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病榻”半個多月的伊娜終於起身了,聽了外面的流言,終於意識到自家女兒已是跟脫繮的野馬一般了。只她把自己關在屋內猶豫了半天,終是從箱籠深處找出了一個錦盒,下定決心要好好管教女兒了。是夜,宇文櫻和幼弟用飯完畢,便有下人來傳話,可敦讓公主進屋談心。小孩子總是擔心自己在母親心中沒有存在感,宇文櫻這些日子很少見到阿孃,自是想念,只是聯想起自己最近所作所爲以及外面漫天謠言,大概猜到又要捱罵,硬拉了宇文陵一起。
宇文櫻見了阿孃,立馬過去撒嬌,“好些日子沒看見阿孃了……”眼見阿孃還是一臉鄭重,知道這招也不管用了,只得放棄。
伊娜見宇文陵也一起跟來,便知女兒是擔心自己捱罵,找了弟弟來擋,只得解釋了,“阿孃今日不是要教訓你,是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陵兒先回避……”眼見宇文櫻一臉不信,拉着弟弟不讓走,只得再解釋,“阿孃就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只伊娜說完這話,立馬後悔,宇文陵正是好奇的時候,聽見阿孃說要給阿姐講故事,哪裡還肯走。伊娜眼見着兩個孩子一臉執拗,也只能如此,好在兒子年幼,也不妨事。
伊娜拿出錦盒,從中取出一塊玉佩。兩姐弟看了均是一陣驚歎,好漂亮的一枚錦鯉玉佩!不僅鱗片分明,那魚鰭的紋理也看得清清楚楚,最難得的魚體背部兩側均勻地分佈着小粒紅斑,且那紅斑看着竟像是那玉石天然就有的斑紋。
“阿櫻今日娘要跟你講的是那錦鯉幻化救人的故事……”剛起頭,伊娜便瞧見女兒臉上失望之情,只得解釋道,“阿孃知道你聽過那傳說:畫師繪鯉成癡,錦鯉亦對他心生情愫,逢室中大火,錦鯉幻化人形救了那畫師。娘今日要說的是孃的曾祖父,也就是你們高祖父的故事。”
宇文櫻聽了,立馬來了精神,只聽伊娜娓娓道來。
“這一切要從這枚玉佩開始說起,七十三年前,晉武帝司馬炎受禪登基,建立西晉,索頭部始祖遣長子,也就是曾祖父留在洛陽作人質。那時洛陽城剛開始流傳着錦鯉救情郎的故事,曾祖父感念錦鯉癡情,感動之下,由此酷愛觀賞錦鯉。及後,他救下一生命垂危的錦鯉,盡力救治,卻還是不見起色,煩悶之際,得一洛陽商人贈與此錦鯉玉佩,喜不自禁,只那錦鯉卻還是死去,讓曾祖深感痛惜。只那之後,那枚錦鯉玉佩的斑點開始發出微弱紅光,竟似真的有生命力一般。曾祖深知錦鯉天生靈性,猜想該是那錦鯉靈魂附着於玉佩之上,對那玉佩更是喜愛。”
宇文櫻姐弟倆聽到這兒,忙拿起玉佩去看,直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那玉佩光芒何在,眼見孃親一臉鄭重,只得悻悻放下那玉佩,集中注意。
“曾祖本就英姿瑰偉,在晉之日,朝士俊纔多與其親善,當時的西晉徵北將軍、幽州刺史衛瓘擔心曾祖歸國後索頭部更加強大。爲除後患,他秘密用黃金、錦緞賄賂索頭部各部落大人,挑拔他們與曾祖之間的關係。各部落大人輪番向始祖進讒言,誣告曾祖於晉國德行有虧,且整日玩物喪志。更有甚者,直言曾祖似乎在晉國學了些異法怪術,身上佩戴的錦鯉玉佩竟是會發出幽幽紅光,此乃亂國害民之兆。始祖年事已高,聽信讒言,只下令:不可容者,便當除之。
諸部大人奔馳到塞南,欲殺害曾祖父,危難之際,那玉佩中幻化出一女子,那女子着一身白衣,只那白衣上還有赤色條帶和銀色斑紋,襟上層迭蓮華,竟是錦鯉所化,且看那穿着便知是救了那畫師的錦鯉。那錦鯉感念曾祖父救命之恩,傾盡全力保護,終於等來祖父前來救援,只是曾祖父最終還是不治身亡,而那女子也精力耗盡,幾乎靈魂渙散,只有再次回到那玉佩之中,纔有一線生機。那女子告誡祖父好好保存那玉佩,她自在玉佩中好生修煉,等待靈魂重聚,找到合適的肉身便再去找那畫師……”
聽到此處,宇文櫻滿臉憤憤不平,“阿孃,這錦鯉可真是癡傻,爲了那畫師平白遭受恁多痛苦,卻還想着再去找他,要我是他,只恨不得再也不見,哪裡還會如此念念不忘,況且這幾十年過去了,那畫師估計早已成了黃土,誰還認得出來哪堆黃土是他。”一旁的宇文陵急忙附和,直點頭,“認不出!認不出!”
“你如今年紀還小,自然不明白她爲愛執着,等你大些自然就懂了,”伊娜眼見女兒的反應,簡直哭笑不得,笑他人癡傻,誰知將來自己是不是那癡傻之人。
“以前聽那故事的時候,說那畫師一覺醒來,竟連那錦鯉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只記得她衣襟上的蓮華,當時不覺得,如今看來那畫師要麼呆傻,要麼薄倖。”
伊娜聽完女兒這話直撫額,只覺得這故事講不下去了。自己猶豫了半天才決心告知一切,如今卻有一種雞同鴨講、對牛談琴的感覺。
宇文櫻哪知道自己阿孃心中所想,越想越爲那錦鯉不平,“那錦鯉愛而不得,何苦執着!”只這一句,卻像平地一聲驚雷,打在伊娜心裡久久迴響。
宇文陵年紀尚小,那故事中牽涉的人物頗多,各種關係更是錯綜複雜,早就一頭霧水,如今阿姐這一番話更是讓他雲裡霧裡,直嚷着頭疼、想睡。宇文櫻看天色已晚,便告別了孃親,先帶着弟弟回房睡覺,。
伊娜此時卻哪裡睡得着!宇文櫻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隨口說出的一句“愛而不得,何苦執着”讓伊娜聽了一時思緒萬千。還記得她第一次聽到阿爹說這個故事的時候,當時就如阿櫻的反應一般,只想着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女子。拿過阿爹手中的錦鯉玉佩,那時候玉佩光芒越來越亮,應該是那錦鯉靈魂漸漸重聚的緣故。那時候自己對着那玉佩說了一句“你真傻”,那玉佩竟然動了動,好似那錦鯉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十三年前,待自己真見到那女子時,她很虛弱,臉色慘白,就像馬上要魂飛魄散了一般,只對着自己訴說着那愛而不得的故事,卻一臉執着,那樣子自己看了都覺得心疼,偏偏她好似不知苦似的,只等着下一個輪迴繼續尋覓。
可是,阿櫻卻說,愛而不得,何苦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