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妜確實是被景泰公主挑唆, 腦子發熱, 纔跟着公主府的人混了進來的。
如今的陳家, 因爲陳夙死得及時, 李霮還沒把陳家列爲必須緊急清理的對象, 可是頂樑柱一倒, 頹廢的勢頭自然一發不可收拾。
對於這個曾經被整個陳家寄予厚望的孫女,自從陳夙的夫人知道了她在棲霞觀中都做了什麼之後, 就知道陳妜已經是個廢子了。一個無法再爲陳家做任何的貢獻的孫女,在如今陳家焦頭爛額的情勢裡, 能有什麼待遇。祖母不疼, 親爹不問,親孃忙着一家子的瑣事,她從掌上明珠, 成了一個人人忽視的存在。
陳妜在失落、無奈和不知所措中,那棲霞觀中曾經的“溫存”, 竟然成了她唯一可以懷念和寄託憂思的往事。
景泰和秦處安在四處活動的時候, 也打聽到了棲霞觀中發生的事情, 於是,景泰就假借秦茱的名義, 請陳妜去府中做客。當然, 陳妜沒能見到秦茱, 卻被景泰公主“好言寬慰”了許久。
景泰公主惋惜地說,她在李明琨被關押前,曾經見過李明琨一面, 李明琨當時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陳妜。還特地拜託景泰公主要好好照顧陳妜。
景泰口中的李明琨對陳妜那是情根深種又無可奈何。陳妜聞言,自以爲她與李明琨的往來乃是秘事,若不是李明琨所託,景泰不會知道,便信以爲真,不禁呆坐垂淚。
“好孩子,別傷心了。如今,新皇登基,連我也記恨上了,我這府裡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唯一能做的,就是藉着茱兒的名義,常接你過來玩一玩,這樣你家裡,也不至於對你太忽視,讓你的日子稍微好過一些。”景泰唏噓不已。
陳妜想起自己那些精緻的衣裙,如今都被“送”去給了尚未出閣的堂妹,而自己身上的這套衣服,還是府中接到了景泰公主的請貼,才重新給她送回來的。淚珠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好孩子,別哭了。人都得向前看。明琨到底還活着呢,說不定,你們能再有相見一日呢。想必老天爺,也不忍你們有情人如此遭難。”
陳妜擡起頭,淚眼婆娑地望着景泰,“公主,哪裡還有可能。”
景泰拍了拍她的手,“如今先皇的血脈,也只剩下皇帝,明琨,和廢太孫。若是皇帝有了個萬一,廢太孫已經神智不清,那麼能繼承大統的,也只剩下明琨了。你呀,說不定也能等到這一日。”
“什麼?”陳妜當即眼睛就亮了。
景泰微微懊惱,“瞧我,光顧着安慰你,竟然亂說話。”
“不,”陳妜當即就給景泰跪下了,“公主,想起明琨如今過的日子,我就心如刀割,夜不成眠。只要能救了明琨出了那人間地獄,我做什麼都使得。”
景泰忙去拉她起來,“別胡說,這些可都是大逆不道,要被砍頭的話,你可千萬別在別人面前吐一個字。”
“不,我不起來。皇帝對明琨如此狠心,足以見他不是仁君。就算明琨因爲萬貴妃而受了拖累,可您又犯了什麼錯,他居然也如此對您。足見他因爲太孫的事情,而記恨您全家呢。既然如此,何不捨身一搏。若是明琨能有出頭之日,我必定讓他好好待您……”
陳妜苦纏了景泰許久,景泰才“無奈”點頭,“方法也不是沒有……如今皇帝在朝中,能依仗的,不過魏閣老和歐陽將軍二人。歐陽將軍的夫人陸氏,年輕驕縱,跟皇帝的關係非同尋常,你只需……”
陳妜聽得連連點頭,大有捨得一身剮,要將皇帝拉下馬的氣勢。
可是誰知,她跟陸琅琅方一照面,就被陸琅琅點破了景泰的事情。最大的依仗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就被陸琅琅掀翻了出來,陳妜原來的熱得發燙的頭腦,如同被冰水淋下,原來十足的信心,便成了十足的膽怯。
景泰一句一句教會她的那些說詞,她一下子連一個字都想不起來,兩腿發軟,只想趕緊逃走,遠遠地躲開這個談笑風生卻隨時可能吃人的女人-陸琅琅。
“嘖嘖,想逃啊?”陸琅琅一手撐在窗櫺上,一手托腮,一副閨中密友聊天的架勢,“別急着走啊!估計你今日出了這個院門,我也看不見活着的你了,你也讓我多看兩眼,讓我看看自尋死路的人是個什麼模樣。”
“你什麼意思?”陳妜嚇得後退一步,生怕陸琅琅將她生吞活剝了。
陸琅琅哈哈一樂,“就你這樣的,提不起刀,上不了馬,要是偷摸的下個毒,或許還有可能。可是,景泰那種老謀深算的女人,還有一個奸滑似鬼的秦處安,哪裡會指望你能拿我怎樣?你不過就是她二人手中的用完就丟的東西罷了。我不殺你,她們也得將你滅口。”
陳妜捏着袖口的左手就是一緊,“你,你不要胡說。”
素奈給陸琅琅端來了一碗溫茶,“夫人,潤潤嗓子。”
陸琅琅捏着那薄如蟬翼的茶碗,朝着陳妜略略舉了舉,“你看,我如今出門,便是茶水都自帶。你就算是想下毒,又能下到哪裡呢?”
陳妜神情緊張,但是被陸琅琅這麼一說,她突然也開始懷疑起景泰公主來了,她真的這麼好心的幫助自己,會不會像歐陽夫人所說的,自己就是她們手裡的一個梯子,一把刀,可是……
陸琅琅見她那進退兩難的表情,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要麼,派你來跟我同歸於盡,你死了,自然也就歸爲李明琨報仇泄憤,整個陳家跟着完蛋;可是這麼做,除了讓我給秦茱挪位置,否則沒什麼意思,而且,你似乎也沒有這種準備和勇氣。”
陸琅琅看了看陳妜的表情,“所以,她們是讓你給我下毒?外面備了後手?呵呵,我就不讓你近身,你又能怎麼下毒?無功而返,卻又打草驚蛇,你覺得那對母子會這麼草率?”
“所以我猜,她們讓你做的事情,必定是你自己覺得沒有什麼風險的,又能輕鬆做到的。對不對?”
她揚起了下巴,將溫熱的茶湯一飲而盡,然後挑釁地衝着陳妜一揚杯底,“我都說了這麼多的廢話了,你若是有手段,也該夠你耍個好幾個回合了,怎麼樣,倒是讓我瞧一瞧你的手段啊?”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陳妜被陸琅琅左一句又一句,弄得暈頭轉向。
原本的計劃全都打了水漂,可是一片空白的大腦又什麼新的主意可言,她想來想去,也只記起了景泰公主交代她的,“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盡力拖住陸氏就好,靠她越近越好。”
如今想近陸琅琅的身是不可能了,而且陸琅琅三言兩語就猜中了景泰公主讓自己做的事情。事情真的會想景泰說的那麼簡單嗎?景泰真的會對自己全心全意嗎?自己怎麼就像被鬼矇住了心竅一樣,相信了景泰公主呢。祖母當年還說過,景泰口蜜腹劍,最擅長表面功夫。
陳妜索性走爲上,“既然夫人不相信我,我就不打擾夫人了。”
她輕輕一福,轉身就走。飄逸的衣襟和裙襬,跟着她的動作而飄揚了起來。
陸琅琅的眼見,一眼就看見了有幾隻細小的蜂子叮在了她的裙襬上,雖然被她的動作驚動了,振動着翅膀飛開,但是很快又落了回去。
她走了兩步,又有些不甘心,回過頭來問陸琅琅,“你是怎麼……”不對,不能問,問了不就代表默認了陸琅琅所說的話。
陸琅琅的視線低垂,仍然在看那幾只蜜蜂,口中卻隨意地答道,“想問我是怎麼猜到的是嗎?”
我不過就是信口胡說,忽悠你罷了。
陸琅琅嘲諷地笑了笑,“你也猜啊!”對於這個執迷不悔的糊塗蟲,她實在懶得髒了自己的手。“最後提點你一句,別再去找景泰了,如果你還想留着一條命的話。”
陳妜頭也不回,飛快地逃走了。陸琅琅望着緊盯着她裙襬飛舞、如癡如醉的蜜蜂,心中若有所思。她衝着安欣招手,低低地吩咐了幾句。安欣立刻快步追了過去,不一會兒就轉了回來。
過了一會兒,洛王妃果然親自過來請她。陸琅琅便隨着洛王妃前往了客廳。
這也是國喪結束後,京都裡第一次辦這麼大場面的喜事。衆人還算穿得喜慶。只是似乎彼此之間並不是太熟稔。也是,原來的那些官宦人家,已經隨着萬貴妃去了不少,如今新起來的人家,今日還是頭一次亮相京都的,難免有些放不開。
景泰公主仍然坐在上面,看着陸琅琅過來,笑容可掬,還打趣了兩句,“怎麼這麼大的好消息,也不說一聲。前幾日那些傳聞,我聽着擔心了好久。”
陸琅琅也笑了,朝着她福了一福,“多謝殿下記掛。”
景泰公主口上說地親熱,卻沒有拉陸琅琅過去跟她坐一起。洛王妃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她心裡生怕陸琅琅被屋裡的那些薰香給薰着,所以特地給陸琅琅安排了一個靠着窗口,通風的位置。
景泰看了一笑,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