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鎖頭村,竄入了無數的邪氣,李鐵蛋的父親跟爺爺,拿着家裡深埋多年的法器,匆匆消失在了電閃雷鳴的夜幕之下,卻再也沒有回來。
雖然那個時候,李鐵蛋也才二十歲出頭不到,但他隱隱知道,他們家歷代守護的那個東西,怕是要壞事了。
爺爺說過,一旦發生亂子,鎖頭村怕是許多人性命不保。
但是這個緊要的關頭,李鐵蛋更多想到的是,村裡那個他暗戀着的姑娘沈玉,不管鎖頭村的命運如何。
這都是鎖頭村本該承受的。
但是沈玉跟陳莨不該死。
於是他披着蓑衣,冒着大雨,拍開了陳莨的門,急急忙忙的告訴他,鎖頭村要出亂子了,讓他帶着沈玉,趕緊先去附近的村子躲躲,如果明天平安無事,就回來。
陳莨不明白李鐵蛋的意思呀。
拉着他不鬆,“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什麼亂子,這大下雨的,怎麼出去,李鐵蛋你什麼意思。”
“我就說不清楚。”
這其中的諸多事情,別說李鐵蛋不太清楚,就是清楚,三言兩語也說不明白,他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拉住陳莨,只鄭重其事的道:“陳莨,你還把我李鐵蛋當兄弟嗎?當的話,就立刻帶着沈玉走,有多遠走多遠,今晚鎖頭村不太平。”
雖然陳莨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從未見過,那個傻傻樸實的李鐵蛋,會露出這樣肅然的神色。
“好,我聽的。”
“謝謝你,陳莨,保護好沈玉……”李鐵蛋笑了,轟隆隆的雷聲,照亮了他本該端正清俊,卻因風吹日曬的幹活,而微黑的面容。
目光清澈而乾淨。
“陳莨,從我第一次發現我喜歡沈玉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天上的月亮,終究還是要回天上去的,我娶不了她,可我還是想對她好,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代我好好的照顧她,她身子弱,別在讓她生病了……”
“狗日的,李鐵蛋你到底在說什麼?”
陳莨終於急了眼,這好端端說的什麼訣別話。
“總之你別管了,這是我李家跟鎖頭村的宿命,我躲不掉的,你帶着沈玉趕緊走,有多遠走多遠……”
李鐵的那披着蓑衣就要離開。
陳莨沒辦法,但是當他們一起拍開,沈玉借住的那戶人家的門的時候,才知道,生產隊收工的時候,沈玉壓根就沒回去,他們還疑惑,一個姑娘家家的能去哪裡。
“壞了。”
李鐵蛋聞訊,臉色驟變。
陳莨不知道李鐵蛋是因爲什麼樣的直覺,一口咬定,“沈玉她一定是上了老鱉山,一定是上了老鱉山。”
“沈玉她沒事上什麼老鱉山,不可能。”
陳莨一口否決。
但李鐵蛋卻急的跟什麼似的,“不,你不懂,沈玉她身子弱,村裡這麼多邪氣,她是中邪了……不行,我要去救她,沈玉不能死。”
雖說陳莨始終搞不懂,李鐵蛋這所謂的直覺,但他知道,李鐵蛋不是普通人,他不僅會醫術,還會道術,能治鬼,許多推翻常理的事,都在他身上出現過。
出於
某種意識,陳莨願意相信他。
“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個人就行,陳莨你逃吧。”
“特麼的,你讓老子做逃兵……”
二人摔打着,一路出了鎖頭村,上了老鱉山,而這一路並不太平,雨夜中四處流竄着從老鱉山上,下來的邪氣,彷如七月半,鬼門開。
二人不知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多久。
直到發現了李鐵蛋父親的屍體,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直接撕成了兩段,鮮血混着碎肉,蜿蜒的在老鱉山上,流淌着。
當時李鐵蛋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是爺爺和父親眼裡的孩子。
陳莨從未見過,那個樸實善良,傻傻天真的少年,露出那樣悲傷的神色,通紅着眼眶,任憑雨水打溼在他年輕的臉上。
然後開始一把一把在地上刨出一個坑,簡單的將他父親的屍體,埋葬在了那裡。
“陳莨你走吧,現在走還有機會。”
他不停的勸着他。
但陳莨骨子裡,也有一股子倔脾氣,你讓我走,我就是不走,但是他當時不會知道,那一夜,是幾乎改變他一生的一夜。
接下來,他們又在山上遇到了李鐵蛋受傷的爺爺。
這個在陳莨印象裡,總是站在村口,笑眯眯的和善老頭,此刻卻彷彿氣質大變,皮包骨的老臉上,滿是悲嗆的決然,手執金錢鐵劍。
當一看到李鐵蛋跟陳莨,氣的破口大罵。
“你們來幹嘛,想讓我老李家的血脈都斷送在這嗎?還是我老李家的孫子,就給我滾下山去,我跟你爹可以死,但乾坤道的道統不能斷,滾!”
李鐵蛋被罵的狠了,卻也知道爺爺跟他爹的良苦用心。
幾乎含着淚,又跟陳莨原路下了山。
臨走的時候,李鐵蛋的爺爺,把自己的護身寶玉,掛在了李鐵蛋的脖子上,雖然嘴上還罵罵咧咧的,但祖孫二人都已經是淚流滿面。
此刻一別,就是永別。
而之後下山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他們運氣好,還是別的什麼,他們居然遇到了中邪,正在冒雨往山上走的沈玉。
對於這種中邪,李鐵蛋還是有把握制住的。
但棘手的是,因爲淋了雨,沈玉身上滾燙,發起了高燒,整個人都陷入輕度的昏迷,如果不及時醫治,怕是就就能要了沈玉的命。
沈玉是李鐵蛋的夢中情人,他怎麼可能丟下沈玉不管。
二人一路連揹帶擡,就要把沈玉弄下老鱉山,但誰知半路上遇到了山鬼作亂,李鐵蛋本就年輕,道法也不是很深,一路上處處受制。
等鎖頭村遙遙在望的時候。
李鐵蛋跟陳莨,幾乎已經累的去了半條命。
尤其李鐵蛋,爲了治山鬼,幾乎放幹了身上的至陽之血,而沈玉的身子本就弱,接連遭遇不測,昏迷着,漸漸也開始說起了胡話,甚至渾身抽搐。
陳莨知道,沈玉活不了了。
“把沈玉丟下吧,我們還能活着回去!”陳莨知道這個建議很操蛋,但他還是這麼說了。
但是沒想到的是,李鐵蛋並沒有激動的跟他幹架,而是
靠在老樹上,平靜的搖了搖頭。
“爺爺料錯了,從一開始,我們老李家一個都逃不掉,只是平白搭上了你跟沈玉,陳莨,我走不了了,你快跑吧,別回鎖頭村了,那不安全,如果明天,你能平安的活下來,就到我們家地窖,第三個木桶,那有個暗格,裡面放着我乾坤道的經書,爺爺說的對,我們老李家能死,但乾坤道不能斷……”
“你他媽的胡說什麼,老子不幹,你跟我一塊走!”陳莨氣急。
“陳莨,我真走不了了。”
“李鐵蛋,你就是孬蛋,非一棵樹上掛死在沈玉這,告訴你吧,外頭的世界廣着呢,比沈玉好看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你個土鱉蛋,豆大的字不識幾個,啥都沒看的,就要死,不準死,跟我走……”
陳莨氣的大罵。
李鐵蛋卻看着沈玉奄奄一息的摸樣,傻笑。
“我就覺的沈玉好,你說,沈玉看沒看上我?”
“看上你個蛋。”
“可我還是稀罕沈玉……可惜我沒讓她活,陳莨,還記得我給你看的那本經書嗎?其實就是乾坤道的道書,我看了半年也不懂,你看了幾眼,就知道講什麼,你比我有天賦。”
“老子不當道士。”
“你當吧。”
“不當。”
“你當吧……”
一個氣的跳腳,一個奄奄一息。
“你真喜歡沈玉,不後悔?”
“不後悔。”
“……好,兄弟成全你。”
最終,陳莨也沒能說服了李鐵蛋,才知道,骨子裡,李鐵蛋比他倔。
後來陳莨幾乎是哭着下的老鱉山,他運氣好,鎖頭村已經遙遙在望,但他卻聽從李鐵蛋的話,沒有進村,而是連夜去了另外一個村子。
待第二天風平浪靜。
公雞纔剛報曉,陳莨就拖着病體,踉踉蹌蹌的趕回了鎖頭村,但此時的鎖頭村,卻再不復昨日的景象。
然後他又按照記憶,趕去了昨天跟李鐵蛋分手的地方。
雖然心裡已經隱隱知道了什麼,但當看到李鐵蛋跟沈玉,相依相偎死去的屍體時,陳莨整個人都奔潰了,跪在泥濘的老鱉山上,嚎啕大哭。
最後,他將李鐵蛋跟沈玉,合葬在了老鱉山腳下。
李鐵蛋活着沒膽子跟沈玉表白,死了,就永遠的在一起吧。
之後陳莨又按照李鐵蛋的交代,去他家地窖,找出了乾坤道的經書,跟法器,從此,他便算是正式踏入了乾坤道。
而鎖頭村,一夜之間,像是發生了疫病,總之很是邪性,很快就被上頭的領導得知,並且隔離。
鎖頭村本就不大,經過這麼一場,基本名存實亡。
在後來,這件事當然被反對迷信的領導,巧妙的掩蓋了過去,但是卻掩蓋不過陳莨心裡的一本血淚。
故事終於講完了,當年的鎖頭村已是一片荒涼,當年的小知青陳莨,如今也成了垂垂老矣的陳教授,一切都讓人莫名的唏噓。
我們所有人都看着陳教授。
既然故人已逝,又時隔多年,陳教授爲什麼又要重回鎖頭村,現在,該說出來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