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郎中氣的發昏,沒好氣地問道:“葉小天?葉小天又是哪路神仙”
白泓提醒他道:“姐夫,你忘啦?葉小天就是那個在吏部冒充風儀官,在我官帽中藏了一隻蠍子,蜇得我腦袋腫起好大一個包的那個人……”
郭郎中被他提醒了,想了想道:“哦!你說的就是那個一日居吏部、兩日任刑部,三天便滾到了禮部的那個姓葉的傢伙?他還和國舅爺起了好大一場紛爭,是不是?”
白泓一拍大腿道:“對啊!就是他!姐夫好記性!”
郭郎中還真有點兒把葉小天給忘了,經白泓這一提醒纔想起來。郭舜道:“原來是他,我想起來了,他是在葫縣任職的,他怎麼了?爲什麼他在葫縣,那裡風水就不好了?
白泓道:“姐夫,自從你說讓我去葫縣,我就找了熟悉葫縣情形的人打聽了一番。那葫縣在五年之內換了兩任縣丞,頭一任是孟縣丞,死了,聽說那時候葉小天還沒到葫縣當官呢,可當地人都說,孟縣丞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郭郎中瞪着白泓不語,他作爲吏部郎中,當然瞭解轄內官員的生老病死、升遷調轉的情況,這孟縣丞之死比較特別,是在牢裡被人殺死的,而且那殺人兇手居然還撞破了獄牆逃走了,實在有點邪性,所以這事他記的很清楚,只是心裡一時沒對上號,被白泓這一說,他纔想起來。
白泓道:“第二任縣丞是徐伯夷,這徐伯夷也沒好到哪兒去,據說他還沒上任的時候,就被葉小天整治過。身敗名裂逃離葫縣,後來好不容易做了官,不但回了葫縣,還做了葉小天的頂頭上司,這一回總該揚眉吐氣了吧?
不!他是上司。卻被葉小天壓着欺負。結果呢,他也被葉小天給鬥垮了,落得個浪跡天涯的悽慘下場,現在他的海捕文書還貼的到處都是呢,也不知道他逃到哪兒去了,反正這一輩子是別想正大光明地見人了。”
郭郎中翻了翻白眼兒。道:“你是說……”
白泓道:“姐夫,你還不明白麼?這葉小天命格太硬,克人吶!而且專克當官的!你說我要是去了……”
郭郎中笑了,道:“哦……,原來如此,這種事只是巧合罷了。如果你當了真那就太荒唐了。姐夫我在吏部這麼多年,什麼怪事沒有見過,就說那松江府織染局的局使吧,六年換了五任,每一任的前任都沒好下場,弄得現在那一任局使戰戰兢兢,照你說那也是有人妨的?那也是風水不好?嘁!說到底就是一個貪字。哪來那麼多說道。”
白泓愁眉苦臉地道:“姐夫,可不只我這麼說啊,現在葫縣不少人都這麼說,你要說貪,那孟縣丞是貪了,可徐伯夷不貪吶,結果是貪有貪的毛病,不貪有不貪的把柄,反正是都栽他手上了。
對了,姐夫說的松江四任織染局局使相繼出事的事兒。我也聽說過,可他們四個,第一任是被上司查賬查出來的,第二任是被御史彈劾的,第三任是被第四任舉報的。第四任是被第三任他老丈人舉報的,可葫縣這兩任縣丞,都是栽在葉小天一個人的手上,而且葉小天還是他們的屬下,你說這邪不邪性……”
郭郎中笑眯眯地道:“好啦好啦,就算他妨人好了,可他專克上司嘛,你去了是當主簿,比他還低一品,不妨事的。“
白泓苦喪着臉道:“不妨事?姐夫你忘了這一回你爲什麼能安排我去葫縣了麼?”
郭郎中張口結舌,道:“啊……啊……王寧……王主簿……”
白泓道:“是啊!王主簿也是栽在他手上,他不只克上司啊,他是逮着誰克誰。”
郭郎中搖了搖頭,道:“此說不可信,你是讀聖賢書的人,怎麼可以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依我看,這葉小天應該是個很有心機的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說的這幾個官員與他關係都不怎麼樣吧?”
白泓想了想,掰着手指頭道:“孟縣丞與葫縣豪強齊木相交莫逆,而齊木曾指使人毆打葉小天至重傷,算是有仇。徐伯夷……沒當官之前就和葉小天交惡了,關係的確不怎麼樣。王主簿嘛,他先是跟孟縣丞狼狽爲奸,接着跟徐縣丞眉來眼去,當然也算是葉小天的對頭……”
郭郎中笑道:“這不就結了嗎?我就說,哪有那麼多的古怪。葫縣知縣好象姓花是吧?他不也在任上待了五年多了嗎?眼看明年任期滿了,就得調任他方,這不好端端的一直沒事嗎?爲什麼?四個字,與人爲善!老弟呀,既然你是去葫縣熬資歷混年頭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那姐夫就送你這四字真言:‘與人爲善!’保你平安無事!”
白泓凝神一想,拳掌一交,豁然開朗道:“對啊!姐夫這番金玉良言,小弟記在心裡了!”
次日,金陵驛。
楊驛丞站立桌前,凝眉凸目,手執狼毫,一筆一劃地寫道“與人善”三個大字,又在旁邊題上自己的落款,再看看那字,老臉頓時一紅,可這已經是他寫的最好的字了,實在沒法更好地發揮。
楊驛丞咳嗽一聲,忐忑地對白泓道:“咳,白兄,你看這字怎麼樣?”
楊驛丞和白泓並不認識,今天一早白泓找上門來,說是久慕他楊驛丞的大名,因此想向他求一幅字。楊驛丞還以爲他找錯了人,再三向他確認,結果白泓說的情況與他完全相符,確實是來找他的。
當時楊驛丞就有點惱,想當年他還在府學讀書時,就是公認的字太醜,這麼多年一直也沒什麼長進,這人居然說是仰慕他的書法,這不是上門戲弄人麼。可是當白泓真金白銀地拿出來,一個字居然出五十兩銀子,楊驛丞就動心了。
管他字醜不醜,賣得出去就是好字,也許這白泓是個白癡,又或者自己的字真的有人欣賞呢。於是,硬着頭皮,真就寫了起來。
白泓站在旁邊,一瞧他那字,嘴角就微微一撇。要說這白泓,雖然是個官迷兒,可才學還是有的,否則光憑一個在南京吏部當郎中的便宜姐夫,他也做不了一個一等縣的知縣,楊驛丞這幾筆字他當然看不入眼。
不過楊驛丞這一問,白泓卻馬上把手一拍,眉飛色舞地讚道:“好!好字呀!點如墜石,畫如夏雲,鉤如屈金,戈如發弩,縱橫有象,低昂有志、鐵畫銀鉤、筆意盎然!好,實在是好!”
楊驛丞被他誇的滿面紅光,差點真以爲自己是當代大書法家了。楊驛丞乾笑兩聲,有點心虛地道:“白兄誇獎了,楊某的字其實也就是這樣了,呃……白兄真覺得好?”
“那是當然!楊兄,你可不能反悔呀!”白泓一聽,彷彿生怕他反悔把字收回去似的,三錠白白胖胖的銀元寶“咕咚”一聲砸在桌子上,趕緊就把那幅字搶在了手中。
楊驛丞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忍不住對白泓問道:“白兄,你這幅字,爲何只要‘與爲善’三個字呢,中間還應該有個人字吧,不知何故留白?”楊驛丞問着,心裡還有點遺憾,只不過是一撇一捺的事兒,那可又是五十兩的進賬啊。
白泓笑眯眯地道:“那個字不用寫,等我把它裱糊起來,待我上任之後,便把它掛在我的寢室內,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它,自然會想起那個空白的地方應該是什麼字,呵呵,他呀,不用寫在紙上,記在心裡最好!”
楊驛丞頷首道:“嗯!與人爲善,要把人記在心裡!有道理、有道理……”
白泓心道:“那個名字是不能寫的。我只要把‘葉小天’三個字記在心裡,與他好生友善就是了,他就是再邪性也不會害了我吧,他又不是天煞孤星,沒聽說他克了自己家人和朋友的,嘿,嘿嘿……”
楊驛丞忽有所覺,訝然道:“上任之後?卻不知白兄要往何處上任?”
楊驛丞先前只以爲這白泓是個附庸風雅不得門路的暴發戶,這時才知道他是要做官的。
白泓道:“小弟要去貴州葫縣做官,怎麼,楊兄在那裡有相熟的麼?”
楊驛丞聽到這裡恍然大悟,什麼相中了他的書法,原來人家是有備而來。去葫縣做官,應該要和葉賢弟同衙共事了吧?這人定是爲了巴結葉賢弟。只是他爲何要走葉賢弟的門路,尋上知縣的門路豈非更好?嗯……,如此看來,葉賢弟在葫縣一定甚是強勢。”
楊驛丞腦筋急轉,已經弄明白了人家的真正來意,既然收了人家的厚禮,當然得有所回報。楊驛丞笑眯眯地道:“楊某在葫縣倒真有個相熟的好友。呵呵,白兄,請到廳中有茶,咱們慢慢說。”
白泓的眼睛笑得比他還要小:“好!好,楊兄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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