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

世人的語言,卻是最厲害的刀子

——尉遲拓

尉遲家族開闢的大好河山,已經過去百年。現任國君是尉遲氏的第四代子孫尉遲拓繼位。在尉遲拓繼位的元年,這尉遲家的江山在這一年如日中天。西北戰事平復,突厥與尉遲皇室簽訂了休戰協議,答應每年向尉遲皇室進貢寶馬千匹,牛羊萬頭。另外送了一名突厥美女進貢尉遲皇室。

這位突厥來的美女本是突厥草原裡的一枝花。將來是要嫁給突厥第一勇士的。而突厥連年戰亂,**厥和西突厥分裂。而突厥向尉遲皇室宣戰,由於兵力不足尉遲軍,因此只能和親和上貢。這位上貢的突厥美女名叫盧耶納,今年十八歲的盧耶納被迫送往了中原和親。

盧耶納在送往中原之前,是一點漢話都不會的。直到後來突厥草原裡來了一位中原的教書先生。那先生生的白淨,似女人一般。穿着也是極好的。那衣裳白色錦緞上用墨色的絨絲繡着斑斑翠竹。那教書先生叫司馬嵐,來自中原的王都。他認識了盧耶納之後便教會了盧耶納漢話。而盧耶納學了漢話之後便給自己起了一個漢人名字——張霓。

而之後那教書先生司馬嵐離開了突厥回到了中原王都。盧耶納也是張霓那時很捨不得司馬嵐。臨行時送了司馬嵐一個羊毛筆。據說是盧耶納親自挑了最白的羊兒藃的毛做的筆。因爲這個還盧耶納被阿爹罵了一通,到草原上放了三天的羊兒。

盧耶納,不,現在她是張霓。張霓的和親隊伍順利地進了王都。前來迎張霓一行人的便是禮部尚書。張霓掀開轎子前的珠簾,頭上的禮帽有些重,把張霓的頭壓得低低的。張霓下了轎子。望着那小小的偏門不解地問道:“不是說皇宮都很大拿?怎麼正門這麼小?還不如阿爹的帳簾大。”

領頭的太監笑了笑,聲音及其尖細。以前司馬嵐說過,中原的皇宮裡都有一羣看似是男人實際上卻不是男人的人,他們叫太監。那領頭太監道:“姑娘,這皇宮的正門自然您是不能進的,那得是本朝君王和王后走的。”

張霓內心一陣苦笑和自嘲。都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家鄉那麼遠,也不知阿爹和阿孃過的好不好。如今卻被一個太監嘲笑了,只因爲她不是正室。若是在突厥,男人都只娶一個女人,並且一輩子對那個女人忠貞。哪像中原人,三妻四妾喜新厭舊。更何況司馬嵐說過,中原的皇帝有三宮六院,很多女人。

張霓進了偏門,宮裡很大,張霓走了許久。卻是打起了哈氣。伸了個懶腰。而一旁的小宮女卻忍住笑容低着頭幹着自己的事情。也是,從未見過一個女人如此粗魯,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女人。尉遲拓沒有王后,宮裡只有三個女人。一個是張霓,一個是幼時的通房丫鬟魏煙,還有一個則是先帝賜的,叫樑玉。因着那通房丫鬟和先帝賜的樑玉出身都不高,所以位分則在張霓之下。因張霓是突厥和親送來的,所以不能打突厥可汗的臉。所以一進宮便封了個婕妤。

那一晚是張霓第一次見到尉遲拓,張霓見到尉遲拓的時候驚住了。那張臉和司馬嵐一模一樣。尉遲拓望着這個失禮的女人,調侃道:“孤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尉遲拓的聲音把張霓拉回了現實。她跪下道了一句:“陛下贖罪,陛下的容貌…神似臣妾的一個故人。”

尉遲拓來了興趣,這個突厥女人居然會說漢話。“那人是誰?”

“回陛下的話,那人正是臣妾的恩師。正是他教會的臣妾漢話。”她低着頭不敢直視尉遲拓的臉。實在是太像了。

尉遲拓那一晚沒有碰張霓。是的,對於一個國君來說相貌被說成神似一個人是一件極其重大的事情。因爲早年間尉遲拓確實有個兄弟,且和他長得一摸一樣。而後來因爲一場大火死在了宮裡。而張霓心裡也是有些欣慰,畢竟如果叫她服侍一個長得如此像他的人,她卻還是做不到的。可以說兩個人雖躺在同一張牀上卻各自心懷鬼胎。張霓晚上睡得很深,大約是在突厥草原上養成的毛病,每每到了睡覺的點總會情不自禁地抱着一個枕頭過夜。而且姿勢極爲粗魯,是一隻手抱着一條腿架上去。

可知當晚尉遲拓便是這樣被當做枕頭給抱着的。起初被張霓的這一舉動驚着了,還以爲這個突厥女人要刺殺他。現在想想真是好笑。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竟如同孩子一般。還要抱着孃親才睡得着,也罷,今晚就給這突厥女人當回孃親。

夜裡尉遲拓不禁感慨,這個突厥女人睡得可真熟,大約是突厥草原上沒有那麼多可怕的事情。而自己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要麼是有人謀殺,要麼就是有人刺殺。身爲一個國君卻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這尉遲家族打下來的江山終究是要他來守護。

張霓在這宮中的日子過的倒是安穩,因爲尉遲拓雖名義上來她這兒過夜,可實際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且宮中只有三個女人,兩個在張霓位份之下,且不熟悉,自然是不便於叨擾。每每看到尉遲拓,她卻心裡想到的是司馬嵐。

而司馬嵐與尉遲拓的第一次見面卻是在金科狀元的朝聖會上。那是尉遲拓也吃了一驚。

“叫什麼名字?”

司馬嵐見了尉遲拓卻像是在情理之中一般。道了一句:“臣司馬嵐,今年的新科狀元。叩見陛下。”

尉遲拓頭一次見到與自己長得如此相似的人。又想起那突厥女人的漢話便是一長得神似自己的人教的。

“朕想問你,你可曾到過突厥?”

司馬嵐微微頷首,“是,臣曾經到過突厥。現下陛下宮中的張婕妤正是臣的弟子。”

是了,那突厥女人說的恩師就是他了。尉遲拓心裡一陣思考,天下又有幾個人長得如此之像?隨後封了司馬嵐一左庶長的官職。

二月二龍擡頭,尉遲拓帶着張霓出宮,想着這突厥女人沒有逛過中原的集市還真是可憐。如此這般尉遲拓便帶了張霓來到市集。張霓從未見過中原的集市是如此繁華,有好多東西是她不知道的。便拉着尉遲拓問。勁大的直接把尉遲拓拽了個踉蹌。

“笨女人!差點讓我摔着!”尉遲拓叮了一下張霓的頭。張霓則笑着說:“哎呀,真是抱歉,我們突厥男子可比你們中原人壯實多了,難怪你受不住。”尉遲拓沒有再說話,那中原男子和突厥男子作比較,若是比得過倒也罷了,可若是比不過確實十分丟臉的。

“你看!你看!那是什麼?紅彤彤的!”

尉遲拓見這個大驚小怪的女人。“糖葫蘆,還能是什麼。”

張霓拿了一串,遞了錢。咬了一口糖葫蘆隨即臉色就變了。“酸的?!在突厥酸的東西大多都壞了,你們中原人真是大騙子,壞了的東西也敢拿出來賣。”

尉遲拓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笨蛋!本就是酸的!你看那店家的臉都被你說的綠了。”

遠處一人盯着那那兩個人,一個尉遲拓,一個張霓。懷裡的匕首被藏在了袖子裡。

“賣豆腐腦咯!”

“哎?豆腐腦是什麼?”張霓拽了拽尉遲拓的袖子,差點又是一個踉蹌。

“反正是吃的。”尉遲拓穩住身子。走向那賣豆腐腦的攤子。那人越走越近,已經接近了尉遲拓,說罷一刀捅了下去。尉遲拓感覺一陣劇痛,裡面牽着張霓躲開那人的匕首。

“狗皇帝!納命來!”

張霓一把甩開尉遲拓的手,一腳踢在那人的手臂上,匕首掉了下去。張霓順勢把那人的匕首撿起來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說!誰派你來的!”

還沒回答那人便頭一歪死了。而張霓背後的另一個人突然拿着長劍刺向了張霓。

“笨女人!!”尉遲拓慌了,此時侍衛已經趕了過來。把那兩人都抓住了。而卻沒留下一個活口。張霓昏死了過去。

宮裡也已經是亂糟糟的一團,爲皇帝擋刀子若是醒不來倒也罷了,若是醒了那可是榮華富貴此生都不用愁的了。而張霓就屬於幸運的那一個,也許是長生天保佑,她醒了過來。尉遲拓握着她的手整夜沒有閤眼。緣分就是這麼悄無聲息。當太醫說張霓可能熬不過今晚的時候他慌了。身爲一個君王他從未有過如此害怕失去的感覺。也許他已經愛上了張霓這個粗魯簡單的女人。

“喂….你哭什麼,我那麼厚實又沒死。”

“張霓,能告訴我你以前的名字嗎?你在突厥的名字。”

“盧耶納。”

自此張霓成爲了宮裡最榮耀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讓尉遲拓上心的女人。

“該死,你們居然這麼沒用。還是說…我那親愛的哥哥真就那麼厲害?”司馬嵐坐在府中,望着窗外的落花。有時候,尉遲家族的江山,得換個人守了。那年的火,是尉遲家族爲了抉擇出兩兄弟之間誰是天人,而最終逃出來的是尉遲拓。而那個尉遲嵐是死在了裡面。現在他是司馬嵐。既然尉遲家族的江山是尉遲拓守,那麼司馬家的江山,就該是司馬嵐來守。

外面謠言縱橫,說是張霓魅惑聖上,是亡國妖女,是禍水。張霓很是失望。而更可怕的,卻是有人打算除了她。

樑玉是先帝賜給尉遲拓的,心機很深。聽到了這個消息自然是在宮裡待不住了的。她命人在張霓的宮裡放了個巫蠱娃娃。上面寫着:“尉遲家族,張氏天下。”

樑玉自然也派人請了尉遲拓。尉遲拓不敢相信張霓居然有着這個心思。便派人去搜宮。結果真真搜到了那事先栽贓的巫蠱娃娃。尉遲拓拿着巫蠱娃娃,使勁的捏着。

“真的是她乾的?”尉遲拓望着窗外的飛雪,已經十一月了。

“是,臣妾親耳所聞,又有這娃娃作證,想必是假不了了的。陛下如若不除了張婕妤,恐爲天下之所禍啊。”樑玉跪在殿內,望着尉遲拓,兩眼通紅,似是真的擔心國家似的。

之後張霓在宮裡被人綁了見尉遲拓。張霓的臉色很不好,很生氣。

“是不是你做的?”

“我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

“你居然不自稱臣妾了?!”

“一個夫君不信任自己的妻子,那還有什麼情分可言?我知道我是突厥人,想必你是從來都沒相信過我!我真後悔那天替你擋刀子,你死在那兒就好了!”

“你!”

尉遲拓難以置信眼前的女人死不悔改。便叫人拉了她下去。按叛國罪論處。對不起張霓,對不起盧耶納,爲了尉遲家族的江山永固,我不能冒這個險留你在身邊。

枯木交雜着油脂味兒,張霓被判處火刑。然而在自己的宮裡被燒死,多麼大的恥辱。尉遲拓他,始終不能相信她。尉遲拓獨自一人望着張霓的宮殿慢慢着火。他知道他已不能回頭。那天,司馬嵐發動兵變,皇城已經淪陷。司馬嵐騎着馬望着尉遲拓,問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

尉遲拓沒有表情地回答道:“尉遲嵐,我的兄弟。”

司馬嵐微微一笑。尉遲拓 繼續開口:“請你替我守護尉遲家族的江山,而我要去向一個人賠罪。”

說罷尉遲拓衝進了火海里。殊不知世人的言語是最毒的刀子,能把白的說成黑的,能把帝王之愛說成禍國殃民。尉遲拓不想再失去,因爲已經失去過一次。司馬嵐望着衝進火海的尉遲拓,他笑了。

“原來這世間也有你割捨不下的東西。”

六年後

在一個小村莊裡,有一對夫婦。他們有一對兒女。

“看!是爹爹回來了!”那一雙兒女飛撲到他的懷裡。

那婦人笑了,“小白癡們,你們看看,你爹爹會穿那麼好的衣服嗎?”

“拓兄,你的兒女又把我認成你了。”司馬嵐笑了笑。

“哎,可惜哦,都遺傳了他們母親的頭腦。”尉遲拓一手抱起一個。默默地搖了搖頭。

“尉遲拓你說什麼!!!!”

世人皆道她禍國殃民,殊不知她卻是他的唯一。也許沒了君王這個架子,他們會生活的更好,何來禍國?何來殃民一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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