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一個還沒有建成的,而且,即使建成也不可能馬上形成規模的港口得罪夏卓敬顯然是不值的,所以這個港口的建立竟然意外的沒有太多的阻撓。當然,施建過程中的事故,以及和萬字商行和東興商行的扯皮是少不了的,但總的來說,各方面都是在平穩的發展。
萬字商行這次參與的比較低調,派來的是第三領隊毛子龍,此人名字霸氣,面相卻和善,不過在商談的過程中,當然也讓楊毅着實見識了一把什麼叫笑面虎,相比之下東興商行就比較軟一些了,雖然來的是東家陸有容,卻處處表現出一副爲楊毅馬首是瞻的態度,楊毅知道,這當然不是因爲自己的人格魅力,而是這位陸老闆非常清楚她拉上他們是做什麼的。
斷斷續續的談了半個月,終於簽下了協議,這個港口,巨崗作爲地點的提供者佔有三成,萬字商行和東興商行作爲投資方分別佔有三成和兩成,另外的兩成則是由楊毅的紫竹寨分得了。
當然,現在紫竹寨已經改名爲紫竹軍,雖然是巨崗的部隊,卻隸屬於夏卓敬的軍隊中,這種劃分顯然是不合規矩的,但也沒有人去找茬。
萬字商行實力雄厚,東興也是幾代經營下來的,這兩方的投入,令得港口的建設更加迅速,同時,楊毅還通過東興購得了兩艘中等規模的商船,加上她從其他地方買來的兩艘,名下也有了四艘船,不算是怎樣的勢力,但總不那麼可憐了。同時,這四艘船也幾乎掏空了她這兩年的積蓄,好在通過東興購買的,可以分期償付,否則就要借債了。
八月二十八日,正衝庚子,煞北,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出行.動土.安牀.掘井.破土.啓攢,對於這種黃道吉日楊毅完全不瞭解,不過這不妨礙她挑一個好日子來作爲港口的開啓日。
沒有怎麼做宣傳,作爲楊毅本身,這個港口最大的目的不是經商,她也知道別人現在都盯着這一塊,別人不動手那不是看她的面子,她就算目前的後臺還紮實,也沒必要去刺別人的眼。
但是在巨崗內卻是熱鬧喧闐,各行各業的門外都掛着燈籠、紅紗布,孩子們如同瘋了似的尖叫着,大人們的臉上也都帶着笑,他們是真高興,在這半年的建設期,楊毅沒少找人宣傳這個港口的好處,什麼吞吐量啦,什麼貿易啦,這些普通人不懂,可是,扎馬的繁榮卻是可以做比較的,想到這裡有可能變成第二個扎馬,人人都覺得未來是可以期待的。
古扎隨着人流向港口走去,他嘴角帶着微笑,但認真看的話,卻會發現他的眼神是冰冷的,而且在越來越冷。兩年,兩年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當年經營這裡,差不多也是兩年的時間,但那時候的巨崗是什麼樣的?好像也是繁榮的,但是卻不會有這麼幹淨,這麼熱鬧,就算是他們巨崗族的,臉上也不會帶着這種表情,這是一種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憂慮的神態,和外面的人相比,簡直如同兩個世界的。
這兩年,他可以說是周遊大趙,去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東西,學到了很多,同時,也知道了很多,其實,現在並不是他回來的最好時機,他本來也是準備再等等的,只是偶爾的一次,他聽到巨崗要建港口,他立刻知道,如果再不回來,就真的晚了。
巨崗族現在對楊毅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們佔着山路,而一旦這港口修成,他們的這個優勢不能說全無用處,起碼,也是大大折扣,到了那時,哪怕是等到了那個機會,巨崗族也很難翻身了。
他必須回來,然後,繼續兩年前沒有完成的事情。他知道這很難,因爲他不僅要殺了楊毅,更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殺了他。畢竟,現在已經不是當初了,那時候紫竹軍沒有根基其他人也不堪大用,這過了兩年,楊毅是不是找到了接班人他不知道,根基,卻是已經有了。所以,他必須最大可能的消除楊毅這個羣體的威望。
“餑餑——胡記餑餑——”
“醬肉,醬肉,好吃不貴的醬肉——”
“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啊——”
……
各種叫賣聲彙集在一起,小販們或擺個小攤,或推個小車站在規定的線內,路人按照規矩的靠右邊走,現在大多數人都是要去碼頭,所以回來的道路上的人非常少,但是卻沒有人走那條路,偶爾有個外鄉的不懂,也會被其他人叫住,有那不聽勸的,下場往往是悽慘的——負責巡視此地的守衛隊會將此人拽出來,然後毫不留情的抽上一鞭。
只是很普通的馬鞭,沒有倒刺,也沒有加什麼金屬片子,捱上一鞭也不會怎麼樣,但疼痛感絕對令人印象深刻。在這種強力的維護下,雖然人數衆多,卻沒有擁擠、混亂。
有孩子吵嚷着要吃東西,那些父母就算無奈,大多也會帶着孩子出來,到劃好的線內去買上幾塊糕點,或一串糖葫蘆,之後,就帶着孩子回到這邊,然後加入人潮,繼續向前走,而那些孩子也都會乖乖的跟着大人,並不在線內線外亂跑。
很顯然,這種禮儀並不只是靠教導,一百遍一千遍的重複,有的人會聽,有的人也許還是會不在乎的,特別是孩子們,現代的小孩幾乎天天被老師家長們叮囑交通規則,但在玩的興起的時候,說不定還會忘記,而巨崗會有這樣的成效,更多的還是當初的軍事化管理,在那個餓的可以爲了一碗飯去殺人的時候,只是讓其遵守一定的規則實在是太容易了。
而有大人的影響,孩子們也會自覺不自覺的有這種意識,再加上挨鞭子的戲碼不定時的會在街上上演,再玩鬧的孩子也是不敢輕易觸犯的。而這一切的熱鬧,以及井然,也就更令古扎心灰。
這樣的人,爲什麼是趙人?
這樣的人,爲什麼不能成爲朋友?
是的,古扎後悔了,這兩年他後悔過很多次,後悔過很多事情,後悔當年對待流民的方式,後悔當年守城的方式,後悔當初那麼容易的讓楊毅下山,後悔一開始沒有把楊毅按死在那裡,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後悔,沒能在那個晚上,同意楊毅的合作計劃。
若是他一開始選擇的是合作,也許他們巨崗族……不用再熬個十年二十年?
他繼續跟着人潮走,他這兩年在大趙遊歷,髮式、服裝,乃至氣質都是儘量的向趙人靠攏,雖然還是有巨崗人的痕跡,但已經不突兀了,今天又還有很多外地人趕來,他在人羣中,倒也不顯眼。
終於,來到了港口,首先入目的是寬闊的廣場,在排着隊走了那麼長時間後,那個圓形的廣場很令人精神一振,再之後就是建設在防波堤上的高臺,高臺上站着穿着明亮鎧甲的兩隊士兵,古扎知道,自己等的人一會兒會在那裡出現。
在來到廣場上之後,他開始儘量的往前走,此時廣場人雖多,畢竟還是有間隙的,他這樣的身手,稍稍的用一些巧勁,就可以不引人注意的穿過去了,在來到前十排的時候,他停了下來,雖然不認爲楊毅會在這麼多人中這麼巧的看到自己,但他並不想冒險。
就算後悔了,他現在也不能走回頭路了。
他幾乎是以一種悲壯的感覺站在這裡,而那邊陸有容卻爲自己當初的決定得意着。在手下向他彙報救了楊毅的一個手下的時候,他就想着怎麼和楊毅扯上關係,不過那時候他所想的,也不過是從巨崗那裡,多弄一些貨物。
他的船不怎麼跑遠路,近海的幾個國家,瓷器不能說怎麼飽和了,利潤已有些雞肋,不過紗布這東西雖不能暴利,卻是哪裡都用的到的,只是這門生意過去幾乎被萬字商行壟斷了,不說他們這樣的小商行,就算是其他一些大家的,也不好貿然下手,所以在第一次,他只是派了個管事去接待孫錦,這裡面有避嫌,也有要看看楊毅的處理方式的意思。
若是楊毅沒有後續動作,那就算巨崗欠了他們一個小小的人情,以後若有事情,也許會得到些方便,當然若是對方不認,那也不算什麼,若是有了,那就證明,楊毅也是不想看到自家的東西只在一個商行裡出手,那麼雙方,也就有了合作的可能。
當孫錦找到他,說到港口的事情的時候,他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他,是東興商行最大的機會,同時,也是最大的危機。像萬字商行這樣的龐然大物自然可以只抽出一部分力量來參與,但像他們這樣的小商行就要全力以赴。
那個港口只有他們幾家分享,東興自然會有巨大的好處,但若萬一失敗……以後卻是反身都很難的了。陸有容謹慎了一輩子,若在過去是不見得敢下這樣的重注的,但他雖沒有世家門閥那樣的關係,也知道現在局勢不好,若真要亂起來,他們一家,難道還要躲到海外去嗎?
故土難離,雖說是做海貿的,卻沒有想過真的遷移,在這種情況下,巨崗也不失爲一個庇護傘,雖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但它背後站的,卻是權威日重的夏卓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