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兩日過得異常平靜,睿武帝帶着皇子們在圍場狩獵,晚上則用所獵之物烹飪御膳。
這一日,楚遙難得邀了名門千金們一同賞花,衆人正聊到興頭上,便看到一個宮女帶着一名粉衣女子穿過走廊,楚遙狀似好奇地問道:““咦,那個粉衣女子好像很面生……”
隨着她的話語,大家都朝那邊看了過去,只見那女子一身華服,蓮步輕移,舉手投足間滿是大家閨秀的儀態。
楚遙身邊的女子低聲說道:“那是南忠公家的表小姐,從小便寄養在南家,才貌雙全呢……只是這次似乎沒聽說她也跟了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另一位女子支着頭,含笑說道:“她叫杜晗煙,杜家從前也是很風光的,可惜後來出了不少變故,這位表小姐很小的時候便在南家了,聽說南忠公幾乎將她視爲親生女兒呢。”
楚遙恍然地點點頭:“原來是南家表小姐,難怪本宮未曾見過,倒也極是美貌。”
公主殿下的稱讚並未讓衆人對眼前這位忽然出現的女子心生善意,反而多了幾分妒忌。
“聽聞這位杜小姐打小便喜歡南忠公家的世子爺,這會兒追來這裡,可不是擔心衆位姐姐們將世子爺的魂給勾走了吧?”說話的小丫頭和楚遙年紀相當,也是一副鬼靈精的模樣,掩着嘴偷笑起來。
可不要因爲這個小姑娘年紀小而當她童言無忌,這是顧家的小姐顧瀅瀅,她上頭兩位姐姐及笄不久便出了事被送去別莊,反而讓這位最小的小姐成了顧家最金貴的姑娘,深知宅門內鬥的各家千金小姐們,可是誰都不敢小看這位心狠手辣的顧家小姐的。
楚遙眉眼一挑,含笑不語,別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這位顧小姐算計人的本事不可小覷,瞧她幾句話便引得衆人對尚未走過來的杜晗煙有了敵意,可不是個有本事的人麼?
“你這小丫頭就愛胡說八道。”坐在顧瀅瀅身邊的女子嬌嗔地瞪她一眼。
衆人心裡都明白,這小丫頭說的只怕是事實,誰不知道此次行圍跟隨的年輕少爺中,除了幾位皇子,便是這位狀元郎世子爺最爲出衆,圍繞在他身邊想要引他注意的可不在少數。
“民女杜晗煙,給公主殿下請安。”杜晗煙宛若彩霞雲影一般緩緩地走至人前,幾縷青絲在暖暖陽光的暈染下浮起淡淡的光澤,沐一身雲霞翠華,極是動人。
對着躬着身子屈膝請安的杜晗煙,楚遙卻是靜靜地閉起了煙,微微仰着頭,暖光如玉般灑在她的臉上,異常地恬靜。
衆人目目相覷,誰都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個僵局,屈膝的杜晗煙疑惑地擡頭看向公主,心下困惑至極。
楚遙微閉着雙眸,緩慢地深吸一口氣,這便是仇人的味道麼?
縱然不看杜晗煙的神情,她都能想象得出她如今必然微微擰着眉頭,一副無措委屈的模樣,眼尾微微下垂,或許眸中已經含淚了吧?
裝可憐不正是她的拿手好戲麼?她們糾纏的那十年裡,她每一次都用這一招將南慕封所有的注意力都掠奪了,又每每都用這一招算計她冤枉她,冷眼旁觀着她被心愛的夫君冤枉責罰。
杜晗煙,既然你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又怎麼會讓你好過呢?
所有我曾經受過的罪,通通都要還給你,只是不知現在的你,是否能承受我的恨意呢?
就在杜晗煙微屈的膝蓋發顫時,楚遙忽然睜開了眼睛,沒有讓人寒得發顫的冰冷,反而是一徑的天真單純,她揚起乾淨的笑意:“是莞香的味道,真好聞……”她的視線落在了杜晗煙腰際,驚喜道,“這是祁霧山的莞玉吧?都說莞玉有暖腎納氣之功效,其香氣更是聞之令人精神一振,竟是真的。”
公主殿下不叫人起身,杜晗煙自然不敢亂動。
“杜小姐快起身。”像是剛剛想起來似的,楚遙滿臉懊惱地虛扶了她一下,似有幾分不好意思。
“莞玉是什麼玉?怎麼從未聽說過?”有人疑惑。
“莞玉因聞起來很像沉水香的冷香而得名,祁霧山四季如春,被迷霧籠罩,是古書中的仙山,多年前有一隊挖礦之人經過祁霧山,在山腰中發現一個玉礦洞,只可惜那一隊人最終只有二人活着離開了礦洞,其他人都被壓死在礦洞中,而這兩個人便帶着這世間僅有的一大塊莞玉離開了祁霧山。後來,他們將那一整塊莞玉賣給了江北的玉商,那玉商尋了最好的雕刻師,將那一整塊莞玉雕琢成了幾塊玉佩。”就在衆人面面相覷間,立在楚遙身側的清歡輕啓朱脣,爲大家解釋莞玉的由來。
清歡長年跟在楚遙身邊,但凡是價值連城的稀有珍品,她都略知一二,誰讓她們家公主最喜歡的便是收集奇珍異寶,只可惜公主殿下喜新厭舊,再美再好的東西也不過新鮮幾日,便被收入庫房,說來還是清歡同那些寶貝相處的時間更長。
杜晗煙外表柔弱無依,實際上卻是個十分精明的人,她本是寄人籬下的表小姐,在出身上便是差了在座的千金小姐們一大截,這些豪門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們最忌諱的便是嫡庶之別,她這個連庶出都輪不上的表小姐自然更是入不得她們的眼了,單看她們不屑的目光便知道了。
若換做旁人被人這般鄙視,定然心生怨念,杜晗煙卻心知肚明,表面風光的人定然會成爲衆人的眼中釘,而這,恰恰是她從不願意爲之的事,因而她的打扮向來都是素雅可人的。
清歡幾句話,便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這種風頭哪裡是她這樣身份的人能出的。
“回公主殿下,民女只是在玉佩的流蘇上灑了些沉水香的冷香,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玉佩罷了。”杜晗煙溫婉地淺笑,微微低着頭,擺出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
“不是莞玉麼?”楚遙眨了眨眼,偏頭思索,似乎有些不願相信。
“民女身份卑微,哪裡用得起那麼貴重的玉佩。”杜晗煙的笑容向來極美,毫無殺傷力,還會讓人有一種溫暖人心的感覺。
只可惜,方纔這位杜小姐已經引起了衆人的反感,即使這會兒她再如何楚楚動人都難以讓人改變。
“不如杜小姐將玉佩解下來讓我們聞一聞吧?”鬼靈精的顧瀅瀅眨了眨眼,一臉的天真。
杜晗煙依言將玉佩解了下來,放到了顧瀅瀅的手中,只見她湊上去聞了聞,又把玩了幾下,才擡頭對楚遙說道:“公主,這似乎真的是普通的玉佩,不過這香味可真是好聞。”
說話間,便伸手將玉佩遞了出去,楚遙伸手去接,只是不知是誰沒拿住,玉佩竟然直直地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杜晗煙眼底閃過心疼,咬緊牙根,不讓自己發出驚呼。
顧瀅瀅連忙眨着雙大眸子無辜地看向杜晗煙,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拿好……”
顧瀅瀅這樣一說,杜晗煙也只能順着話說道:“沒關係,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玉佩罷了,不用放在心上。”
“真是可惜了……”楚遙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這可是上好的莞玉,整個京城都未必還能找到第二塊呢,就這麼被摔碎了,真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