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裡?”
“離得不算太遠。”夏恆說道:“天黑之前就能到。”
外面的雨還是下的淅淅瀝瀝,將樹的新綠沖刷的更明亮了。
託着下巴看雨,也不知道我媽和我爸,現在怎麼樣了?如果大表姐要存心去爲難他們的話……
趕緊把事情了結了吧,如果可以,希望能全身而退。
到達終點下了車,發現這次要去的是一個陳舊的鎮子,白牆黑頂是一派江南風光,映出春色的水面被細雨打的泛出密密麻麻的漣漪,石橋墩子上生出了嫩生生的水草,被紅嘴鴨子一下一下啄着。
寧靜的跟一場夢境一樣。
四周基本沒有什麼行人,青石板路上只映出了我模糊的影子。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身後如同芒刺在背,像是有人在跟着我們一樣,回頭一看,後面並沒有人。
夏恆卻攬住了我的肩膀:“看路。”
“我總覺得後面有人……”
“路上自然該有人,”夏恆漫不經心的說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他……好像知道跟着我們的是誰。
“到了。”夏恆停在了一個店鋪門口,木頭門關着,但一推就開。
店堂陳舊,撲面是個陳年木料的氣息,光線幽暗,可兩排架子上擺着的首飾還是光彩奪目,傳統的繁複鏤刻工藝,精緻的能看花眼。
鏤刻着龍鳳的鐲子,牡丹花圖形的戒指面,都像是古裝劇裡面拿下來的東西。
“有人嗎?”夏恆先是招呼了一聲,可是沒人迴應。
我回頭看了看,店堂深深,後面是個狹窄的天井,一大叢玉簪花正在被雨絲淋的發顫。
夏恆也不客氣,直接就往店堂後面走。
我趕忙跟了上去,卻聽見了裡面“通”的一聲響,像是有個椅子倒下來了。
我轉了頭,發覺聲音是從一個房間傳出來的,夏恆反應比我快,直接把那扇小門踹開了。
小門裡面是個臥室,裡面挺乾淨的,可是中央倒下了一個椅子,椅子上躺着一個老頭兒,老頭兒四腳朝天,張着嘴瞪着眼,臉色已經灰敗下去了。
夏恆蹲下去摸了摸老頭的脖頸,擰了眉頭:“死了……”
“死了?”
再一低頭,居然看見老頭身邊撒落下來幾本……成人雜誌?
沒錯,上面是惹火女郎赤身裸體在搔首弄姿,擺的pose還真撩人!甚至還有那種……
夏恆一低頭也瞧見了,微微一怔。
“誒呀,不用說了,肯定是這老頭子看了這種東西,一激動爆血管了!”萍姐姐的聲音嘖嘖的響了起來:“丟人啊!一把年紀了,還老不正經,誒,說起來,這是這年頭的新姿勢?夠花哨啊……”
我的耳朵有點發燒,咳嗽了一聲,畢竟目睹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不管處於什麼原因,誰心裡也都不會好受的:“報警還是打120再試試看能不能救回來?”
“死透了,沒用,”夏恆說道:“事情鬧大了……蘇晗留下的東西怎麼找?”
這倒也是,可再怎麼說,也死了人了……
“魂魄還在,”夏恆站起身來:“我把他拉回來。”
“人死了也能拉回來?”我瞪大眼睛:“你還有這個能耐?”
“你不知道的能耐,我還有很多,”夏恆微微勾起脣角,接着轉頭跟我說道:“一會兒什麼也別看,把眼睛閉上,尤其是覺出來自己的睫毛被吹動的時候。”
接着,他在屋子裡轉了轉,找到了一面鏡子,用繩子掛在了門口半人高的地方,接着咬破了手指頭,用血在鏡子中間畫了一個圈,不大一會,我聽到了一陣十分低微的,敲鑼的聲音。
“現在。”夏恆低低的說道:“閉眼。”
我趕緊照做。
“通……”是個什麼東西撞上了什麼東西的聲音,啊,估摸着,是有人撞上那面鏡子了。
接着,有個低低的聲音響了起來:“人呢?”
那個聲音,粗啞低沉,是想不到的一種詭異。
鎖鏈拖地的聲音就在面前沙沙的滑過去……這個感覺……跟上次在陰陽路的時候聽到的一模一樣!
是陰差麼!
讓人……寒毛直豎。
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彷彿我面前現在是一座移動的冰山一樣!
睫毛果然跟夏恆說的一樣,被微微的吹動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貼在我眼前緩緩的滑過去!
“找不到……”那個聲音猛地在我耳畔響了起來,似乎有點着急了:“找不到……”
我嚇了一跳,一個鬆懈,差點就把眼睛睜開了,但一隻手不早不晚的蓋在了我的眼睛上。
是夏恆的手,微涼,堅實,草木氣息有點香。
正在這個時候,夏恆的聲音也近在咫尺的響了起來:“那就下次再來吧。”
那個聲音倒是深以爲然被牽着鼻子走:“可以是可以,什麼時候呢?”
跟陰差……閒話家常!
“三天之後。”夏恆應答道。
“那好吧。”那個聲音說道:“那就三天之後。”
“通……”鑼聲漸漸的遠了,拖着鎖鏈的聲音也逐漸的消失了。
室內那個奇怪的感覺終於消失了,像是換了一個季節,周身重新暖和了過來。
夏恆把手拿下來:“走了。”
我忙睜開眼睛:“那是陰差吧?”
“咱們來的雖然晚了一步,好歹趕在陰差前面,”夏恆轉頭望着那個老頭兒:“要是被勾走了,就不好要人了。”
“陰差是走了,可老頭兒也沒法活過來了吧……”
我跟着他的視線看向了那個老頭,只見那個老頭兒躺在地上的眼皮忽然動了動,一下子就睜開了!
我當時就愣了:“真……真的活了!”
“與其說是活了。”夏恆說道:“不如說是詐屍,我把他從鎖鏈上解開,推回去了。”
老頭坐在地上反應了反應,這才望向了我們,接着,察覺到散落在自己身邊的那些個成人雜誌,一下子像是個炸了毛的貓,面紅耳赤手忙腳亂的就開始收拾了起來,一邊收拾一邊嚷着:“誰讓你們進來的!”
“你開門迎客,我們自然就進來了。”夏恆不以爲意的坐在了沙發上,似笑非笑的望着那老頭兒:“不用太感謝,多少還能讓你在外人面前留點面子。”
“要不是你們突然進來,”那老頭兒將那些個成人雜誌抓在手裡,嘴脣直哆嗦:“我怎麼可能會死!”
事實的真相,果然跟萍姐姐說的差不離,老頭兒以爲今天下雨家裡沒人,就偷偷把珍藏的雜誌拿來看,正在心情激動澎湃的時候,聽見了我們的腳步聲,當然怕被人發現,一緊張站起來要收起了雜誌,結果沒站穩,摔在了地上,湊巧後腦勺着地。
我們聽到的聲音是這麼來的。
這讓我心裡更不好受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夏恆卻還是理直氣壯的說道:“你自己站不穩賴誰?再說,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就算我們不來,你也會因爲別的事情撞到了腦袋,這是你的命數。”
老頭兒想了想,也琢磨過來了,望向了夏恆:“你也說過,閻王要讓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怎麼會讓我再留三天……”
“我有我的本事,”夏恆眯起黑魆魆的眼睛:“你運氣好,我有事情要問你,蘇晗留下的東西的,在哪兒?”
“蘇晗?”那老頭兒想了想,立刻用成人雜誌指着夏恆:“我說怎麼你們一來就讓我這麼倒黴,合着你們跟那個掃把星是一夥的!”
蘇晗這個口碑確實時好時壞。
“你只要告訴我們,”夏恆耐心有限,氣勢懾人的說道:“蘇晗當時來這裡,幹什麼來的?”
“要想知道蘇晗的事情……”老頭兒眼珠子一轉,盯緊了夏恆:“那你讓我再多活個十年八年的不過分吧!反正……反正是你們害死我的!”
老頭兒不是善茬,人都死了,算盤還是打的啪啪響。
“你要是不說,那你活三天對我也沒什麼意義了,”夏恆挑起了英挺的眉頭:“我現在就讓陰差把你收走。”
老頭兒的臉色一下子就黃了:“別別別,有話好商量!”
萍姐姐嗤笑的聲音響了起來:“老東西,跟夏恆比威脅,真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夏恆薄脣一勾:“現在,把事情說出來。”
老頭兒趕緊說道:“蘇晗確實來過,可我真不知道他留下了什麼東西了……”
老頭兒開始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個傳統的手藝人,但已經很長時間不做東西了,現在店裡主要是收賣老首飾。
有一天一開店門,正看見門口擱着個紅布包,也不知道誰放在那兒的。
老頭兒打開紅布包一看,吃了一驚,只見裡面居然包着一個金鐲子,成色十足,工藝也十分精湛,纏枝牡丹的花紋富貴吉祥,老頭兒看着也喜歡,可這麼貴重的東西自己個兒上門,想也知道準有蹊蹺——要是賊贓,那可就麻煩了。
老頭兒是想報警,可報警會有人信麼,搶金子的人有,送金子的人,那可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他圖個啥?到時候真牽扯出什麼事情,別再把老頭兒給沾帶進去成了什麼嫌疑人,他可受不住這個折騰。
老頭兒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因爲生性謹慎,還是把東西給留下了——金子又不咬人。
結果那天到了晚上,老頭兒要睡覺,卻聽見外面傳來了女人唱歌的聲音,老頭兒以爲隔壁髮廊的女人又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嘆了口氣,就也沒當回事。
結果第二天一早,不少街坊鄰居圍上來:“老頭兒,你這是開了第二春啦?咋不把媳婦領出來給我們大家看看,還藏着掖着的,在家裡唱曲子,真是關門放炮仗……自娛自樂啊!”
老頭兒一愣:“我媳婦?”
“不是你這兒還能是誰!”老頭兒的懷疑對象髮廊女人也出來跟着說:“我昨天正好出來潑水,聽得清清楚楚,那個唱戲的聲音就是在你店裡傳出來的!”
“我說該不會是你從外面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吧?”還有人笑着說:“聽着聲音挺年輕,是不是老牛吃嫩草啊?”
老頭兒打了一輩子光棍,可從來都行得正坐得端,哪兒傳出過這種花邊新聞?幾乎是氣炸了肺,只想着誰惡作劇到他一個老光棍子頭上來了,缺德帶冒煙兒啊!
於是他當即就表示非得把給他抹黑的人找到不可,這事兒沒完!
他一輩子也是清清白白的,可不能七八十歲,臨了臨了崴了泥,落下個老不正經的名聲。
街坊四鄰還當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全等着看他笑話,更是激勵了老頭兒的鬥志。
於是老頭兒那天晚上就特地整了兩罐濃縮咖啡熬着夜,非等唱歌的人出現不可。
等到了後半夜,又是睡覺的時候,那個歌聲果然又響起來了,老頭兒豎着耳朵一聽,還真是自己店堂裡面傳出來的,不由怒髮衝冠,想不到自己這安保設施做的這麼沒意義,有人能混進來嚎叫,也就是等同於有人能混進來偷東西,是可忍孰不可忍!
於是他抄起了一把菜刀壯膽,就摸到了店堂裡,只見果然有個黑魆魆的身影正在店堂裡面,一邊拿捏着姿勢,一邊手舞足蹈的唱:“春季裡風吹萬物生,花紅葉綠,草青青,桃花豔,李花濃,杏花茂盛,撲人面的楊花飛滿城……”
老頭兒氣的渾身哆嗦,當即大喊一聲:“誰踏馬的在這嚎喪呢!”
結果那黑影不回答,還是接着唱:“夏季裡,端陽五月天,火紅的石榴,白玉簪……”
聽到這裡,老頭兒忽然覺着一陣子詭異,不對啊,門窗全沒有動過的痕跡,店裡爲了防盜,那全是最好的鎖,這人怎麼鑽進來的?
“喂,別唱了!”老頭兒心一慌,擡手就去摸電燈開關:“你到底裝神弄鬼的想幹什麼?”
對了,鬼?
老頭兒的心跳的更急了,能做這種匪夷所思事情的,是不是也只能是鬼了?
那個黑影這個時候,就緩緩的衝着老頭兒就走過來了,嘴裡還是唱着:“愛它一陣,黃啊黃昏雨,出水的荷花,婷婷玉立在晚風前……”
這把老頭兒給嚇的呀,他一手摸着開關,一刀就衝着那黑影砍下去了,只聽“錚”的一聲,菜刀像是碰到了什麼硬物,燈也被他打開了,屋子裡面居然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老頭兒當時就傻了眼,人呢?插上翅膀飛了?
他幾乎疑心自己是做了個夢,可是一低頭,老頭兒這心臟就不行了,菜刀……捲了刃!
剛纔砍上東西了!砍上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老頭兒只覺得手腳冰涼臉發燙,一頭就栽倒在地上了。
再睜開眼,他是被門外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驚醒的,慌慌張張的開門一看,他就看見了那個眉尾有痣,脣紅齒白的年輕男人——蘇晗。
蘇晗第一句話就是:“你滿頭黑氣,昨天是不是碰到不該碰到的東西了?”
老頭兒一聽,暗想這是個神人吶!難道是老天保佑來平事兒的?
當即就把蘇晗給請進來了,連聲問他是怎麼知道的,結果蘇晗說道:“你這有撿到過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吧?”
老頭兒左思右想,一拍巴掌:“我這前幾天是有個來路不明的東西!”
說着他回身去找保險櫃裡面的那個鐲子,紅布包包的還是好好的,可是解開了紅布包的扣子,老頭兒的手一下子就哆嗦了起來。
只見那個精美的鐲子上,有一個特別明顯的傷痕,傷痕的形狀,跟自己那個捲刃的菜刀的尺寸,一模一樣!
感情昨天的那個黑影子,就是這個玩意兒在作妖!
老頭兒手一顫,那金鐲子咕嚕咕嚕的就掉在了地上,他也顧不上撿,只一手拉住蘇晗:“你給我想想辦法你給我想想辦法……”
蘇晗搔了搔下巴,挺無所謂的說道:“這個嘛,你收下來,就等於跟着你了,不好辦呀……”
“只要你願意幫我想辦法!”老頭兒都快哭出來了:“你讓我幹啥也行啊!我可從來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就遇上這種事兒了!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其實吧……”蘇晗眯起了眼睛來:“那個東西是被你店裡的東西給吸引過來的,恐怕你這個店裡面,有另一隻鐲子呀!只要能把另一隻鐲子找到,那也就好辦了。”
老頭兒一想:“不能啊,我這根本沒有跟這個金鐲子一模一樣的東西……”
但是老頭轉念一想,倏然就想明白了:“難不成,是另一個鐲子被融了,做成了別的東西……”
蘇晗露出了一個挺欣賞的模樣:“噯……就是這麼回事,薑是老的辣。”
“什麼這麼回事!”老頭兒更是急火攻心:“一個融了做成別的物件兒的東西,你讓我怎麼找!”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啦!”蘇晗事不關己的說道:“你不是老手藝人?估計那個鐲子的主人生前是個戲曲名伶,你們湊一起還能將中國傳統藝術一起發揚光大……”
“老手藝人也沒法找融了再造的東西……”老頭兒欲哭無淚:“我能不能把這個鐲子也給融了?”
“你融了它,”蘇晗搖搖頭,說道:“上面東西就要附着在你身上了。”
左想右想,老頭兒覺着自己好像是被天降橫禍給兩頭堵了,頓時覺得生無可戀,蘇晗卻說道:“這件事情,我來給你幫忙,但是有個條件,就是你幫我寄存一個東西。”
老頭兒一聽這麼簡單,自然當即就答應了下來:“好說啊!不就是寄存東西嗎?只要我不死,你寄存到了什麼時候都可以!”
蘇晗挺愉快的點了頭,還真的放下了一個東西,只是老頭兒也不知道,東西到底被寄存在了什麼地方,蘇晗那個時候帶着個惡作劇的笑容:“他們來了,讓他們好好找。”
這是個怎麼樣的惡趣味啊!好不容易這次不用解決什麼怪事,他還要弄這種幺蛾子戲耍人!
“蘇晗說,那個金鐲子本來是個名伶的物件兒,後來名伶給個什麼富商當了妾,富商滿身銅臭的沒什麼文化,名伶倒是跟個留洋回來的會計搞上了,那會計欣賞她唱的曲子,倆人都動了真情,她就把戴了一輩子的鐲子送給了會計做什麼信物。
後來她約了個地方,預備着跟會計私奔,誰知道被富商給發現了,一怒之下把她給掐死了,她沒能成行,就一直附在了鐲子上,期盼着有一天,倆鐲子能再湊成一對。
可惜會計等不到她,傷心欲絕娶了別人,鐲子也給新妻子融成了項鍊,後來好巧不巧的到了我的店裡。
那鐲子是通帶了人性,自己找過來的,誰知道,物是人非,鐲子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鐲子,再也沒法湊成一對了,她不甘心,就對着變成鏈子的那堆金子一次一次唱會計最喜歡的那段戲。”
老頭兒戰戰兢兢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真的找到了一串金鍊子,跟那個手鐲混在一起融了,事情才消停,至於他放東西的那個地方,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但是我肯定竭盡全力的幫着你們找,你們也知道,店是不大,可各種地方,只有我最熟悉了,沒有我,實在不方便……”
原來如此,靈魂不肯走,肯定是因爲對人間有眷戀。
尤其是寄居在了物件上面的污穢,留戀的事情,就一定是跟物件兒本身有關,蘇晗他肯定是看到了鐲子上污穢的記憶,才能找到金鐲子上污穢等待的人吧?
什麼叫物是人非,那堆金子,就見證了一個物是人非。
“那蘇晗幫你解決的這麼好,你幹嘛還要說他是個掃把星啊?”
“這是因爲……”老頭兒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最後才知道,原來那個鐲子,是蘇晗從別處接的生意,好不容易纔找到了我這裡,你懂吧?他就是把鐲子丟在了我門口上的人!”
我竟然無言以對……
“既然如此,”夏恆目光灼灼望向了老頭兒:“那就開始找吧。”
“我是可以幫你們找,但是我還有件事情想求你們!”老頭察言觀色,知道夏恆也不是什麼善茬,索性放棄了威脅,而是軟下來懇切的說道:“我想着,在這最後的三天時間,給自己辦個葬禮。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你沒有孩子?”夏恆說道:“家裡也沒別的親戚?”
“沒有。”老頭兒搖搖頭:“就我一個人……如果你們不來,恐怕我這屍體爛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說着,還是那個好像在說“其實我是你們害死的”委屈眼神,看的人心裡發虛。
“好吧。”夏恆接着說道:“葬禮的事情,我們來幫你想法子,東西一定要在三天之內找到。”
“那可太好啦!”老頭兒挺着急:“我可以晚上找!一準兒能找到,白天,咱們先去買東西!關門了可就來不及了!”
說着急匆匆的找了一把傘來:“怕不吉利,一直沒敢買壽衣,現在我得趕緊去挑了……啊,要買的東西太多,你們陪着我去!”
夏恆不置可否,我轉過頭,卻不經意的發現,店堂裡面,居然有三行帶着泥水的腳印。
我記得很清楚,我和夏恆進店裡的時候,店裡的地板是乾淨的,而老頭兒一直沒出去,腳上不可能有水跡,按說只有我和夏恆的腳印而已,那第三排腳印是……
夏恆已經拉我過去,撐上了傘:“走吧。”
跟着老頭兒一路到了壽衣店,賣壽衣的本來覺着下雨天不見得能有客人,已經靠在了櫃檯後面睡着了,老頭兒跟賣壽衣的估摸着挺熟悉,招呼都沒打,先自顧自的試起了壽衣來:“誒呀,你說這顏色,花裡胡哨的,也真是夠辟邪的……”
我幫着看了看,跟着選了一套藏青色的中山裝。
老頭兒有些笨拙的套在了身上,很有點不高興:“你說這個賣壽衣的,小氣巴拉,也不知道添個鏡子,怎麼試出一個合體不合體……”
這有點冤枉賣壽衣的了,全中國有幾個親自試穿壽衣的。
老頭兒東拉拉西扯扯,覺得挺滿意,問我怎麼樣,我也跟着點頭:“挺合適!”
老頭兒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多少人,能有我這種福氣。”
這感覺……倒不像是試壽衣,倒像是參加婚禮。
人死如燈滅,再也點不着了。
“還有小帽……對了,鞋也得來一雙,還是自己穿好了得勁兒,”老頭兒一邊挑選一邊繼續喋喋不休:“我不愛讓別人翻來覆去,宰魚似的給我換衣服,太不體面……”
正這時候,賣壽衣的不知怎麼給醒過來了,看見店裡有人穿着壽衣走來走去,嚇的一骨碌從櫃檯後面滾下來了,滿口還嚷着:“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苦厄你個頭!”老頭兒說道:“是我。”
“您看中了的,隨便選隨便選……”估計買睡衣的剛睡醒了腦子還一片混亂就受到了這種驚嚇,精神上是個崩潰狀態:“我給你放十字路口燒……”
“燒個屁,”老頭兒不屑的說道:“我還想着土葬哩!”
“土葬……”估摸着賣壽衣的也聽出來了老頭兒的聲音,半信半疑的擡起頭,這才愣了,接着破口大罵:“我說你個老不死的,沒事幹試你麻痹的壽衣?嚇得老子差點發了心臟病……”
“嚇死你也好。”老頭兒嘻嘻的笑:“黃泉路上好作伴。”
“做你麻痹的伴兒!”
老頭兒哼着歌兒,開始細細挑選各種喪葬用品,賣壽衣的越看越疑心:“你個老東西,平時比誰都怕死,開玩笑讓你提前訂壽材你都不肯,今天怎麼倒是不忌諱了?”
“過兩天你就知道了。”老頭兒擺擺手也不理他,買了各種各樣的喪葬用品讓我和夏恆拿着:“知道你小氣,不給送,我自己買走。”
賣壽衣的一看今天生意做得這麼好,樂的眉花眼笑:“哎呀,我知道你買這麼多,怎麼也得給你來個送貨上門的嘛,還勞動了幾個小輩兒,我說你這幾個小輩倒是蠻孝順的,怎麼以前沒見過?遠房的親戚麼?”
“算是吧。”老頭兒也懶得跟他細說:“算賬。”
“的咧!”賣壽衣的將計算器按的劈啪作響,算好了之後,提起來了一大串金箔元寶,對我說道:“姑娘,你把你哥叫進來,沉的給你哥,你拿着輕的,也真是,好好一個小夥子,兩手空空,四處亂看,讓女孩子拿着這麼多東西。”
我當時就愣了,他說的不可能是夏恆,夏恆手上捧得東西已經加都加不上去了,可是轉頭一看,我身後並沒有人,忙問道:“掌櫃的,您說我哥?”
“就是那個跟你長得特別像,連痣都一模一樣的小夥子呀!”老闆說道:“他不是跟你們一起來的麼,剛纔一直跟在你們後面笑眯眯的,這會兒該拿東西,倒是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