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遙的記憶裡,她的三哥一直都是個溫潤如玉的人。
很小的時候,當她和二哥吵鬧着爭搶一個好玩的花燈或是好吃的點心的時候,三哥總是微笑着看他們一眼,然後安靜地看他的書,那些資治通鑑,凌國通史之類的書,他很小的時候便能倒背如流。
再後來,他們漸漸長大,三哥很博學,文武皆通,那時候的楚遙依然天真懵懂,唸書習字都不認真,總是戲弄太傅,那時候三哥總是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然後說小七就永遠這樣像個孩子就好,他會永遠保護她。
父皇曾經說,老三的脾氣一點都不像他,溫和地像個貴公子,而不像個皇子,明明是最尊貴的皇后嫡子,卻沒有半點皇家人的矜貴嬌氣,只是這樣的他是好還是不好,父皇也不曾說過。
但是楚遙覺得,父皇其實並不喜歡三哥這樣溫和的性子,因爲父皇曾經說過爲帝王者最需要的是君臨天下的霸氣,而這個正是老三最缺少的。
但是眼前這個神情淡漠地說出“只要嫡子就好”的三哥,忽然讓她覺得陌生,亦覺得欣賞,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霸氣從三哥的骨子裡透了出來,和從前的溫潤全然不同。
她不知道是不是當一個人有了想要守護的人以後,就會變得不一樣,但是她知道,三嫂很感動,眼眶裡閃着淚花,雖然她不知道這個孩子到最後能不能活下來,但是至少在這一刻,楚遙很清楚地感覺得出,三哥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
“老三你說什麼?”景太后驚詫道。
楚御烽站在穆向晚的身邊,一隻手牽起她冰冷的手,淡漠地看向太后:“我不會要庶長子,更不會納處心積慮的女子。”
太后猛地一拍案几,氣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這樣的話由楚遙說出來,太后興許並不會這麼生氣,但是這樣的話竟然由楚御烽的口中說出,她就覺得氣憤難當。
是的,她雖然不喜歡這個皇后所出的皇子,但是她心裡是明白的,幾個皇子中其實最後一個是最出色的,但是楚御烽越是出色,景太后的心裡就越是不舒服,但是她卻從沒想過向來重孝道講規矩的老三,竟然會公然忤逆她的意思。
而跪在地上的綠蘿,聽到三皇子的話,臉色便是蒼白如紙,沒有半分血色,是了,她早就知道三皇子一定會不高興,尤其是他這樣驕傲的性子,哪裡能容得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算計他。
可是她是真的喜歡他,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否則這一輩子她都不可能接近得了他。
“你敢說你沒有支開本皇子的侍女來我房裡,在醒酒藥裡下藥?”楚御烽淡漠地看着綠蘿,見她神色突變,忽然輕笑起來,“綠蘿,你也太小看本皇子了。”
“你說什麼?”文皇后變了臉,目光落到綠蘿身上,“你竟敢下藥?”
“奴婢……奴婢沒有……”綠蘿忙不迭否認。
只是事已至此,她的解釋已是徒勞,三皇子是什麼樣的人物,既然他說了這樣的話,就不可能是口說無憑。
“你居然……做了這樣的事,虧得我如此信任你……”薛貴嬪滿臉失望,看向綠蘿,“你不是告訴我,是三皇子喝醉了纔會……虧得我如此信你,你居然連我也騙?”
薛貴嬪的臨陣倒戈,並沒有人意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麼?
綠蘿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驚詫,只一瞬便又恢復了黯淡,彷彿一個沒了生氣的人,頹廢地跪坐在地上。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景太后狠狠地瞪了薛貴嬪一眼。
“不過是一些下三濫的手段罷了……”文皇后面露不屑。
景太后眉頭皺得死緊,想了一會又說:“雖說這個宮女是用了些不乾淨的手段,可是孩子到底是無辜的,怎麼說也是我們皇家的骨肉……”
三哥來了,楚遙就再也沒有插嘴說過話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三哥似乎太有點老神在在了,就像是……這個孩子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是的。
所以說,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也是很準的,尤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倆。
“太后請放心,這個孩子不是我們皇家的。”楚御烽的口吻裡多了幾分諷刺。
“怎麼可能?”薛貴嬪低呼一聲,見文皇后的目光都投向她,才訕訕道,“妾身的意思是,綠蘿和三皇子有了肌膚之親是事實,怎麼又說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呢?”
楚御烽嗤笑一聲:“那日雖然有些微醺,卻不至於連進房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那日和她……不過是一個侍衛罷了。”
“什麼?”綠蘿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御烽,吶吶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那日你故意吹滅了房裡的燈,本皇子就將計就計,又有什麼不可能的。”楚御烽笑了笑,面上的不屑更重了。
練武之人素來敏感,尤其是身邊伺候的人更是如此,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素來不喜歡宮女近身,因此身邊小廝居多,尤其是入夜之後更是不允許宮女進他的房間,所以那一日,綠蘿一進屋子他就察覺到了,畢竟女子的身上總是帶着幽幽的清香。
綠蘿整個人都傻了,她賭上了一切,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既然你知道有人在你的茶水中下藥,爲何裝作不知?”薛貴嬪疑惑不解,別說綠蘿不懂,就是她都以爲他們做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竟是黃雀在後。
“因爲想知道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楚御烽淡笑,當時不揭穿不過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罷了,事發以後他派了人盯住這個玉粹宮的宮女,見她像沒事人一樣地回去,越發覺得這件事並不簡單。
事實證明,若不是他警戒心強,只怕這一次是無論如何都會惹得一身的騷了,就算勉強粉飾也勢必要被脫一層皮。
“母后。”端坐在一旁的穆向晚忽然開口,“宮裡容不得這樣居心叵測的人,還請母后,嚴懲不怠。”
文皇后忍不住挑眉,倒是難得看到自家媳婦動氣,這個好脾氣的姑娘可是方纔還爲綠蘿求情讓她起身免跪的呢,這會兒倒是氣得小臉都紅了。
楚御烽偏頭看向自家媳婦,勾脣淺笑,他媳婦是心疼她,他知道。
“皇后……”到底是心腹宮女,薛貴嬪忍不住開口求情。
“薛貴嬪也以爲,該嚴懲不怠麼?”楚遙搶在她之前開口,見她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便朝着文皇后笑道,“薛貴嬪果真是大義滅親呢,既然如此就招貴嬪先前說的,淫亂後宮的宮女……杖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