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斷魂崖

馬踢踢踏,摯愛的人悠然而來,如同初見她時的集市上,她白衣白馬……

只是那時候的她,臉上的笑容一如春風,而今日的她,一臉的冷漠。

“離……”疏影雙眼含淚,顫抖着聲音叫自己的愛人,伸出手,想要擁抱她。

離錚看着疏影,心中的激動被強壓回去,那麼想要擁抱她,卻在文武大臣的面前,只能裝作陌生人般冷冷的開口:“好了,這個人,我不認識……”

看着錦衣華服的離錚,立於高頭大馬之上,冰冷的口氣像鋒利的刀,疏影只覺得自己的心被割得支離破碎。

“離……你說過,要和我一起,要愛我,永生永世……你說要用髮簪穿住我的今生,要用離心束住我的來世……你忘了嗎?”疏影的聲音在風中飄蕩開,裡面是回憶,是懷念,是不信,是痛。

離錚看着疏影,心中浮現出那些過往的回憶,兩個人的世界,擁抱她,佔有她,索要了她的這一生,還想要她的下一世,她將一切都給了自己,而自己的心裡也裝滿了她一點一滴,自己何曾忘記過半點。只是今日,若自己承認了與她的關係,那她必死無疑。

離錚冷眼看着疏影,淡淡開口:“你說的什麼我不知道。當年我在外遊歷的時候,我的髮簪和離心都掉了,你得到也不能說明什麼。”

疏影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心底的痛瞬間淹沒了自己:“你忘記了嗎?你說我是山中的仙子,勝過每一朵鮮花,你說是精靈,羣山因我而有靈魂,你說要與我一起,要我做你這一世,甚至下一世的女人,你說擁有了我,便此生無憾……離……你說你是我一個人的王,永遠不會離開我……”

疏影的淚水大片大片的在風中散落。瀕臨絕望的目光緊緊的看着離錚,那裡面有最後的期望,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希望她撫慰自己破碎的心。

離錚緊咬着牙關,腥甜的味道涌起,被她強行吞嚥了回去,曾經與疏影一起於那山水之間自由自在的擁抱,肌膚相慰的溫暖,晨起暮宿,日日相對……怎麼會忘記,怎麼能忘記,怎麼捨得忘記?

但這一刻,疏影立於高頭大馬之上。只能用冰冷的目光推開她,只能在心底裡焦急的吶喊:離開……趕緊離開……。

“離……”疏影笑起來,卻是滿面的悲傷:“我曾經想,這一生,我要用裸奔的姿勢愛你,可以什麼也不要,可以什麼都給你,不畏懼你給予我的任何傷害,甘願一生一世都屬於你,一生一世都用盡我的所有去愛你……”

離錚輕輕低了低頭,努力維持了冷漠的表情,對着疏影漠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發揮完了嗎?”

疏影望着離錚,眼睛裡是徹底的悲痛,自己用盡一切去愛她,思念他,不遠千里乞討而來,只爲了見她,而她貴爲陛下,卻對自己漠然相對,不願承認曾經的感情,甚至不願意承認她認識自己……那些深刻的過往,那些永愛的誓言,到底是發自真心,還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疏影突然想不清楚,不知道以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付出,而她,高高在上的公主,是真的愛過自己的嗎?

曾經,你是我的王,是我的信仰,是我的依靠,是我的生命,是我的摯愛,我願將一切都給予你,包括我的人,我的心,都願作爲愛情的祭品,放到你的身前。我需要你的愛,你的擁抱,你的保護,你的寵溺,那是我的陽光,我的雨露,我的幸福,是我期盼未來的力量……可是原來一切,都只是虛幻,我付出一切去愛,將你看成我的天,把你放在比我更重要的位置,可是原來,對你而言,我不過是你生命中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

山風吹亂了疏影的長髮,疏影滿面滄桑,心中無比蒼涼的望着離錚:“你愛我嗎……”。是在問離錚,還是在問自己,她已經無力思考,只覺得山風吹過自己的身體,也帶走了自己的信仰,空乏的軀殼找不到靈魂。

支撐自己的信念成爲了虛無,愛情不過是你隨時可以結束的遊戲,被你用誓言套住的我,也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被你拋棄的玩偶……

如今愛已成空,生有何歡,死又何懼?

想到這裡,疏影決然而悲愴的慘然一笑,張開雙臂朝着身後一仰,猶如蝴蝶般翩然墜落……

山風吹拂,讓她的裙裾飄飛,露出的白皙腳踝上,是那顆曾經掛在離錚頸間的離心。落日燦爛的光芒照在上面,折射着耀眼的紅光——那是對她們之間下輩子的承諾“用這顆離心束住你的下輩子……”。

夕陽中,摯愛永逝,跌落的瞬間,疏影決絕的聲音穿透離錚的心:“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記得你,不要再遇到你,不要再愛上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記得你,不要再遇到你,不要再愛上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記得你,不要再遇到你,不要再愛上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記得你,不要再遇到你,不要再愛上你……

山間迴盪的是最後永遠遺忘的誓言。跌落的疏影猶如蝴蝶般飄落的身子,帶着離錚的心一同跌入懸崖……

離錚的手緊緊抓住馬鬃,那一刻的絕望猶如天崩地裂轟然而至,□□的駿馬吃痛,長嘶而立,離錚跌落馬下之前,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我願意做你的女人……”一片黑暗中,離錚聽到疏影的聲音。

“我不會做飯,不會洗衣,分辨不出什麼蘑菇有毒……”離錚想要伸手去抓住聲音的源頭,卻在一片黑暗中找不到摯愛的人。

“沒關係,這些我都會,這一輩子,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照顧你。”疏離的聲音那麼幹淨,像山泉。

“那你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一輩子都屬於我,一輩子都做我的女人,還有下輩子……下輩子也要……”黑暗中,離錚匆匆的要求。

“下輩子?這輩子我什麼都給了你,卻是這樣的結局,下輩子……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記得你,不要再遇到你,不要再愛上你……”黑暗中,疏影的聲音蒼涼而絕望,越來越遠的聲音讓離錚慌亂的想要抓住,卻終於失去……

醒過來,在寢宮的牀榻上,離錚又閉上雙眼。頭腦中滿是疏影的樣子。初見的時候,那單純可愛的女子,山林間,妖媚的精靈,再見時,執着的千里尋愛的女人……自己的女人……還有最後那刻的蒼涼絕望,她如蹁躚蝴蝶般墜落,目光穿透了自己的靈魂,帶走了自己的心……

離錚重複的想着這些畫面,不覺得痛,因爲心已經跟着她墜下懸崖,摔得粉碎,而今的自己,是個只會回憶的行屍走肉。在不停的回憶中等待死亡……

當再一次從昏迷中醒過來,清晨的陽光很明朗,她覺得精神不錯,伸手抱了抱睡夢中的兒子:“我不是個好母親,因爲我將我的生生世世都許給了她……”

然後,她叫來簡明:“我要傳位給兒子,命你爲監國,從此便是你簡家的天下。唯一的要求是,斷魂崖下,疏影的屍骨收斂,厚葬。”

簡明喜出望外,收斂厚葬一個人,實在太過容易。一日之內,便在斷魂崖下立起豪冢,按照離錚的意思,碑上刻着:愛妻疏影之墓。落款是疏離——拋棄了自己的王姓,從了疏影的姓,從此之後,自己是疏影的人,永生永世。

日暮的時候,離錚拖着虛弱的身體,獨自到了斷魂崖邊。

坐在懸崖上,望着崖底疏影的墳頭,輕聲與她說話:“我要了你的生生世世,因爲,我愛你,我曾在心中發誓,要好好對你,好好保護你,永遠不會讓你受委屈,我會在山中陪你一輩子,讓你在我的懷中,幸福一輩子,可是我沒有做到,我說過我要做你的王,可是我卻失去了保護你的能力,再見你的時候,我冷漠的對你,是那麼的害怕他們傷害你,你的王已經失去了強健的羽翼,無力保護你的安全,只想用傷害讓你遠離,沒想到,你那麼決然,將生命終止在了我的面前,疏影,我後悔當初離開我們的家,回到王城,我後悔你找到我的時候,我用冷漠傷害你,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會和你永不分離,就算是要面對死亡,也定然要牽着你的手,讓這一生沒有遺憾……疏影,這是我今生對你欠下的債,若有來世,我一定要尋找到你,一定要好好愛你,付出我的所有,不顧一切的留在你的身邊,無論任何困難,都不會再讓我離開……”

離錚深情的望着懸崖下的墳頭,脣角掛上一抹坦然的微笑,閉上雙目,將雙手合十放在胸口,在心中輕念:“若有來生,讓我屬於你,若有靈魂,就讓我在靈魂中嵌入疏影的名字,永生永世不要遺忘她,永生永世屬於她……”

似乎回到了疏影墜崖的那日,落日的餘暉血紅,染滿了山川河流,她像蹁躚的蝴蝶,決絕而又悽美的跌落……離錚在迅速下墜的時候,望着天空,心想,那日的疏影是否也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看到了那一片藍天白雲,是否會記起曾經在那樣的一片藍天下,兩個相擁的人,如此相愛……

“疏影……下一世……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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