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對這個意外歸來的兄長憲宗,有着極大的戒心和敵意,雖然憲宗已經一無所有,但英宗依然對他萬分戒備。就在憲宗入住省吾宮之後,他便調遣了禁衛軍重重把守在宮門外,美曰其名是保衛上皇安全,實則是監視。
第二天早朝,英宗對此次出使的使臣團進行了一番誇讚,但衆人所期待的豐厚賞賜卻沒有落實下來,只鄭恩泰從右都御史翟升爲左都御史,而其他隨行的,每人賜予一百兩銀子。
這個獎賞簡直少得坑爹。
他們這次出使,擔着多大的風險吶?
寒磣拮据的程儀,沒有體面的國書和禮物,他們冒着隨時都有可能被耶律扣押打殺的風險前往,完美地完成了這一次衆人皆不看好的出使任務,換來的,僅僅是幾句誇獎和一百兩銀子?
鄭恩泰心裡很不滿意,所有使臣團的成員心裡都很不滿意,但再不滿意,他們也不敢像王直那般,當衆跟陛下梗着脖子掐架。
君爲臣綱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今還有微薄賞賜發下來,大夥兒感恩戴德好生收着就是了,哪裡還敢唧唧歪歪地嫌棄獎賞少了
憲宗的回來,彷彿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漾起了圈圈漣漪,而後在英宗的‘苦心’安排下,朝堂又開始恢復了原先的平靜。
憲宗在省吾宮裡落魄地當着他的太上皇,而英宗則繼續擔任他皇帝的工作,每天上朝、下朝,批閱奏摺。比起此前的生活,他如今多了一項額外的工作,就是每天定點收聽禁衛軍首領報告省吾宮裡的情況。
憲宗回來半個月了,似乎很習慣現在的生活模式,不吵不嚷,事事親力親爲,荒涼的宮殿似乎因爲他的存在,平添了幾分活力。
禁衛軍宋統領每天上報給英宗的,都是憲宗一天裡乾的瑣碎事,十幾天下來,他和沈皇后一直是日復一日的重複昨日的生活。英宗撥給他們宮殿的月例銀子,只將將夠每日三餐,至於衣裳鞋襪和日常生活用品這些,卻是沒有的。憲宗知道這些就算跟他的親弟弟提了,也是不會給他們的,提了也沒有用。可他們卻沒有其他的經濟來源,無奈之下,夫妻二人只能像個普通的百姓那樣,動手做些手工活,託內務府送月例銀子的老太監拿出去換一點兒吃穿用品。
英宗對於他們自力更生這件事,並沒有太大在意,在看過他們送出宮外換錢的那些手工品沒有貓膩後,便索性由着他們去。英宗真心覺得自己沒有白養着他們的義務。
他回來就是來添堵的,憑什麼要給讓自己不自在的人好的生活?
時至十月二十六。
辰逸雪和金子一行人遊山玩水的,終於在二十六日日落黃昏前抵達了仙居府的渡口。
金昊欽一早得了消息,領着人在渡口等着。
金昊欽事先安排了幾輛馬車,小廝們在渡口卸下行禮後直接裝上馬車。
衆人先在渡頭一陣寒暄後,才紛紛上車,啓程回辰府。
辰逸然和辰語瞳都在府中,早已準備好了接風宴,就等着他們回來開席。
在辰府的二門下車後,便有府中的小廝出來自發地將馬車上的東西搬下去。
辰語瞳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大哥哥和嫂嫂,俊俏的眉眼便漾開了笑意。
她大步走過去,微笑朝辰逸雪張開雙臂。
辰逸雪也淡笑着將她抱了一抱。
“歡迎回來!”辰語瞳輕聲道,隨後,她鬆開了辰逸雪,又抱了抱金子,甜甜的喊了一聲嫂嫂。
金子紅着臉,給辰語瞳和辰逸然見了禮。
金昊欽哈哈一笑,看着妹妹跟辰家的每個人處得那麼好,他心裡高興。他湊過去,站金子面前,學着辰語瞳張開雙臂,一把將金子抱住,低低說道:“剛剛在渡口的時候,阿兄沒有抱你!”
金子覺得他真像一個孩子,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隨後,金子拉着辰語瞳一道去辰老夫人的馬車邊上,將辰老夫人仔細攙扶下來。
老人家又是坐船又是坐車的,只覺得一把骨頭都要散架了。還好這一次的行程是放慢了走,不然還真是吃不消。
“祖母,您小心些!”金子開口關心道。
辰老夫人雖然面有倦色,但精氣神還不錯,笑眯眯的搭着金子和辰語瞳的手,看着頭頂那燒紅的雲層,感慨道:“終是回來了,哎,我覺着這哪兒都不如咱們府裡好。這次回來啊,祖母就再不出去了!”
“祖母說得是呢,咱們仙居府最是養人的地方了。兒和二哥哥已經將宴席準備好了,祖母和大哥哥、嫂嫂咱們先過去用膳,等填飽了肚子,再回院子裡休息。”辰語瞳笑嘻嘻的說道。
辰老夫人讚了辰語瞳和辰逸然幾句,不過她此刻半點兒用膳的胃口都沒有,且幾個小輩們許久未見,怕是有聊不完的話題,自己一個老婆子跟着湊熱鬧,小輩們也拘謹,只怕不夠盡興。她露出慈愛的笑意,對衆人道:“你們都有孝心,祖母知道,只是祖母真是有些累了,讓小桃先扶我回嫦曦院盥洗,你們使個婆子將飯菜給祖母送一份過來,我在院子裡用些,也好早些歇息”
辰逸然一貫貼心又聽話,見祖母如此說便應道:“這樣也好,就勞小桃姐姐先照顧着,一會兒孫兒過去給您捶背!”他說完,招呼着衆人進府再敘。
辰老夫人由辰語瞳和小桃攙扶着先回去盥洗,而辰逸雪和金子也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更衣整理一番後才重新去了擺宴的正廳。
正廳裡已經擺好了膳食,有魚有肉,菜品琳琅滿目。
辰語瞳邀着大家趕緊兒入席,一面說笑道:“慕容瑾本來說要來蹭吃的,我沒讓他來,那小子也忒會貪便宜了,他要給大哥哥和嫂嫂接風洗塵,至少也得拿出點兒誠意啊,斷沒有我出錢出力,他白撈一個面子的道理!”
衆人一陣哈哈大笑,金子也被她逗樂了,含在嘴裡的茶湯,差點兒噴出來。
金昊欽正吸溜着喝湯,聞言擡起頭,看着辰語瞳眨了眨眼睛問道:“在下怎麼聽出了些指桑罵槐的味道來了?”
辰語瞳就瞪他,嘴角笑意譏諷:“金護衛自己要對號入座麼?”
金昊欽知道自己口舌功夫不是辰語瞳的對手,跟她繞舌,一會兒定要將自己繞進去,便回了句當我沒說,低頭安心喝起了湯。
膳桌上,辰語瞳講了毓秀莊和偵探館的情況。
辰逸雪似漫不經心地瞟了辰逸然一眼,恰好辰逸然也看過來,露出一抹明朗的笑意,似乎在說‘我什麼都知道了!’
果然,辰語瞳沒有避忌辰逸然,講了最近偵探館的事情,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調查案件,把英武和錦書折騰得夠嗆,不過賺的銀子勉強都維持偵探館的日常開銷了。
辰逸雪淡淡笑了笑,對辰語瞳說道:“這幾個月來,辛苦你們了”
辰語瞳哈哈一笑,說不辛苦,隨後又朝二哥哥辰逸然擠了擠眼,明媚的笑意裡透出了幾分狡黠的味道來。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衆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暮色已經暗沉下來。
晚膳過後,因金子和辰逸雪舟車勞頓,辰語瞳等人便沒有打攪,只讓丫頭婆子們好生伺候着。
辰府之前是蕙蘭郡主掌管着府中的中饋,而今她未歸,金子便只能暫代其職。
回府的第二天,金子便讓樁媽媽召見府中的管事婆子們過來,這是金子大婚後,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見她們。
金娘子的大名在外,且又是郎君心尖尖上的人,管事婆子們自然不敢輕慢。
一大早,府中負責各庶務的婆子便齊齊地等候在飄雪閣外面了。
金子還在用膳,隔着堂屋的竹簾望着院子。婆子們三兩成羣,擠在一起小聲地說着話,低聲細語的。
金子慢條斯理地用過早膳,又回房換了一套衣裳,這才領着樁媽媽和笑笑出了堂屋。
青青機靈,一早就備好了几榻放在廊上,見娘子出來,自個兒先施禮問安,又忙奉上一盞茶。
這是樁媽媽事先教好的,說娘子如今要掌管府中中饋,讓她們不許像以前那樣咋咋呼呼沒個規矩,讓人小瞧了娘子。
青青深以爲然,笑嘻嘻的對樁媽媽說:“咱這半年多來在帝都也不是白呆的,鎏了一次金回來,現在可不比誰差,自然不會給娘子丟臉的。”
這話讓樁媽媽和笑笑差點兒笑岔了氣兒,直說青青這丫頭,越發的油嘴滑舌了。
金子在矮几後面斂衽端坐,喝了一口茶後,這才含着淡笑看向院中站着的各位管事媽媽。
管事婆子們齊聲唱禮拜見眼前這位新晉的少夫人,又各自伶俐地報上自己名字和手中掌管着的庶務。
金子用心的聽着,說了一些場面話,肯定了她們在辰老夫人和郡主郡馬上京的這段時間依然恪守各自崗位,兢兢業業地料理辰府裡裡外外的庶務。再就是讓她們各自提一提對府中人事的意見或建議。
管事婆子們倒沒有想到這位少夫人竟是這般寬容平和的,少夫人的出身不高,但婆子們可知道這娘子未出閣之前,可是練了一手剖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心中越發敬畏。
只掌管出納錢銀的管事媽媽拿着賬本留了下來後,其他婆子們聆聽了一番教訓後,便各司其職,各自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