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烏蘭從集市買了東西回來,宇文櫻便鑽進廚房做鴛鴦糕。銀杏去了廚房幫忙,留下烏蘭一人在前頭看鋪子。
正在院中練劍的宇文陵眼看文靜偷偷摸摸從房裡出來,顧忌着阿姐的囑咐,他輕咳一聲叫住她。
“安安!”
文靜本也沒想避着他,只停下衝着他甜甜一笑,軟糯糯的聲音叫了一聲“舅舅”。
“安安,聽話!你娘吩咐下來,舅舅可不敢不聽,老實回房去!”
文靜委屈得直撇嘴,“那好吧!我馬上回去!”
她剛擡腳,宇文陵心中?數,“一!二!”
剛數到二,文靜轉身,笑道:“舅舅,明日我生辰,你準備了什麼生辰禮給我?”
宇文陵放下劍。輕笑一聲,“你想要什麼就跟舅舅說!”
文靜聽了這話笑得燦爛,“舅舅,我想現在出去玩,好不好?”
她一臉可憐的樣子看着宇文陵,卻不忘提醒道:“舅舅剛說的。什麼要求都答應!”
宇文陵一向對她寵溺慣你,只要她在自己面前撒嬌,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去吧去吧!一個時辰之內必須回來,不然舅舅就要挨你孃的罵了。你這麼心疼舅舅,一定不忍心看你娘罵舅舅,是不是?”
宇文陵說到最後。故意學着文靜有求於人的模樣,逗得文靜直樂,“舅舅裝得不像!要像我這樣撅着嘴,眼睛水汪汪地像是要哭了才最好。”
宇文陵忍不住笑出聲,“剛說想玩,還不快去?”
文靜衝他笑得諂媚。“蘭姑姑還在前面呢,舅舅你幫幫我!”
“想玩就得自己想辦法!若是連蘭姑姑都騙不過去,你就只能在屋裡待着嘍。”
宇文陵提起劍繼續,文靜走到院門口,掀開簾子一角,偷偷朝外面張望。
哈哈!真是天助她也!
眼見文靜偷溜出去。宇文陵忍俊不禁。
烏蘭怕熱,一到夏天就犯困,今日剛出去了一趟,現在只怕正在櫃檯打盹,哪裡還能看見文靜偷溜出去?真讓她發現了,烏蘭跟自己一樣,受不了文靜撒嬌,哪會不讓她出去。
這個小丫頭,還真當自己運氣好呢!
偷溜出家門的文靜也有分寸,不敢離家太遠,只在附近的河邊找了棵樹爬上去,在枝椏上躺着。有樹蔭擋着,她本就曬不着,臨河邊清風陣陣,倒覺得比悶在家裡涼快多了。
“你在樹上睡覺不怕掉下來麼?”
突然聽得樹下有人說話,文靜睜開眼,朝下望,卻是高飛。他面上有些興奮的神采,仰着頭往上看。
文靜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將腦袋縮回樹幹上,閉眼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高飛高仰着頭,“我爹說以後就在這兒住下,再也不走了!”
文靜恍然大悟。又伸出腦袋,“難怪我以前在附近從來沒見過你,原來你們是新搬來的。昨日我見你爹爹抱着你走得飛快,還以爲你們急着趕路呢!”
高飛一直昂着頭,脖子酸得很,“你下來!這麼說話我脖子累!”
文靜滿臉不情願躺下,“樹上涼快,我不下去!要說話,你上來就是。”
高飛憋紅了臉,好半晌才輕聲說道:“我不會爬樹。”
他剛說了這話,便看到樹葉從中又伸出一個小腦袋。
文靜嬉笑一聲,像是難以置信。“你竟不會爬樹?”
高飛輕輕點了點頭,文靜躺回樹上,笑得更加大聲。
“你竟不會爬樹?我認識的像你這麼大的都會爬樹……”
她嘲笑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高飛攀上了自己身旁的樹枝。她坐起身,“你明明會爬樹,竟說假話!”
高飛笑得燦爛,“是爹爹託我上來的!”
文靜這才發現樹下果然站了一個大人,她看到高濟,忙驚呼道:“叔叔,你真厲害,能直接將他舉上來!”
這麼被誇獎了一句,高濟不知該是高興還是悲哀。
眼見文靜衝自己燦然一笑,高濟有些驚訝,“你不怕我?”
尋常孩子離他這麼近,見了他的臉就算不被嚇哭,也會躲得遠遠地,她倒好!
文靜咯咯直笑,“不怕!怕什麼?反正誰都沒我長得好看!”
高濟好不容易纔忍住,沒讓自己笑出聲,只看着高飛,輕聲囑咐道:“飛兒,記得抓穩了!要是不小心掉下來,可比生病了還難受。”
高飛笑着點點頭,“爹,我抓穩了!”
高濟自己再確認了一番,這才安心,“過會兒要下來就叫爹說一聲,爹再抱你下來!”
高飛點頭,文靜忙在一旁說道:“叔叔放心,有我看着他呢!”
高濟這才放手,稍微走遠了一些。
文靜看了高飛一眼,發自內心的羨慕,“你爹對你真好!”
說起自己爹爹,高飛一臉自豪,“那是我爹,當然對我好。天底下爹爹都對自己的孩子好。”
文靜不以爲然,“我看別人家的爹爹對孩子說話都粗聲粗氣,你爹對你說話聲音輕得很,比別人家的爹爹都好!”
說起別人的爹爹,文靜有些悵然。
縱使別人家的爹爹惡狠狠的,那別人也有爹爹啊!
哪像她這個沒爹的孩子。
高飛看她撅嘴,忙問道:“你怎麼不高興了?”
文靜嘆了一口氣。直說道:“我就是你很羨慕你,有這麼好一個爹爹,我連我爹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聽我娘說,我爹在我幾個月的時候就過世了。大家都笑我是個沒爹的孩子。”
高飛也跟着嘆了一口氣,“我還羨慕你有一個那麼好的娘呢!我連我娘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爹說,我娘生下我就死了。從我記事起。爹就帶着我到處走,走了好多地方,昨日爹纔跟我說,以後都不走了。”
剛剛還一臉傷心的文靜,聽了這話頓時滿腹好奇,“你不是吳郡人?”
高飛搖頭。“不是!”
文靜打量高飛一眼,“你這麼小,你爹爲什麼要帶着你到處走?”
“爹說要因爲我娘,我們纔到處走!”
“因爲你娘?那你們爲什麼到了吳郡就不走了?”
高飛努力回想爹剛纔說過的話,答道:“爹說已經找到該找的人了!”
文靜聽了這話,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高飛撓撓頭,直說道:“我也不知道!”
高飛想起爹爹的囑咐,忙問道:“你是吳郡人麼?”
文靜搖頭,“我也不是在吳郡生的!我聽人說,聽我娘說話的口音,我們家應該是從北邊搬過來的。我卻不知道是從哪兒搬來的。我問我娘,我娘也沒說,只說她是北方來的。”
北方來的!
高飛在心裡?念一遍。
“那你們什麼時候搬來的?”
文靜噘嘴答道:“我娘說,我爹過世之後,我們就搬過來了。”
“你們爲什麼搬到吳郡來?”
文靜仔細想了想,小臉皺成一團,“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我娘定是因爲我爹過世了,心裡太傷心,才……”
文靜剛想接着說,一看高飛一直在?念什麼,當即覺得奇怪,直問道:“你問這麼多我家的事幹什麼?”
高飛撓了撓頭,反問道:“那你剛纔還問了我家的事呢!”
文靜哼一聲,側過頭去,“那是你自己說起你娘,我才問的!”
高飛不甘示弱,直說道:“那是你自己說起你爹。我才問的!”
文靜想起以往有人向自己打聽家裡事的目的,突然有些明白,試探地問道:“是不是你爹讓你來問我的?”
高飛擡頭,頓了一頓,這才搖頭。
文靜看出他心虛,前後聯想之後一臉得意,“讓我發現了吧!肯定是你爹讓你來向我打聽我孃的消息。那你爹說的找到了什麼人,肯定就是說找到了我娘。我知道了!”
文靜一時得意,最後那四個字格外大聲,嚇得高飛險些沒坐穩。
“你知道什麼了?”
文靜一臉神秘,低聲說道:“你爹想給你找個娘哩!他定是想讓我娘給你當後孃,以前也有人向我打聽我孃的事,都是想娶我娘給他們孩子當後孃。”
高飛一臉興奮,“你說的是真的?”
眼見文靜笑着點頭,高飛更加開心,“你娘真好,昨日還給我糕點吃。她衝我笑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娘肯定就像你娘那樣衝我笑。”
文靜一臉嫌棄看了高飛一眼,“只幾塊糕點就將你收買了,真是沒出息!以前那些想娶我孃的人也給我好吃的,可我就是不喜歡他們。”
高飛忙說道:“你剛纔自己還說我爹是個好爹爹!”
文靜仔細想了想,腦子裡徑直盤算開來,好半晌才點頭,笑着說道:“要是你爹爹以後對我也像對你那麼好。還託着我上樹,抱我下去,我就喜歡他。”
高飛嘿嘿一笑,“你自己會爬樹還讓我爹託你?”
文靜白了他一眼,“我就喜歡那樣!”
兩個孩子在樹上嘰嘰喳喳說話,連高濟出現在樹下都沒有發現。
高濟望着樹上兩個歡快的孩子,若有所思……
第二日,文靜六歲生辰,馬家姐妹馬淑英、馬淑梅一早過來給她慶生。
她姐妹二人,如今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三歲,也是大姑娘了。
等到姐妹二人要離開之際。烏蘭將一早備好的東西放到馬車上,囑咐她們帶回去。
“有兩盒是夫人送給你們姐妹的小玩意,回去看看喜歡不喜歡。剩下那些讓你爹爹帶到東萊郡,等見了李鑫交給他就是。跟你爹爹說一聲,和往年的規矩一樣”
馬淑英點頭,“知道了。蘭姐……蘭姨,等你有空,和文姨一起去我家裡坐坐!”
烏蘭笑着點頭,目送那兩姐妹離開。
馬淑英掀開車簾,探出腦袋,笑道:“蘭姨,你一定要記得去!”
烏蘭點了點頭,滿臉洋溢着笑,等馬車走遠了,臉上的笑意才凝住。
她撫了撫自己的臉,有些傷感。
自己這是真的老了麼?連馬家姐妹都開始叫自己蘭姨。
她長嘆一口氣!
自己讓人叫蘭姨,心裡不痛快就罷了。夫人對外說是寡居,馬老闆前年喪妻,夫人要去了,讓別人說閒話,那纔是大事。
這馬家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