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決擇(一)

殷暗閻靜靜地坐於暗宛內堂,修長的身影長長地映在暗宛的牆壁上,俊雅的面容陰霾卻沒有一絲生氣,全身籠罩着冰冷的氣息,溫暖的陽光雖然佛在他的身上,卻無法驅走他心中冰冷的寒意。

無論如何努力地睜眼,他都無法看到任何景物,功力也運不上不來,如此虛弱他已經多年未曾感受過了。這種感覺比當年被義父丟棄在黑暗而恐怖的樹林一般無助,他曾經發過誓,決不會讓自己再困在這種痛苦之中,這種窒息的生不如死的感覺,他絕不會再經歷!也絕對不會讓傷害他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尤記當年,他學成之後,苦心積累地回到義父身邊,受盡義父的蹊落折磨,千辛萬苦地博取他的信任,然後在義父不經意間,把他廢了!義父被他挑斷了手筋和腳筋,被他用罌粟養起了命,最後發瘋地想要與他同歸於盡!

當然最後勝利的是他殷暗閻,但他卻付出了幾乎內力耗盡而死!如果不是上官闕及時趕到救他一命,今日亦不會有他殷暗閻的存在。

從那起,他以爲自己絕不會再回到黑暗之中,也決計不會爲情所累。因爲就連唯一的親人,他都可以絕情地下手,那還有什麼事他是做不出來呢?

可是上天真是諷刺,他憎恨黑暗,老天爺卻讓他頻死之前,讓他墜落羆暗!而且還是爲了一個女人!

他冷哼,對於現在的狀況,他居然覺得有點欣喜,起碼他不再看到淚影楚楚可憐的無辜表情,不想看到她因別的男人而笑逐顏開,更不要看到她生下不屬於他的孩子時那幸福美滿的神情。

他忍受不了她專注於別的事情,從過去到現在,她只能有他!也只有他!沒有人可以在擾亂他的世界以後可以若無其事的全身而退的,仁慈這兩個字早就在他的世界裡消失,從出生到現在,他活在陰謀決絕之中,多少人因爲他的目的而犧牲,多少人因爲他的手段而萬劫不復!如今就算是他一手培養的影子,如果不能如他所意,他亦不會心慈手軟!就算是他的影子殺手也一樣,從她甘心當他的影兒的時候,她應該只爲他而存在,只爲他的意志而生存,不管他的決定是如何,她亦只能接受!

但現在他大概是瘋了,他自嘲,爲了小小女子,他居然寧願身陷厭惡的黑暗!他殷暗閻居然會愛她愛得如此無地自容,如此狼狽!真是可笑!可嘆!可悲!

“爺……”白色的外衣無聲地披在的身上,就如住常一般,總是靜靜地關心着他的一切,溫柔地撫慰着他的思緒,柔情的聲音如往昔,悠柔地響起,柔和的聲音同時亦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陰霾的氣息並沒有因她的到來而改變半分,反而更添幾絲的冷冽。

淚影走進寢室便看到她的殷爺孤獨地坐在座塌上,冷冷清清地俊顏失去了以往的意氣風發,目中無人,教她剎時悽酸莫名。她的爺呀,曾幾何時這般悽楚可憐呢?失去風彩的殷爺不是她所熟悉的,如此消極的殷暗閻

讓她心痛到極,爲了能喚回他的光彩,她願意不惜一切地付出任何代價。

情不自禁的靠近他,無視他驅趕她的命令。此時的她只想安撫他那無助的淒冷。讓他感受她的溫暖,即使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她亦會相隨到底,永不改變。如同小時候的那個晚上,她願意成爲他的溫暖。只是不知道他會否感受到她的心意,就算他狠心把她送給上官闕,她也沒有恨過他分毫,只是默然地接受,從把手放進他手心的那一刻,她就相信她此生只爲他而活,就算沒有自尊,沒有自我,沒有感情她也無所謂,反正從一開始,她就是個什麼也沒有之人。

那個成爲他專屬的那個晚上,她就希冀地認爲他是她的天使!一相情願也罷,自作多情也好,她沒有想過結果,只是一味的付出終究還是沒有回報吧,畢竟他是閻王呀,他又怎會有多餘的感情呢?就算有,也只會在上官闕身上,她不過是多餘的附屬罷了。

殷暗閻冷冷地拂開她的好意,冷淡地說:“不勞二夫人費心!”她還來這裡幹什麼?是來看他的笑話嗎?真是可悲,他殷暗閻居然會有這麼自怨自艾的一天。

他知道自己這句說得有點孩子氣,他也好討厭這樣不瀟灑的殷暗閻,更討厭如此虛弱無助,任人宰割的狀況。他無處發泄怨恨,最終卻化成了冰冷的語言,傷人傷已。本以爲心此生不會再爲別人跳動,卻不知不覺間爲她心動,但就算心動了又如何,他還是無可一世的他,殷暗閻是不會爲任何人而改變的,就算是動心的女人,今生的影子亦一樣,他知道自己絕情得更乎變態,更知道她多年來付出了多少真心,但那又如何,如果付出了真心卻違背了他的意思,他的命令,不管真情如何,他同樣會絕情地將她拋棄!就如靈舞一般!淚影也一樣,他從來不會受人擺佈,死也不會。

輕輕的一句話便把她打入地獄,淚影不禁覺得自己多麼可悲!從來都是這樣的,不管她如何武裝自己,總會因爲殷暗閻不經意的話語而受到影響,就算再怎麼拼命地剋制自己的情感,在他面前她都無法無動於衷的!原來在世人眼中絕情冷血的影子殺手,也敵不過殷暗閻的一句話!就算負盡了天下所有人,好了也無法對他絕情,她的人生可真是悲哀之極呀!

淚影強忍傷痛,強拉過他冰冷的大手,他不情願地想掙開,但此時他身子虛弱,怎能掙脫呢?大手被強行攤開,溫暖的瓷瓶放入他的掌中。

溫暖的觸感讓他疑惑地擡頭,未發一語。

“這是解藥。”好心地爲他解惑。就算他不語,彼此間的熟悉也會讓淚影知道他心中所想。

這是她在祁冀手中辛苦奪回的解藥。雖然她利用靈舞來換取解藥,但亦免不了一場激戰!祁冀武藝雖不及殷暗閻,但與她相比亦在伯仲之間,同時爲了顧及姐姐的安全,她並未把計劃告訴上官闕,只是單人負約。再加上她身懷六甲,本不應運功力戰,可爲了殷暗閻

,她還是不惜一切地應戰祁冀。還好靈舞尚念姐妹之情,要祁冀手下留情,不然她早已命尚陰間!

祁冀總算是英雄之人,見她爲殷暗閻不畏生死,同時靈舞已回他的身邊,他亦將解藥奉上,當作順水人情,畢竟殷暗閻是養育她們姐妹長大之人,靈舞姐姐是不會想要殷爺的命的。

力戰而歸,她本已身心疲倦,但她強忍不適,先到暗宛爲殷暗閻解毒,免他受暗黑之苦!多年相處,她知道他憎恨黑暗,知道黑暗對他來說,代表着那揮之不去的陰暗。她不忍他再受折磨!就算他不原諒她,恨她,更甚於誤會她的忠貞,她也希望他健康安好!意氣風發地做那不可一世,傲視羣雄的殷爺。

“解藥?”

“是的,爺……”那是她以命相抵換來的救命良藥。

“你怎麼會有解藥?”伸手拉過她的小手,用力地握緊手中的柔夷,他再怎樣愚蠢,也知道解藥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祁冀敢冒死毒殺他,又豈會如此輕易就把解藥拿出來呢?除非……

“你拿靈舞來換嗎?”

“是的……”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救他一命!

“放肆!我什麼時候批准你這麼做了!”她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救爺不是嗎?”淚影無奈地道,難道爲了爭一口氣,他連命都不要了嗎?

“你這是爲了我還是爲了放靈舞走呀?”殷暗閻不以爲然地道,生性多疑的性格讓他總是想到極壞的地方。

“爺……”想不到自己的苦心還是會遭受他的懷疑,淚影心中痛極,疲累不堪的身子有點搖搖欲墜了。

“怎麼?被我說中了?”

“這件事情,我已經請示過門主了,爲了殷爺你的命,門主同意影兒的做法。”不想再與他作爭論了,只怕再這樣下去,她的心會再因爲他的無情而破碎,搬出了上官闕,中最好的解決之道了。

“你倒是很會倚仗別人!”此事既然是上官闕同意,殷暗閻亦不再作他想。

殷暗閻握緊瓷瓶,只要喝下瓶中藥,他便能解除身上痛苦的傷。但心中的傷痛呢?想起她心中的那個重要的男人,他便寧願傷重身亡,亦不想再面對她心中已無他的身影!

從來都不知自己的感情會如此強烈,但他是殷暗閻,黑暗中的閻王,愛一個人就愛全部,既然愛了,他就不允許有半點的雜情!

“爺……”淚影見他猶豫不決,未見歡喜,心中莫名焦急,“爺,請快點飲下解藥,解除毒性呀。”他的命是最重要的,她不瞭解他萬般的思緒,只想他快快解除此刻的因境。

她殷切的欺盼是真心的嗎?她現在還是認爲他最重要嗎?殷暗閻百思不解,既然對他有情,爲何又願爲別人生兒育女呢?她對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呢?此刻的她還是那個當日承諾他一生一世,爲他義無反顧的影兒嗎?他還能相信一次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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