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 你怎的會在此處?”宋臻笑了, “城中方纔解禁, 你便來了這家鋪子, 看來我推薦的麥餅還是果真不錯的。”
李霮臉色微紅, 很是不好意思。那他身後站着的啞僕呃呃兩聲, 舉起手中的食盒。
陸琅琅掃了一眼,“看來元朗是來知道我們嘴饞, 特地過來買了給我們打牙祭的。”
宋臻一看那食盒裡,裝了得有數十塊的麥餅。頓時明白過來。“哎呀, 你, 你怎的如此見外。”
李霮見宋臻很是意外,忙道,“我住在你家, 伯父伯母對我如此照顧。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這也就是小小心意。”
麥餅鋪子的生意還是很好。也可能是因爲數日未開張了, 排隊的人格外的多。
陸琅琅笑, “你這真是趕巧了, 他們要去看望他家大姐,正好想要麥餅呢。不如借花獻佛?”
李霮忙道, “你們趕時間,拿了先走就是了。我再排隊,多買些帶回府中。”
宋臻也不客氣, 這排隊的人太多,一爐一爐的烤, 還不知道要等上多久,如果踩着飯點到了姐姐家中,難免讓人措手不及,反而不美。
“那好。”宋臻接過啞僕手中的食盒,“多謝元朗。”
宋鳶娘也衝着李霮揮了揮帕子,表示感謝。
李霮無端惹了個大紅臉。正要說什麼,卻見陸琅琅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表姐,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啦?”宋鳶娘忙扒着窗口問。
陸琅琅回頭衝她笑笑,“被勾起了饞蟲,走不動道兒了。反正過去也不能蹭吃蹭喝,我先排隊買兩塊麥餅,一會兒去酒樓隨便打發了。你們早去早回。”
宋鳶娘嘟嘟嘴,她也想去酒樓“隨便”打發,但到底心中也記掛着姐姐,還是跟着宋臻走了。
陸琅琅說的那番話,是哄宋鳶孃的。她留下來,自然還是衝着李霮來的。儘管上次被謝晗噴了個灰頭土臉,可這姑娘心底還是覺得李霮這小子哪裡不對。
於是李霮和陸琅琅並肩在排隊的人龍中站着,陸琅琅滿臉“慈愛”的笑容注視着他。李霮不由得就冒了一頭細汗,“陸,陸表……弟,你爲何這麼看我,我可是哪裡不妥?”
“沒有啊!”陸琅琅哈哈一笑,“別緊張,我又不吃人,你怕什麼?”
李霮也說不清爲什麼,前幾次見陸琅琅還覺得她活潑可愛、天真爛漫可今日男裝的她,讓人無端的就發怵,“陸表弟真愛說笑。”
陸琅琅嘿嘿嘿,肆無忌憚地打量着李霮幾乎同手同腳的囧樣,心中卻將這麼少年拆散了琢磨,口上裝着閒談,“你家中人可有給你回信?這裡戰事剛罷,他們肯定必然是要爲你憂心的。”
李霮的臉上有一絲失落,“我父母俱亡,倒也沒人替我憂心。”
“那你的家書寄給了誰?”陸琅琅奇怪。
“哦,家中還有些長輩,雖然不太走動,但是還是讓他們知曉我的平安好些。”李霮隨着人羣往前面走了幾步。
“哦。”陸琅琅換了個話題,“我阿翁說你功課極好,叫你的先生是哪位啊?想必是極有名的吧?”
李霮不敢直視陸琅琅,額角已經微微冒汗,“我……我……”
“讓開,讓開……”一連串粗暴的呵斥接連響起。
陸琅琅不悅地回頭一看,有一輛馬車停在了巷口,那馬車氣派非常,倒不像一般人用得起的。馬車邊上有騎着駿馬的帶刀侍衛,巷口有些窄,看不到全貌,但應該人數不少。
有兩個侍衛跳下了馬,隨着一個小太監的身後,驅趕着已經排到巷口的人羣,往麥餅鋪子行來。
這排隊的人羣裡多數是平頭百姓,一看他們這凶神惡煞的樣子,哪裡敢反抗,忙不迭地往旁邊閃開。
陸琅琅眼睛一亮,哎,說着無聊,就有人來送樂子。她一臉義憤填膺,“什麼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如此橫行霸道……哎,你幹嗎?”
她正準備唱一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戲碼呢,李霮一把把她給扯到邊上,貼着矮牆,低頭站好,彷彿似乎是犯了錯的學子,準備等着先生痛心疾首的教誨。連那個人高馬大的啞僕都彎腰低頭,一副不欲讓人瞧見的模樣。
陸琅琅心中疑雲頓起,“你們這是幹什麼?”
一旁的百姓即便是不敢惹這些彪悍蠻橫的侍衛,但也是嘀嘀咕咕伸長了脖子想瞧個熱鬧,像這二位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的,還真沒有。
那小太監帶着兩個侍衛行到鋪子前,朝站在最前面的幾個哼了一聲,那幾個人只好退開讓位。
“來上十打麥餅,裝盒帶走。”小太監開了口。
那麥餅鋪子的店家只能陪笑,“大人稍後,我這一爐也就二十多個,這十打麥餅也得要半天功夫,還請大人多寬宥些時候。”
“你哪裡來的這些廢話?”那小太監橫眉冷眼的,“監軍大人肯賞臉吃你家的東西,已經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趕緊趕緊。”
店家無計可施,只好低頭忙碌,可是那爐火又不能加快,急的他滿頭大汗。
那小太監嫌棄地從袖口裡掏出一塊帕子,擋在面前,一副xianqi。連站在他身後的侍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人羣裡傳出了低低的議論聲。小太監兩眼一瞪,“閉嘴,我看誰敢放肆?”
排隊人龍裡面可不全都是平頭百姓,還有不少軍中的刺頭。歐陽昱治軍甚嚴,絕不允許麾下的將士去明拿暗槍的欺負百姓,因此這些軍士常來買麥餅,卻從來沒有插隊或者短了店家的銀錢。而這些裝腔作勢堵了軍部大門的太監,很多兵士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有人就陰陽怪氣地說話了,“店家,大買賣啊,十打麥餅,買賣給我們最多也就幾百個銅錢,如今京中的貴人買,可不得賞你個大銀錠子。”
店家小本買賣,賺的就是辛苦錢,着實心疼那十打麥餅的成本,可是這太監一副鼻孔看人的嘴臉,他哪裡敢開口討要,只好苦哈哈地笑了笑。
那些軍中刺頭也知道店家不敢搭着話茬,可這些人也不需要他接話,自有人一唱一和,“啊喲,銀錠子,難不成是我眼神不好?我怎麼連一個銅板都沒見着呢?”
旁邊的百姓們鬨笑了起來。
小太監吃拿卡要慣了,一看這些賤民居然敢嘲笑自己,“放肆,小心你們的腦袋。”
“啊喲,我好怕啊,快來人啊,快來瞧啊,京中的貴人,爲了搶十打麥餅要殺人啦!”那幾個兵士捏着嗓子,學着婦人的樣子尖叫了起來。
陸琅琅哈哈大笑起來,唯恐還不夠亂,壓低嗓子喊,“難不成京城的規矩就是橫行霸道還不給錢!”
小太監入宮的時候還小,見慣了宮中的森嚴規矩和殺人不眨眼,在那深宮大院裡,便是心眼黑透了的人,也鮮少識破了臉、赤膊上陣的。一見這鬧事般的場面,頓時心慌意亂,“我就是規矩,我說了算。你們膽敢……膽敢造反?小心把你們都砍了。”
衆人陡然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那個小太監身上。
小太監見衆人不敢吭聲,心中得意了起來,“去把剛纔那幾個鬧事的給我拉出來。好好教教他們。”他身後的那個侍衛實在是看不慣他這小人得志的嘴臉,但是這操蛋的差事實在是……他低聲道,“監軍大人還在車上等着呢,鬧得過了不好交差。”
小太監惱了,眉梢一吊,“他們這麼放肆,那就是不給我義父面子,還不能收拾這幫賤民了?還是,我指揮不動你們了?”
那兩個侍衛一肚子火,對望一眼,他倆好歹也是內衛出身,如今被這閹狗當家奴使喚。但是……連郭統領都得忍着,他倆又能如何。
他倆黑着臉,走向方纔那個刺頭兵,“是不是你在亂喊,出來向大人認錯。”
另一個侍衛壓低聲音對刺頭兵說,“別惹禍上身。”
那刺頭兵一聲冷笑,任由那侍衛把自己從人羣中拉了出去。
小太監看人被揪出來了,很不屑地罵了一句“刁民,給我揍他,揍到他懂禮了爲止。”
那刺頭兵一聲冷笑,“龜孫子,你敢。”
他們這邊聲量不小,已經驚動了馬車那邊的人。
馬車上又跳了一個人下來,“大人說了,既然是造反,就地格殺便是。”
衆人駭然色變。
那兩個侍衛真的是左右爲難,爲了這點小事殺人,他倆實在不願意動這個手;但是不動手,便是抗命的罪過。剛纔那個出聲提醒的侍衛反應極快,低聲對那個刺頭兵喝到,“還不快跑。”
然後兩人拔刀大喊着便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