑什麼你做得,本王便做不得。從小到大,本王什麼都不輸給你,卻什麼都不曾得到,想要的東西全都被你奪去,先是吟荷,後是皇位。父皇爲何就這般偏心?”
鳳影的眼中瀰漫開幾分瘋狂:“同樣都是兒子,就因爲你的母妃得寵,所以從小到大你什麼東西都是最好的,太子之位是你的,皇位也是你的,可是本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得不到還要被人恥笑,被人踩在腳底,就連名字都取得比人低一等,鳳影……哈哈哈,你知道本王有多恨自己的這個名字嗎?影子,於父皇而言,縱然我母后母家再顯赫,我這個兒子在他眼中不過只是你的影子,皇帝權勢之下的一個影子。甚至只要輕舉妄動都要被警告不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種感覺你能體會嗎?”
鳳章看着鳳影扭曲的臉,面沉似水。
鳳影繼續冷笑道:“不過這些都會在今日顛覆了,那個位子你坐得太久了,也該退下來讓別人來坐坐了。”
鳳章盯着他看了好一會,無波無瀾的回了一句:“縱然朕的位子要讓給別人來坐,那個人也不會是你。”
鳳影雙眸危險的眯了起來,轉頭看向鳳章身後的蘇紫瑤笑道:“你是想告訴本王你的皇位想要傳給你的女兒嗎?哈哈哈,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只可惜太遲了。”
鳳影說着竟然揚了揚手,讓衆多兵馬開始攻城,炮火聲此起彼伏,刀劍撞擊的聲響不絕於耳,士兵的慘叫聲不斷地從城樓處傳來。
“皇上,端王手下並將太多,又有千嵐精兵相助,藩王們怕是不能支撐太久了。”一個將領衝到鳳章的面前,跪地回道。
“皇上,此處兇險,請皇上先行離開。”邊上的護衛們也開始包圍護着鳳章,低聲提醒道。
鳳影臉色難看異常:“邊城援兵呢?幾時到?”
“皇上,邊城援兵相距甚遠,遠水救不了近火,原本沒想到端王會聯合千嵐突然發難,實在有些措手不及。”唐溪亦是一臉的愁容,輕嘆一聲回道。
“難不成我們就只能這樣坐以待斃?”鳳章怒火中燒,身子一晃卻是有些撐不住了。
“皇上!”唐溪慌忙上前扶住鳳章,“皇上,保重龍體。”
“別急,快到了。”就在所有人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龍誠璧握住蘇紫瑤的手低聲勸慰道。
“咦?”蘇紫瑤詫異的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是有些疑惑,但很快的她的疑惑便被不遠處衝來的隊伍給打破了。
“那邊的隊伍是……”蘇紫瑤微眯着眼努力看清隊伍前頭旗幟上的標記,忽聽得邊上有人高喊一聲,“是滄月,滄月的隊伍。”
“什麼?滄月怎麼也來摻和一腳,是敵是友?”紫唐的兵士們再一次沸騰了。
蘇紫瑤越發驚訝的轉頭看向龍誠璧:“你什麼時候讓滄月的軍隊過來的?”
“就在找到你之後,我只是想着若是真的出了事,有我們的人我也會比較放心。不過,除了這個以外,爲了掩人耳目,我還找了另外一個隊伍……”
“另一個隊伍?”蘇紫瑤有些不解。
龍誠璧還未回答,邊上的人已經再一次喊了起來:“還有一隊,還有一隊,是幻光!怎麼連幻光也過來了?”
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向龍誠璧:“幻光?那個素來比較隱蔽的不摻和四國紛爭的幻光,你究竟是怎麼弄的?許了他們什麼好處竟然讓他們也摻和了進來?”
“沒有好處。”
“沒有好處他們會這麼熱心的來幫忙?”蘇紫瑤臉上帶着明顯的不信。
“當年爲了除去大皇兄,我曾經讓細作將他的逃亡路線以及軍隊佈陣圖交給幻光敵軍,那個細作本就與大皇兄有恩怨,藉此便成爲了幻光皇帝信任的得力大臣,後來他的妹妹更是嫁給了幻光的皇帝,成爲了幻光的皇后,幾年前皇帝逝世,新帝登基,他的妹妹順理成章成爲了太后。而他亦位極人臣,我於他們兄妹有恩,他們一直聽我的話,這次不過是請他們幫個忙而已。”
龍誠璧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讓蘇紫瑤越發驚訝,她知道龍誠璧很有遠見,卻沒有想到龍誠璧竟然那麼早之前便已經在幻光埋下了棋子,暗裡竟然早早便已經將幻光拿捏在了手中。
“可是他們明明是他國之人怎麼會這麼順利進到紫唐的地境來?”蘇紫瑤似是想起了什麼,低聲問道。
千嵐的人不多,想來是喬裝着混進來的,可是滄月和幻光的人這麼多,絕不可能是與千嵐一般是這麼混進來的,那究竟……
“別忘了,紫唐類似於兵符一般的東西,除了龍佩以外,還有一樣……”
“難道是……”蘇紫瑤怔了怔,竟是自己留在龍誠璧身邊的還有一樣東西。
龍誠璧淡然一笑:“來紫唐之時,爲了以防萬一,我把它交給九弟了。”
蘇紫瑤愣了愣,朦朧之間卻是明白了什麼。
“他們好像是來幫我們的。”
滄月與幻光的人一衝入戰場便開始殺戮端王與千嵐的兵馬,紫唐軍隊也一下子看清了對方是友非敵,一下子士氣大振,局面再次發生了變化。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鳳影本以爲自己穩操勝券,卻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下子形勢竟然一下翻轉,一把將他打得措手不及。
眼見着自己的軍隊一點一點的消亡,鳳影抓住邊上一個傳令兵的衣襟低吼道:“墨離殤呢?墨離殤哪裡去了?他帶來的軍隊呢?都哪裡去了?”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屬下沒有看到過千嵐君主,屬下什麼都不知道。”
鳳影火氣上涌,算是明白過來了,墨離殤壓根不準備與他共進退,根本就打着壁上觀,漁翁得利的主意。
因爲滄月與幻光的加入,勝負一下子變得沒了懸念,眼見着大勢已去,回天乏術,鳳影忽的自邊上人身上奪過一把弓,朝着鳳章射了一支箭過去。
“保護皇上!”那箭被龍誠璧擋住,唐溪等人卻是嚇了一跳,慌忙喊着侍衛將蘇紫瑤與鳳章團團包圍了起來。
“活捉端王。”鳳章看着鳳影,忽的吐出一句話來。
頃刻間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了鳳影,其中一個將領策馬便朝着鳳影撲了過去,卻沒有想到,只在鳳影周邊繞了一圈就倒了下去。
“別過去,他身上帶了毒。”蘇紫瑤看了一眼那個倒地的士兵,突地高喊道。
瞬間,所有往鳳影身邊涌的士兵們一個個全都頓住了腳步,不敢輕舉妄動。
“哈哈哈哈,過來啊,都給本王過來啊!本王倒要看看有那些不長眼的,急着去投胎。”鳳影一聲血污,在馬上瘋狂大笑,狀若瘋癲。
“鳳影,不要執迷不悟,你的士兵死的死傷的傷抓的抓,你已經沒有勝算了。”鳳章看着鳳影,眼中滿是複雜。
“不,誰說本王輸了?本王沒有輸,本王怎麼可能輸?”鳳章低喝道,一雙眸子殷紅似血,看得人心底發寒。
“鳳章,你竟然用鴆毒,就不怕自食惡果嗎?”認出鳳影手中緊握着的東西,蘇紫瑤臉色微沉。
“自食惡果,等本王登上皇位,天下都是本王的,誰敢讓本王自食惡果?”
“你瘋了。”蘇紫瑤看着鳳影那瘋狂的模樣,淡淡的吐出三個字來。
“皇上,叛軍已經死傷殆盡,就這麼放任端王爺怕是放虎歸山,如何處置?”唐溪看着已經逐漸銳減的叛軍,禁不住出聲問道。
鳳章看着鳳影那狼狽地模樣以及其手上的鴆毒,擰了擰眉,卻是不知如何制服他。
就在所有人屏息等待之時,一聲尖銳的喊叫劃破天際,衆人只見一抹深紫怒吼着朝着鳳影撲了過去。
“鳳影!”姬翎一把撲上了鳳影的身,硬生生將鳳影撲到了馬下。
“娘!”姬無顏嚇了一跳,慌忙想要上前幫忙,卻被姬翎喝住:“別過來。”
“姬翎你……”鳳影不敢置信的看着這個即便過了數十年仍舊風華豔麗的女子,鴆毒見血封喉,姬翎只來得及朝着姬無顏高喝一聲,爾後脣邊綻開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是解脫也是欣喜,默默地在他的身上閉上了眼。
“你……”鳳影忽的感到一陣疼痛,怔怔的低下頭去,一柄鋒利的匕首就這麼插進了他的胸膛之中,心口的位置,最諷刺的是這把匕首還是當年他親手送給這個人的定情信物。
“娘……”姬無顏看到姬翎閉上了眼睛,想要上前卻被晏懷雪緊緊地抓住了手,無法動彈,鴆毒太過霸道,若是靠近姬無顏可能也會被沾染上。
鳳影艱難的動了動,轉頭看向鳳章這邊,朝着蘇紫瑤艱難的伸出了手,動了動嘴脣,氣若游絲的問道:“你娘……”
蘇紫瑤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艱難的將話說完:“你娘……死前……有沒有……提起過我,一星半語?”
蘇紫瑤目光沉靜,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投注到了她的身上,半晌才聽她冰冷無情的回道:“沒有,我娘從未提起過你一星半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鳳影放下了手,高聲大笑了起來,爾後擡頭望着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在一瞬之間便斷了聲息。
“端王死了端王死了!”端王一死,大旗傾倒,端王的兵一下子成了烏合之衆,不過片刻便已被全部制服。
“恭喜皇上,叛軍已經全部根除。”傳令兵快速衝到鳳章的面前通報道。
“太好了皇兄,我們贏了。”鳳儀也很高興,轉頭去看鳳章,臉上的笑意卻忽的一僵,驚叫一聲,“皇兄!”
“皇上皇上……”眼見鳳章忽的歪了身子向邊上倒去,所有人不約而同的驚呼道。
好在唐溪眼明手快的先一步上前扶住了他傾倒而下的身體才免了他跌倒到地上去,但是情況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快,快送皇上回宮。”鳳儀怔了怔慌忙大喊道。
紫唐軍隊這邊還來不及感受到戰勝的喜悅便又頃刻間亂成了一團。
“怎麼樣怎麼樣太醫?我皇兄他……”王殿之中,鳳儀一見御醫起身忙迎了上去。
老御醫卻是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皇上的身體虧損的厲害怕是……”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鳳儀捂着嘴巴低聲的哭了起來。
相比起她來,鳳章倒是冷靜不少,看着牀邊的這些紫唐大臣低聲道:“朕的時間不對了,在此告知衆大臣,朕死後由皇長女蘇紫瑤繼承皇位,衆大臣輔佐女帝登基,不得有誤。”
衆大臣怔了怔,這才發現鳳章的邊上有一個女子,卻不是他們一直以來稱呼的那個小公主,難不成……
想想端王向的所作所爲,再想想那個所謂的小公主卻是端王找回來的,衆大臣心中已經有了分辨,慌忙跪倒在地道:“臣等遵旨。”
皇帝親自下的傳位命令,比任何一封遺詔都有用,蘇紫瑤雖然不悅,這一次卻出奇的沒有當場反駁。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朕有話想和紫瑤單獨說。”鳳章見衆人已經明白,深吸一口氣,讓所有人都退出去。
“皇兄……”
“你們也都出去,朕只想與紫瑤最後再說幾句話。”
鳳儀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說,跟着衆人一起走了出去。
蘇紫瑤怕了拍龍誠璧的手,對他搖了搖頭,讓他也出去外面等着自己。
“你也留下。”鳳章看着兩人交握的手,忽的開口道。
ωwш ☢ттkan ☢℃o
兩人一愣,卻到底沒有說什麼,留了下來。
待所有人全都退了出去,蘇紫瑤才轉過身看向鳳章道:“人都走了,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們說?”
“你……是滄月的皇帝吧?”鳳章看着龍誠璧,目光炯炯的問道。
龍誠璧雙眸微凜,握緊了蘇紫瑤的手,緩緩地點了點頭。
“四年前,紫瑤之所以會離開你也有朕的原因是不是?因爲朕曾經帶兵殺害了你二皇兄。”
龍誠璧臉色微沉,對於這個男人他一直心懷芥蒂,但看在蘇紫瑤的面子上,他一直隱忍不發,可這並不代表他能夠容忍這個男人再一次提起當年之事。
蘇紫瑤似是感受到了龍誠璧的不悅,不着痕跡的握了握他的手。
鳳章看着兩人之間緊緊交握的手,輕呼出一口氣,卻是微微笑了起來。
“縱然你以爲是朕害死了你皇兄,你還願意接納紫瑤?”
龍誠璧橫了他一眼,冷笑道:“她是她,你是你,不要將你同她混爲一談。”
鳳章眼中的亮光一閃而逝:“看樣子,你是真的疼愛着紫瑤,那朕也能放心了,以後有你在紫瑤身邊……”
“我們之間的事情,你沒有資格置喙。”
鳳章還未說完已被龍誠璧強硬的打斷,他並沒有一絲不悅,反倒是微微笑了起來。
“當年殺死你二皇兄的並不是朕,也不是紫唐的軍隊。”
龍誠璧渾身一震,蘇紫瑤亦有些詫異的瞪大了雙眸。
“當年朕確實帶兵圍困過你二皇兄,但是當時我們只是想活捉你二皇兄,結果在剛圍上你二皇兄之時,便有一根箭矢從你二皇兄的身後刺進了你二皇兄的背部,你二皇兄的身後……是滄月的隊伍。”
“……”龍誠璧臉色驀地煞白,顯然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當時朕也很是驚訝,上前看過那箭矢,上面是淬了毒的,顯然是一心想要置你皇兄於死地。”
龍誠璧閉了閉眼,心中已經知曉了真正殺害二皇兄的兇手是何人。
“你二皇兄雖然不是死在朕的手上,但兩軍交戰,死傷難免,你將他算在朕的頭上,朕亦沒有什麼怨言,只是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今後對紫瑤不要心懷芥蒂,好好地照顧她。”
這一次龍誠璧卻是沒有反駁鳳章的話語,因爲這一刻他看到了這個男人是真的在爲自己的女兒,他的愛人做着最後的一樣努力。
“朕想對你說的就是這些,接下來,朕還有幾句話想單獨和紫瑤說。”
龍誠璧看了鳳章好一會,才點了點頭,看了蘇紫瑤一眼,鬆開了她的手,走了出去。
龍誠璧走後,鳳章定定的看了蘇紫瑤好一會,就在蘇紫瑤有些不耐煩了起來之時,躊躇道:“你娘……”
“嗯?”
“你剛纔說你娘從不曾提起鳳影,那……她是否曾經提起過……我?”
蘇紫瑤臉色微變,在鳳章略顯緊張的注視下,冷冷道:“如果是平時的話……沒有。”
鳳章臉色微僵,脣角處亦浮上了幾分自嘲,是啊,她想必是恨着自己的,怎麼可能……在孩子的面前再提起自己?“
蘇紫瑤看着鳳章失落的側臉,不知爲什麼忽的感覺心臟被蟄了一下,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十歲那年孃親逝去的那日,那天她說……
”不過,孃親臨走前讓我帶一句話給……那個人。“
”那個人?“鳳章雙眸猛地一縮,倏地擡起了頭看向蘇紫瑤。
”她讓我告訴那個人……“蘇紫瑤回想起當時孃親說的那句話,”告訴那個人,我從來不曾背叛過他,從以前到現在還有將來。“
說到這裡蘇紫瑤頓了頓,咬了咬脣道:”孃親雖然當時爲了我下嫁苗疆族長,卻從未與你之外的人行過房。“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去找孃親之時,蘇巖很是惱怒的從房內跑了出來,還狠狠的瞪了當時纔剛剛懂事的她一眼,她以爲是孃親出了什麼事情,慌忙進門,就見孃親衣衫不整的握着一把剪刀坐在地上哭泣。
看到她過來之時第一次失控的抱着她說:”瑤兒,我可憐的孩子。嗚嗚嗚,孃親不會讓除了你爹的人碰,永遠也不會,除非孃親死了死了!“
當時她被嚇壞了,並沒有深究這句話中的意思,及至如今她才明白過來,縱然孃親委屈求全嫁給了那個男人,她的心她的身至始至終都只屬於一個人。從未變過。
”吟荷……吟荷……哈哈哈……“鳳章渾身一震,低低的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卻順着他的眼角慢慢的滑了下來。
”知道我爲什麼當初一下子就認出了葉瑤那丫頭不是你嗎?“鳳章突地止住了笑容,看着蘇紫瑤說道。
”樣貌?“
”沒錯,樣貌氣質是一樣,可是還有一樣,是名字。“
”名字?“
”嗯,鳳影只知道我提起過我和吟荷的女兒定然有一個瑤字,所以給那個孩子取了個葉瑤的名字,卻不知這其中的典故。“鳳章狀若懷念的低笑道,”聘之碧瑤佩,載以紫雲車。當年我迎接你娘之時,用的東西,後來談起後嗣,你娘便曾說過,今後若是有個女兒,就叫紫瑤。“
蘇紫瑤渾身一震,詫異的望着鳳章。
鳳章卻好似漸漸覺得疲憊了一般,擡頭望着牀帳低聲道:”我知道你不稀罕紫唐的皇位,但這是你的使命,接了皇位之後你再想做什麼誰都不會阻攔你,哪怕是……更換皇位之上的人。“
”你說什麼?“蘇紫瑤不敢置信的喊道,還想再問,卻見鳳章像是卸下了所有重擔一般,勾起一抹輕鬆的笑意:”現在我終於可以去找她了。“
蘇紫瑤看着他這樣,原本想要拒絕的話語忽然間就這麼卡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瑤兒,最後的最後,喊我一聲父皇好不好?“鳳章的雙眸緊盯着蘇紫瑤,帶着幾分懇求。
蘇紫瑤忽然有些無措,在原地躊躇片刻,有些慌亂的別開眼去,不想去看鳳章失望的眼神。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彼此都沒有說話,直至……
”瑤兒,要好好活下去。“短短的一句話從鳳章口中飄了出來,也是最後的一句。
蘇紫瑤擡眼之時正看到鳳章伸手想要抓住什麼,眼中滿含着解脫的笑意,默默地閉上了眼睛,爾後,手緩緩地落了下來。
”你……“蘇紫瑤望着已經閉上了眼睛的鳳章,心中慢慢滋生出幾分苦澀。
對於這個男人,至始至終,她的感覺都是複雜的,一方面她恨着他,怨着他沒有在孃親生前找回她們,更恨他缺席了自己二十幾年的光陰,可是一方面她又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的父親,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不是蘇巖而是眼前的這個人。
她從沒有想過會見到他,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許是更多的是逃避,她怕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到太多與自己相似的東西,更害怕自己因此動搖,在時光的洗滌之下,忘卻了自己從孃親那裡繼承來的等待與怨恨。
但是就在今天,這個讓自己爲難的人就這麼閉上了眼睛,不再幹擾自己的一起,讓自己得到了某種意義的解脫,可是她卻沒有一絲的喜悅,反倒是有些莫名的……心酸。
僵在原地許久,蘇紫瑤才慢慢的伸出手好似怕驚擾了什麼一般,撫上了那人的臉,腿忽然有些發軟,剛纔他的最後一句話與孃親閉上眼睛前說的話重合。
”瑤兒,以後孃親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你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蘇紫瑤眼眶微紅,感受着指尖處一點一點消失的溫度,終是低低的喚了一聲:”父皇……“
低低的聲音在殿中迴盪,可惜有些人已經永遠都聽不到了。
蘇紫瑤推開門之時,所有人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候着,看到蘇紫瑤出來,衆人都是一臉的複雜。
”小公主,皇上他……“一名大臣忍不住上前試探的問道。
鳳儀看着蘇紫瑤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卻還是不死心的往裡面衝去。
不多時,衆人便聽得裡面傳出一聲悲慟的大喊:”皇兄。“
包圍在殿外的大臣們心猛地一緊,當即明白了結果,一個個忙全都跪倒在了地上,哭道:”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
龍誠璧卻不管紫唐朝堂騷動如何,此刻的他只關心蘇紫瑤,蘇紫瑤自打從裡面走出來之際臉色便很難看,這樣讓他有些揪心,不知道剛纔在裡面鳳章究竟對蘇紫瑤說了什麼。
”瑤兒……“
蘇紫瑤剛一擡頭正對上龍誠璧擔憂的眉眼,眼眶當即又紅了:”誠璧……“
”怎麼了這是?別哭。“龍誠璧慌忙將她攬進懷中,爲她擋住了邊上人探究的目光。
”我以爲在我心裡他真的沒有半分的位置,可是今日我才發現,原來我高估了自己,看着他就這麼在我的面前閉上了眼,我忽然感到了和我娘當年離開我一樣的感覺,好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整個世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埋在熟悉的懷抱之中,蘇紫瑤僞裝起來的堅強徹底崩潰,嘶啞着嗓子低聲說道。
龍誠璧只覺得身前的衣襟被漸漸打溼,心頭像是被什麼蟄了一下,不深卻痛得要命。
將蘇紫瑤緊緊地攬在懷中,龍誠璧低聲道:”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還有豆沙和湯圓,我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後的最後。“
”嗯。“
蘇紫瑤埋在龍誠璧懷中,靜靜地聽着外面不絕於耳的哭泣聲,聽着殿內人的呼喊聲,等到心慢慢平靜下來,才從龍誠璧懷中出來,好在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殿內,並沒有發現這邊的異常。
蘇紫瑤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低聲問道:”外面怎麼樣了?“
”端王一死,他那些手下基本都已經投降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個莫習凜還沒有消息。“
”莫習凜逃了?“蘇紫瑤的臉色微微一變。
”暫時找不到他,不過唐葉他們已經着人去搜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墨離殤呢?有沒有找到他的蹤跡?“蘇紫瑤思索片刻,有些擔憂的問道。
”沒有,唐葉讓人搜了王城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墨離殤的蹤影,千嵐的那些援兵並不多,而且應該都是死士,基本都已經在戰場上陣亡了,想來墨離殤一開始就不怎麼準備真真正正的幫助端王,估計是等着坐壁上觀,收漁翁之利。“
蘇紫瑤點了點頭,想想墨離殤的性子確實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他此刻定然還埋伏在什麼地方,這些日子要多加小心纔是。“
”嗯。“
蘇紫瑤想了想,又問道:”錦瑟呢?錦瑟現在在哪裡?“
龍誠璧一愣:”錦瑟?“
蘇紫瑤這纔想起龍誠璧還不知道葉瑤就是蘇錦瑟,遂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龍誠璧聽完之後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其實那個與你娘異常相似的冒牌小公主其實是蘇錦瑟用了換顏蠱,易容假扮的?“
蘇紫瑤點了點頭,龍誠璧卻是有些驚訝:”她不是四年之前就該死了嗎?怎麼還會……“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她的恩怨這一次真的該算清了。“蘇紫瑤眼中劃過一絲陰霾,從前世到今生,兩輩子的糾纏,是時候該落下帷幕了。”
“蘇錦瑟現在在哪裡?”
“好像是讓鎮國公的人給關起來了。”龍誠璧想了想才答道。
蘇紫瑤抿了抿脣動身去找鎮國公,鎮國公聽蘇紫瑤問起那個冒牌貨有些驚訝,卻還是如實道:“臣讓人將她關在了冷宮之中,等着您發落。”
皇上已經駕崩,蘇紫瑤雖然還未登基,但是卻已經是名符其實的皇位繼承人,差的不過是個儀式罷了,故而在場的人都不敢有絲毫的不敬。
“冷宮,在哪裡?帶我過去,我要親自過去看看。”蘇紫瑤都開了口,衆人自然不敢違拗,當即便動身帶着蘇紫瑤朝着冷宮走了過去,
冷宮之中卻是很清冷,破破爛爛的窗樞,破破爛爛的庭院,像極了當年自己死前所呆的那個冷宮,只是現如今住在這裡的人並不是她,而來看裡面之人的人卻成了她,她們的位置歷經了兩世,來了個對換,不得不說……很諷刺。
冷宮之外,幾個侍衛不動如山的站着,防止裡面之人跑出來。
蘇紫瑤拒絕了所有人陪同入內的提議,單身一人走了進去,這最後的最後,她想和她有個乾脆的結果。
吱呀一聲,搖搖晃晃的木門被推開,煙塵一下子涌了出來。
蘇紫瑤揚了揚手,揮散面前的灰塵,爾後慢慢的走了進去。
“誰!”裡間原本靜坐在屋內發呆的女子聽到動靜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驀地轉過頭去正對上蘇紫瑤熟悉的容貌,蘇錦瑟雙眸猛地一縮。
一臉猙獰的朝着蘇紫瑤低吼道:“是你,竟然是你。”
“沒錯,是我。”蘇紫瑤蹙眉看着眼前的少女,可能是在被抓的時候掙扎過,一身漂亮的衣裳有些雜亂,頭髮也有些散亂,看上去頗爲狼狽,加上在這個地方帶了有一會了,身上也已經沾染了灰塵,風華不再,就像當年的自己,只不過當年的自己可比她痛苦多了,而且還大部分都是拜她所賜,所以她不會對這個女人有一星半點的同情,因爲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以爲現在除了我還會有誰願意來看你?”蘇紫瑤一臉嘲諷的望着蘇錦瑟。
這時外面忽然想起了一陣陣若有似無的鐘聲,蘇錦瑟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擡起頭道:“這個是……喪鐘,父皇死了?哈哈哈哈,父皇終於死了,他一死,我就是皇位的唯一繼承人了,我要當皇帝了,我要當皇帝了。”
“父皇?”蘇紫瑤嘲諷的看着蘇錦瑟,眼中閃爍着幾分不可理喻,“你一個冒牌貨都已經被揭穿了,有什麼資格叫他父皇?有什麼資格成爲紫唐的皇帝?”
“什麼冒牌貨,我是小公主,紫唐獨一無二的小公主,這張臉,看到了嗎?這張臉比你還像你娘,出去誰會說你是真的?誰……”蘇錦瑟尖叫道。
蘇紫瑤蹙了蹙眉頭,冷笑道:“你以爲單單隻憑這麼一張臉,就能登上紫唐的皇位,成爲紫唐的皇帝嗎?”
“不然呢?你以爲我是我爲了什麼換上這張曾近令我深惡痛絕的臉?還不就是爲了能夠得到我想要的。”
“可惜……”蘇紫瑤看向蘇錦瑟的目光滿是輕蔑,“紫唐王剛纔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宣佈……皇長女蘇紫瑤接任紫唐王的位置,擇日登基,壓根沒有提過你隻字片語。”
“怎麼……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他明明不知道,他明明把我當成了……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搶了我的東西,你又搶了我的東西,蘇紫瑤我要殺了你。”蘇錦瑟狀若瘋癲的朝着蘇紫瑤撲了過去,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卻被蘇紫瑤一把抓住雙手推倒在地。
“我搶了你的?你沒有搞錯吧?紫唐皇室的皇女究竟是誰,你自己心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用我孃的臉佔了我的位置,如今還來指責我搶了你的位置,蘇錦瑟你沒有瘋吧?就這麼想要搶別人的東西據爲己有,你究竟要造多少孽才甘心?你不是最討厭我孃的那張臉的嗎?現在你頂着她的臉做着令人噁心的事情,這就是你的報復?蘇錦瑟你怎麼能這麼賤?”
蘇錦瑟被蘇紫瑤一推,跌倒在地,聽到蘇紫瑤的咒罵雙手撐地卻是低低的笑了起來:“你怎麼會懂?你怎麼會懂?你到哪裡都有人護着你,你什麼都有了,所有的男人看到你那狐媚樣都恨不得將什麼東西都給你,你根本沒體會過我的痛苦,怎麼會知道我的心思?”
蘇錦瑟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直視着蘇紫瑤笑道:“知道嗎?四年前,在滄月我在大牢之中差點被折磨致死,後來被胡亂扔到票亂葬崗只剩下一口氣,被一箇中年男人救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以爲逃出了生天,卻沒有想到那個男人根本就是個人販子,傷好一點他就把我賣到了妓院裡面去,在那裡我也反抗過,可是得到的就是與之相比更加嚴重的打罵責罰,最後我認命了。在妓院之中整整呆了三年,第三年,一個變態的客人劃破了我的臉,讓我連最後的一點資本都沒有了,我想要活下去,卻被所有人恥笑踐踏。沒了那張臉,連妓院裡面的打雜的都能對我拳打腳踢。”
說着蘇錦瑟低低的笑了起來:“後來我遇上了王爺,他看着我這個殘花敗柳,說我的臉型有點像你娘,爲了讓他帶我離開那個生不如死的地方,我放棄了一切,換上了這張曾經讓我深惡痛絕的臉,跟着他回了紫唐。就因爲這張臉,他對我很是寵愛,但是你知道我有多恨嗎?恨你很你娘,更恨把我當成替身的王爺,可是我沒有辦法,爲了活下去我不介意用你孃的這張臉換我想要的一切,這是你們欠我的!”
“我娘和我從不曾欠你什麼,是你自己看不開,怨不得任何人。”蘇紫瑤蹙了蹙眉頭,冷聲說道。
蘇錦瑟卻已經聽不進她的話語,冷笑道:“到了紫唐之後,王爺扶持我,父皇寵愛我,我的日子越來越順利,一切想要的東西都慢慢有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這個時候你又要出現?你一出現,王爺就變了,變得不再遷就我,不再那麼寵着我,現在連父皇也站到了你的那邊,憑什麼……憑什麼每次你一出現我就什麼都沒有了,那些都是我的……我的!”
蘇紫瑤看着雙眼發紅,好似已經失了理智的蘇錦瑟,蹙眉道:“你瘋了。”
“是啊,我瘋了,被你逼瘋的。蘇紫瑤這個世界上爲什麼會有你?你怎麼不去死?爲什麼我的東西你都要搶?爲什麼你就不能放過我?”
蘇紫瑤冷眼看着她掙扎,冷道:“不是我不放過你,是你自己不放過你自己。”
“蘇紫瑤,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自命清高,高傲得好像這個世界上什麼東西都不能入你的眼,在你的眼中,所有人都好似塵土一般的存在。在你的面前,我永遠都低你一等,只要你願意,隨時隨地都能將我取締。可是你卻永遠都這麼無辜,好像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你怎麼能這麼虛僞?”
蘇紫瑤靜靜的看着蘇錦瑟對她的指責,眼中劃過一絲暗嘲,一字一頓好似諷刺般說道:“虛僞總比你蛇蠍心腸,殺人不見血,心狠手辣的好。”
蘇錦瑟雙眸猛地瞪大,默默地低下了頭,低低的笑了起來,爾後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蘇紫瑤就這麼看着她又哭又笑,沒有動作,對於任何人她都能懷着一絲憐憫之心,唯獨對這個女人,她什麼情緒都不能被她觸動。
“我不想死,不想死。”忽的,蘇錦瑟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般,擡起頭朝着蘇紫瑤奔了過去,抱住她的腿大喊道,“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就一次。饒過我吧,你小時候是最疼我的,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最疼我的!姐姐……姐姐……”
蘇紫瑤一時不查被她撲個正着,看着在自己腿下求饒的蘇錦瑟,蘇紫瑤禁不住有些詫異,難不成受的刺激太大,真的精神失常了?還是說她又有什麼詭計?
不等蘇紫瑤猜測,蘇錦瑟已經偷偷的從衣袖之中掏出了一樣物事朝着蘇紫瑤撒了過去。
蘇紫瑤大驚,慌忙伸手擋住,卻終究晚了一步,沾染到了手臂之上,蘇紫瑤聞着空氣中瀰漫開來的氣味臉色微變:“是鴆毒,你的身上怎麼會有鴆毒?”
“哈哈哈哈,怎麼可能沒有,王爺手上的鴆毒就是我配的,我怎麼可能沒有?”蘇錦瑟喘息着笑道,眼中滿是得意。
“皇上身上的千日醉也是你引出來的?”蘇紫瑤猛地想起那日在王殿之中看到的蘇錦瑟留下的毒物。
“沒錯,下毒的人是王爺,可是引出來的人卻是我。哈哈哈哈,王爺說……只要我照他說的辦,到時候父皇死了,他就是皇上,他就讓我做皇后……皇后!哈哈哈……”
蘇紫瑤聞着空氣中越來越濃烈的鴆毒的味道,冷道:“你瘋了,這樣你也會中毒的。”
“是啊,我早就瘋了,反正已經活不了了,怎麼的我也要找個人給我做墊背?我得不到的東西,即使毀了也不會留給你,你就到地獄裡去跟你的父皇閒話家常吧,哈哈哈哈……”蘇錦瑟瘋狂的尖叫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怕要讓你失望了。”蘇紫瑤冷哼一聲。
蘇錦瑟怔了怔,這才發現鴆毒明明已經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了,蘇紫瑤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一般,一點中毒的跡象都沒有。
“你……”
蘇紫瑤看着蘇錦瑟那驚駭到了極點的模樣,莫名的覺得很痛快,當年她就是死在了這個女人和那個男人的毒藥之下,所以重生的第一件事,便是利用毒藥將自己弄成了百毒不侵之體,而今還是一樣的戲碼,一樣是毒藥,可是在地上苟延殘喘的人不會再是她了。
“我是百毒不侵之體,從在王府那會就是了,你的鴆毒傷不了我分毫。”
蘇紫瑤的話成功將蘇錦瑟最後的希望打碎,想要伸手去抓蘇紫瑤,體內的鴆毒卻已經開始發作,身子在地上痛苦的抽搐了片刻,終究是不甘的再也不動了。
蘇紫瑤看着她縱然死去仍舊睜着的眼睛,閉了閉眼,上前蹲到地上,輕嘆一聲,幫着她合上了雙眸。
“瑤兒……”剛一起身,蘇紫瑤便聽到了身後熟悉的叫喊,剛一轉頭便見龍誠璧走了進來。
原來他見蘇紫瑤這麼久了還沒有出來,終究放心不下,就進來看看。
“別過來。”蘇紫瑤想起房內還瀰漫着鴆毒,忙喝道,朝着龍誠璧搖了搖頭。
龍誠璧怔了怔,低頭看去,正看到地上臉色青黑,明顯是中了毒死去的蘇錦瑟,像是明白了什麼,不再靠近。
蘇紫瑤是百毒不侵之體,他知道,所以他並不擔心。
蘇紫瑤見龍誠璧不再過來,微微鬆了口氣,爾後看向地上的蘇錦瑟,輕呼出一口氣,好似放下了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大石般,鬆懈了下來輕笑道:“都結束了。”
蘇錦瑟這邊解決了,但是相對於紫唐皇室來說,一切纔剛剛開始。接下來的幾日,無數人在宮中來來往往。
“登基大典安排在三日之後,小公主,到時候你只需要跟着我爹到宗廟處祭天,爾後昭告天下,在臣民面前確定您的身份即可。”唐葉拿着寫着各種事宜的本子站在蘇紫瑤的面前隱隱叮囑道。
“我知道了。”蘇紫瑤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低聲應道。這幾日,宮中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一個個全都是衝着她來的,鬧得她難得有幾分寧靜,而且鳳章剛一走,雖然有鳳儀等人在旁相助,卻終究力不從心。
“那小公主先歇着吧,臣先告退了。”唐葉換上了一身官服,褪去了原先的放蕩不羈,倒是多了幾分穩重。
對於這個人,蘇紫瑤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清,但是不得不承認,他若真成爲了自己的人,會是個很好的助力。
看着唐葉遠去的背影,蘇紫瑤輕嘆一聲,如今怕是真的脫不了身了:“誠璧,你想我繼承這個位置嗎?”
“不想,但我知道現在你坐上這個位置是最好的,所以我不會介懷。”龍誠璧知道蘇紫瑤並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沉靜,她的心裡其實一直在糾結着。
或許在別人眼中這個皇位代表着至高無上的權利,財富,可是在蘇紫瑤的眼裡這是束縛,更是枷鎖。
蘇紫瑤沉默了一下,想起鳳章臨終前的話語,悶聲道:“給我半年,不,三個月的時間,我會把一切都處置妥當。”
“嗯。”
蘇紫瑤想了想,忽的道:“二師兄怎麼樣了?”
“姬翎夫人的棺樞已經停穩,長公主的意思是姬翎夫人原是端王妃,希望能讓她跟着你父皇一起葬入皇家陵寢,可是你二師兄不願意,非要帶着他孃的棺木回去。”
蘇紫瑤卻是明白姬無顏的想法,嘆息一聲道:“二師兄的意思我明白,他娘與端王的恩怨那麼複雜,恨得他娘最後同歸於盡都要拉着端王一起死,二師兄從小跟在他娘身邊耳濡目染,想來對端王的恨意也不會太少。如今他娘都已經死了,他怎會願意讓他娘和他們母子兩那麼痛恨之人同葬在一起?”
龍誠璧點了點頭,卻見蘇紫瑤起了身道:“二師兄既然要回去,只怕也就這兩日了。那日之後我便再沒有見過他,今日便去看看他吧。”
或許誠如蘇紫瑤所言,姬無顏對鳳影的怨恨並不比姬翎少,所以自從那日之後他並沒有進過端王府半步,反倒是在唐葉給他安排的驛館裡面住了下來。
聽到外面的人傳話說蘇紫瑤來了,姬無顏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好像早早便已經料到了一般。
“二師兄,你……還好吧。”蘇紫瑤看到姬無顏嚇了一跳,不過短短几日,姬無顏的身形卻是清瘦不少,臉色也有些蒼白憔悴,一點也不像他平日那般嬉笑不羈。
“還叫我二皇兄呢,其實論輩分,你該稱呼我一聲堂哥纔是。”姬無顏轉頭看向蘇紫瑤微微笑了起來,“瑤瑤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蘇紫瑤忽然覺得眼前之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刺眼,擰眉道:“二師兄想說的話自然會說,那還用得着我問?”
姬無顏微怔,看向蘇紫瑤的目光頗有些苦笑不得:“瑤瑤你真是……好吧,我說……”
似是因爲蘇紫瑤剛纔的那句話,姬無顏的心情好了一些,攏了攏自己有些散亂的長髮道:“我娘原是紫唐相國之女,當年與長公主關係很好,可是後來偶然遇上了出外遊玩的端王,在那個男人有意無意的示好之下,我娘就那麼對他動心了。那個男人當年便與太子殿下也就是後來的皇上,你的父皇是死敵,長公主與皇上一母所生,自然偏心皇上,而我娘被那個男人迷了心竅,就這麼與長公主決裂了,後來……”
姬無顏苦笑了一下,眼中卻是浮上了幾分恨意:“後來,我娘就在那個男人的迷惑下執意嫁入端王府成爲了端王妃,可是不等我娘多欣喜,她就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個男人心中所愛根本不是她,另有其人,而這個人竟然就是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你的孃親。我娘是相國獨女,從小被外公捧在手心裡面疼着,心性異常高傲,怎麼可能忍受這樣的事情,所以她毅然決然的跟那個男人提出了和離。可是那個男人娶我娘並不是單純的看上我娘,而是看上了我娘身後外公的聲望,又豈肯就這樣放過她?所以他囚禁了我娘。”
“後來呢?”蘇紫瑤聽着姬無顏的話語,不禁擰起了眉頭。
“後來……後來,我外公得知了這件事情,很是生氣,就跑到了端王府想要回我娘,可是卻被端王冷嘲熱諷趕了出去。外公疼愛我娘,卻無法將其救出,當時端王又慢慢的架空了外公底下的權利,外公這才發現他的狼子野心,爲時已晚,最終滿懷着對我孃的愧疚與不甘撒手人寰。我娘得知外公逝世的事情後,悲痛欲絕,發誓一定要手刃這個負心漢和害死外公的兇手。”
說道這裡姬無顏卻是輕呼出一口氣來:“當時我娘已經懷了我,卻還是不惜涉險行刺那個男人。我娘曾經跟我說過,她當時就在想,如果真的出了事,我們母子就一起下地獄,跟外公團聚請罪,絕不將我交給那個喪心病狂的男人。事實上她確實失敗了,那個時候她勢單力薄只傷到了那個男人的一隻手臂,然後就被關進了一間閣樓之中,當晚大火燒起,燃燒了整個閣樓,好在我外公的親信一直伺機等着救我娘脫離苦海,便趁着這個機會讓她假死,將她帶出了端王府。”
姬無顏頓了頓,擡頭看向蘇紫瑤:“我娘離開了端王府,生下了我,那個親信將我娘和我交給了燕水閣的閣主,之後閣主病逝,孃親接手了燕水閣。再後來我就遇上了你。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很驚訝,因爲孃親那個時候給我瞧過你孃的畫像,與你有七八分相似,你懷着孩子來到藥王谷我一下子便猜到了你的身份,所以那個時候其實我是想過要利用你的。”
蘇紫瑤的臉色微微一沉,姬無顏苦笑道:“其實百里逸會找到那個地方,是我送出的消息,我知道那個男人想要登上皇位,所以……而那個時候幽冥閣找你,我便知道是那個男人發現了你的存在,所以纔會一再的與幽冥閣撞上。”
蘇紫瑤吃了一驚,沒想到當日百里逸進入藥王谷並非巧合,而是有人有意爲之。
“那後來……後來爲什麼送我們回滄月?”蘇紫瑤驚詫片刻,卻是忽的想起了什麼,擰眉問道,“如果你真心的想要利用我來打破鳳影的計劃,那那個時候爲什麼要冒着被莫習凜殺害的危險都要將我和兩個孩子平安送回滄月,讓我們摻和進去不是更好嗎?二師兄,其實你並沒有真的想要利用我們是不是?”
姬無顏擡頭看了蘇紫瑤一眼,卻是慵懶的笑開了:“你的眼睛總會這麼毒,好吧,我確實是下不了那個狠心,就算不看在你的面子上,怎麼也得看在我的兩個小寶貝侄子的面子上,他們還那麼小,摻和進來豈不是跟當年的我一樣了嗎?不過我沒想到我都送你回滄月了,你竟然還摻和進來。哎,看來龍誠璧那個小子也是不靠譜的呀。”
蘇紫瑤看着姬無顏恢復了平日的那般玩笑不羈,不由得失笑道:“其實你心裡美得很,何必這般擠兌別人。”
姬無顏莞爾一笑:“是啊,雖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但是現在那個男人死了,你也坐上了皇位,這樣的結局說到底也是稱了我的心了。小師妹,你不會因爲之前的這些事情嫌棄我吧?”
蘇紫瑤當真是被他氣笑了:“我不會因爲這些事情生氣,因爲你會有那樣的想法,無可厚非。可是我會因爲你竟然沒有告訴我你的身份而生氣,這下好了,回去和兩個小孩子怎麼說,其實你們二叔叔是你們的親叔叔,想想你瞞了我們這麼久,就想打你。”
“我又不是故意隱瞞的,求饒命。”
姬無顏楚楚可憐的求饒,蘇紫瑤卻從他的眉宇之中看出了幾分失落,知道他還在爲了姬翎之事強顏歡笑,輕嘆一聲道:“別貧了,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登基那天了。我想看着你登上那個皇位就走。”
“嗯。”蘇紫瑤點了點頭,知道姬無顏這是不放心自己,遂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與此同時,站在窗外有些不放心的龍誠璧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也漸漸的放下了心,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燦爛的太陽,知道一切都將要落幕了。
三天時間匆匆流過,這天一大早,蘇紫瑤便被換上了非常繁複的黑紅金色滾邊龍袍,墨紅色衣裳越發襯得她肌膚勝雪,頭上略有些沉重的皇冠及髮飾很是亮眼,若是帶在別人的怕是要奪去了主人的鋒芒,但帶在蘇紫瑤的頭上卻越發襯得她風華絕代。
“怎麼了,不好看嗎?”蘇紫瑤轉身看向龍誠璧,蹙眉問道。
“不會。”龍誠璧有些癡迷的望着蘇紫瑤的臉,微微笑道,“很好看。”
蘇紫瑤微微一笑,臉色有些微紅着垂下了頭,直至外面之人高喊道:“恭迎皇上出宮祭天。”
“走吧。”
“嗯,我扶着你。”龍誠璧的身份太過敏感,所以今日他易容成了一個侍衛的模樣保護在蘇紫瑤的攙扶。
厚重的龍袍拖在地上,蘇紫瑤坐上了轎攆一步步的出了皇宮,此刻的紫唐街道之上已然人聲鼎沸,百姓們包圍了一圈又一圈,探頭探腦想要看看他們新的女帝究竟是什麼樣子。
“那個就是我們的小公主嗎?長得可真漂亮,我聽說皇上可是好不容易纔找回來的。”
“哎?怎麼好像和上次看到的那位小公主看着有點不一樣啊?”
“上次看到的?你說的是端王找回來的那個吧?你沒有聽說嗎?那個是假的,是專門找人易容來假冒的。爲的就是端王爺後來的謀反做鋪墊。”
“真的呀,那這個端王還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我就說那個小公主怎麼長得那麼像皇后娘娘,可是舉手投足一點皇家該有的氣質都沒有,反倒妖孽得好像那種青樓楚館的丫頭似的。”
“你別說,指不定就是那樣的呢,哈哈哈……別說了,近了近了,小公主過來了。”
“嘖嘖,長得真漂亮,而且就這麼坐着就感覺很有氣質,比起當年的皇后娘娘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真是輕塵脫俗,與那個冒牌貨一點都不像呀。”
“那是自然!”
這邊的百姓們竊竊私語的討論着,不遠處的一間茶寮之中,一道身影默默地看着那緩緩行進的駕攆,墨色的雙眸之中劃過一絲亮光。
“稟主子,一切準備就緒。”
“嗯。”黑衣男子輕應了一聲,盯着駕上女子的目光染上了幾分駭人的瘋狂,“縱然得不到你,朕也不會將你讓給任何人,尤其是他。”
蘇紫瑤的轎攆在一處高階平臺之下停了下來,蘇紫瑤起身將手伸給了邊上的龍誠璧,走出轎攆。入目便是鳳儀以及滄月的謝遠等人,還有一個倒是個陌生的少年。
似是看出了蘇紫瑤的疑惑,唐葉上前一步道:“皇上,這位是幻光的宰輔司空燁。”
蘇紫瑤這才反應過來,這人就是龍誠璧口中的那個位極人臣的牽線之人,沒想到這次幻光竟然是讓他帶兵親自前來相助。
“司空大人遠道而來,這次之事多謝幻光相助,之後朕會與大人好好聊聊。”
司空燁聽了蘇紫瑤的話怔了怔,爾後微微笑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說着還擡頭與蘇紫瑤身邊的龍誠璧對視一眼,眼中已然劃過幾分瞭然。
“恭喜你,皇表姐。”百里逸站在蘇紫瑤面前不知爲何有些侷促。
蘇紫瑤看了他一會,低聲道:“我登上這個皇位,你們也是高興的,不是嗎?”
“我……”百里逸聞言不由得有些慌張,剛想說點什麼,卻被大臣的喊聲蓋了過去。
“恭請新帝登基。”
蘇紫瑤不再搭理百里逸,起身朝着祭壇走了上去。
就着龍誠璧的攙扶,一步步走在臺階之上,蘇紫瑤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誠璧……”
蘇紫瑤壓低了聲音只有兩人能夠聽到,龍誠璧微微一動,轉頭看她,卻見她微微笑道:“有沒有覺着這個祭臺和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的那個祭臺很像。”
龍誠璧一愣,猛地回想起他們第一次相見之時,他就這麼站在祭壇之上俯視着苗疆的所有人,然後蘇紫瑤作爲祭品,就這麼送到了他的面前。
爾後他們洞房,他帶蘇紫瑤回王城給她王妃的名分,看着她在夾縫中生存,然後一點一點的被她吸引。她除去院子裡面的那些鶯鶯燕燕,而他則除去朝堂之上的那些烏合之衆,一同進退,然後自己登上了皇位,卻失去了她。
好在四年別離,再相遇,他們有了屬於他們的孩子,然後又經波瀾,跌跌撞撞走到了今日,他們並肩再次走上這些俯瞰天下的祭壇。
相聚兩年,闊別四年,一晃眼竟然已經過去了六年光陰,好在……他們還握着對方的手,一直都在。
“新帝登基,受命於天,特於此昭告天下,普天同慶。皇上,您上前在宗廟列祖列宗及神位面前上柱香即可。”唐溪連同幾位大臣守在蘇紫瑤的兩邊,低聲提醒道。
蘇紫瑤點了點頭,放開龍誠璧的手,上前取過香燭燃上,開始叩拜於天。
就在所有人都面露欣喜,翹首以盼之時,變故突生。
嗖的一聲,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猛地在衆人的耳邊響起,蘇紫瑤聽到動靜,回過頭去,正看到一根鋒利的箭矢直朝着自己飛了過來,速度之快她根本沒有逃離的可能。
蘇紫瑤腦袋一片空白,身子卻忽的被人用力一扯,擁進了熟悉的懷抱之中,遮擋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低頭看着面前之人穿胸而過的箭矢,那弩箭太過霸道,穿透了男人的胸膛還差點刺進蘇紫瑤的體內,千鈞一髮之刻,男人不顧自己的傷勢,赤手就這麼握住了還要前進的箭頭。
鮮血順着修長的箭矢緩緩地滴落,在地面上綻開一朵絢爛的血花,而男人至始至終都只悶哼了一聲。
蘇紫瑤顫抖着手撫上了男人蒼白的臉,哽咽着喚道:“誠璧……”
龍誠璧用沒有受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我沒事。”
下一瞬身子一晃,直接軟了下來,蘇紫瑤好似驚醒了一般,慌忙扶住他的身子,卻終究因爲太過緊張而沒有支撐住,兩人都跌倒到了地上。
“誠璧,誠璧……不要嚇我,求求你,不要嚇我。”蘇紫瑤含淚捧着龍誠璧的頭低聲哀求道,聲音之中已經浸滿了恐懼。
“瑤兒,別哭,我沒事。”龍誠璧努力想要安慰眼前之人卻發現此刻的自己是何等的力不從心,剛一說完,口中便當即又嘔出一口鮮血,濡溼了蘇紫瑤的指尖。
唐溪等人早被這突然的變故給嚇了一跳,短暫的驚駭過後,便是驚慌的大喊:“護駕,護駕!”
因着蘇紫瑤的遇刺祭壇之上亂成一團,祭壇之下的百姓們也是驚惶的四處逃竄,一瞬間現場亂成了一鍋粥,可惜這一切於蘇紫瑤而言都無關緊要。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龍誠璧一人,淚水順着她的眼角一點一點的滑落,砸在了龍誠璧的臉上。
“你說過,等一切都穩定下來,要陪我過每一個花燈節,要陪我走遍天下的每一個角落,要陪在我身邊一輩子不離開,你又要食言了嗎?又要騙我了嗎?誠璧,誠璧……救命啊,誰來救救他,救救他!”蘇紫瑤滿臉淚痕的大喊道,話語之中滿是絕望。
“瑤兒,對不起。”龍誠璧伸手想要拭去蘇紫瑤臉上的淚水,卻發現如今的自己連擡手尚且困難,那根箭是朝着蘇紫瑤的心臟射過來的,分明是對蘇紫瑤真正下了殺手,好在被他擋住了,好在……她沒事。
蘇紫瑤聽着龍誠璧的話語,心底猛地滋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伸手想要握住龍誠璧伸過來的手,卻在相差毫釐之時,徹底錯過。
蘇紫瑤只覺得渾身一涼,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在這一刻徹底的離她遠去,冷……很冷,寒冷徹骨!
“誠璧……”你纔剛剛說過,無論誰走了,你都在我的身邊,直到最後,可是……你食言了。
“啊……啊……”淒厲的慘叫聲在祭壇之上蔓延開來,帶着令人惶恐的心碎與絕望。
百里逸等人剛一趕到看到的便是蘇紫瑤抱着已經昏迷的龍誠璧哭喊的場面,心登時一顫,對視一眼,慌忙朝着蘇紫瑤奔了過去。
而此刻,不遠處慢慢收了箭的墨離殤眉峰一擰,若有所思的看着蘇紫瑤的模樣,心中已經明白了自己射中之人的身份。
脣角揚起一抹笑意:“原來如此,當年他射朕一箭,讓朕險些客死異鄉,如今……也算是還給他,兩清了。”
“主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在這裡繼續待下去的話,應該很快就會被發覺的。
“結束了,回千嵐。”墨離殤最後看了一眼被衆人簇擁着的蘇紫瑤,輕嘆一聲終究是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師父,師叔,太醫!怎麼樣怎麼樣?他究竟怎麼樣了?”紫唐皇宮之中,一臉煞白的蘇紫瑤剛一看到幾個人走了下來,一下子彈了起來,抓着巫溪的手問道。
幾位御醫搖了搖頭,巫河也苦哈哈的輕嘆了口氣,低聲道:“那根箭太厲害,我用千年靈芝吊着他一口氣,可是……”
蘇紫瑤身子一晃,一下子軟倒在地,邊上的幾人慌忙想要上前扶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跌跌撞撞的往裡面衝了進去。
推開圍在那人身邊的所有人,蘇紫瑤雙眸赤紅,顫抖着指尖撫上那人熟悉的眉眼之上,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麼虛弱的模樣,以前的他總是那麼強勢,在自己的身後爲自己撐起一片天,這一次終於連你也要離我而去了嗎?
“瑤瑤,你要節哀,你要想想豆沙和湯圓啊。”姬無顏也沒想到繼位大典之上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但是看蘇紫瑤現在這幅模樣,他不由得有些擔心,對蘇紫瑤而言,這個男人是她的全部,他不敢想象這個男人一走,蘇紫瑤會變成怎麼樣,但是至少他希望兩個孩子的存在還能……攔得住她。
然而,此刻的蘇紫瑤卻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就在所有人都急得團團轉之時,一道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凝滯。
“其實,要想讓他活下來,也不是沒有辦法。”巫溪咬着脣說道。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提醒蘇紫瑤那個方法,但是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要是龍誠璧真的就這麼去了,蘇紫瑤只怕也……既然如此,何不賭一把。
蘇紫瑤聽到巫溪的話渾身一震,轉頭看了巫溪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瞪大眼睛道:“師父,這其實就是天譴對不對?”
蘇紫瑤幾乎是以一種懇求的語氣問道,巫溪頓了頓終是點了點頭。
蘇紫瑤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像要哭,又像要笑。
“備車,我要回苗疆。”
百里逸幾人聽着師徒兩人的話一頭霧水,在聽到蘇紫瑤說要車子之時,卻是吃了一驚。
“皇表姐,你剛剛即位,現在離開紫唐實在是不明智之舉,還請皇表姐……”百里逸慌忙想要上前勸阻,卻被蘇紫瑤掃過來的目光給鎮住。
“我說備車,我要馬上回苗疆,現在,馬上!”蘇紫瑤微眯的雙眸帶着明顯的殺意,就像森林裡面的猛虎,草原上的獵鷹一般,百里逸毫不懷疑自己只要說出一個不字,對方便會撲到自己身上,狠狠的將自己撕碎。
不只是百里逸,連邊上守着的,原本對於這個剛找回來不久便登上了皇位,本還有幾分不滿的大臣們也一下子全都被蘇紫瑤鎮住了,不自覺的低下了頭,不敢在說出一句拒絕與規勸的話語。
百里逸艱難的嚥了口口水,剛想說話,卻是被鳳儀拉住了手:“你們下去準備車馬吧,要快。”
“母后……”百里逸驚詫的望着鳳儀。
“這是我們欠她的。”鳳儀看着蘇紫瑤那痛不欲生的模樣,想起自己在鳳章臨終前的承諾,眼眶也是有些發紅。
百里逸怔然,緊握的雙手終是放了下來,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苗疆,這片曾被多少人譽爲妖魔聖地,詭異魔魅的土地,如今已經發生了飯太難腹地的變化,那時龍誠璧屠城,殺死了大多數的苗疆人,現在倖存在此的都是一些滄月的百姓,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在距離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個祭壇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的山洞之中,埋葬着世世代代的蠱王。
正如蘇紫瑤一眼,每一代的蠱王在被選中成爲下一任蠱王之時都會由上一任蠱王教他們養育一隻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妖蠱,就像蘇紫瑤的蠶豆一般。
而像蘇紫瑤這樣將自己的本命蠱丟失或者令其死去的蠱王可謂少之又少,大多數蠱王在死去之時都會帶着自己的本命蠱一同死去,那些蠱寄存在他們的身上,成爲了一隻只無主的妖蠱。因爲這些蠱待在一處,所以大部分情況下都會自相殘殺,就像五毒蠱一般,最後只剩下最強的那隻將所有的全部吞噬,成爲真真正正的蠱中之王。
巫溪所說的那個方法就是讓蘇紫瑤帶着龍誠璧進入這個山洞之中,帶着龍誠璧沉進埋葬着歷代蠱王屍身的深潭之中,降服那種蠱中之王。
可是真變成這樣的話,蘇紫瑤將那妖蠱收入體內,卻是以人身練成了蠱,而龍誠璧將成爲的是她的蠱主,成爲真真正正的萬蠱之王,只要有一口氣便能重新活過來,這也是破除天譴的唯一方法。
一切聽着好像很簡單,但稍有不慎兩人就可能一起葬身在蠱池之中,再也沒有辦法上來了。
這座山洞只允許在任蠱王進入,所以蘇紫瑤搖了搖頭,留下了巫溪二人,單獨扶着龍誠璧進了洞內。
“師兄既然這麼不放心,爲什麼要告訴小瑤瑤這個方法?”巫河看着巫溪焦急地身影,禁不住出聲問道。
“我只是不想瑤瑤步上我的後塵成爲一具行屍走肉,而且我也只是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蠱王,最後只是爲他人做了嫁衣,不過……這種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他和瑤瑤的體內本就種着字母蠱,彼此血液交融,或許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糕。”
山洞之中,蘇紫瑤撫摸着龍誠璧沒有一絲生氣的臉,目光溫柔:“待會我們會一起下去,然後,爲了我們的孩子,我們會一起活下來的……對不對?”
沒有迴應,蘇紫瑤卻並不在意,面對着面扶着龍誠璧的肩膀一點一點的往水中沉了下去,在水淹到下巴的時候,蘇紫瑤抱住了龍誠璧的腰身擡頭吻上了他的脣,眉眼之間分明是含着笑的。
兩人就這麼徹底的沉浸在了水中,爾後深潭重新恢復了平靜,外面的日照一點一點的收斂,爾後有慢慢升起。
不知過了多久,蘇紫瑤只覺得好似只過了一瞬,又好似已經過了很久很久,時間在她的身上已經發生了奇異的改變,連周身包裹的水都好似慢慢的停止了流動,直至……
“瑤兒……”熟悉的輕喚猛地在耳邊響起,蘇紫瑤渾身一抖,倏地張開了眼睛,下一秒嘩啦一聲……兩人同時從水中撲了出來,打碎了滿池的漣漪。
“瑤兒……”清晰地呼喚再次在耳邊迴響,熟悉而溫柔,仿若滲透了所有的愛戀,蘇紫瑤知道,這次不是錯覺。
蘇紫瑤擡頭看着恢復了生氣的龍誠璧,知道她成功了,這個人她從鬼門關搶回來了,是她的,是她的,再也沒有誰能夠搶走他。
“嗚嗚……”所有僞裝的堅強在這一瞬全部崩潰,蘇紫瑤將臉埋進了眼前之人的懷中再也不願出來,只無措的不斷呼喚着眼前之人的名字,就像在祭壇上一般:“誠璧……誠璧……”
龍誠璧淡笑着縱容着她的一切,不斷的應道:“我在我在,我在這裡,不會再離開你。”
像是得到了保證一般,蘇紫瑤的哭聲越來越小,卻還是不願離開這份溫暖。
“瑤兒,我們去看花燈。”
“嗯。”
“我們去五湖四海每一個角落遊玩,看盡千山萬水。”
“嗯。”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嗯。”
我用了一世的懊悔完成了今生的等待,換來了與你此生的相守。這一次,不留遺憾,此生有你,足矣。
------題外話------
感謝15949274867的鑽石,感謝若水之夭夭、colourfroggy、304042576、風雲日月星、三城雪、洛殤逝77、catherine333、海娟123的月票,感謝15949274867、8572939、貧僧劫財不劫色的鮮花,感謝海娟123、三城雪、貧僧劫財不劫色的評價票。此文到此完結,謝謝看文的親們一直以來的支持,羣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