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
兩人正互訴衷腸,又一陣狗吠聲傳來。
慕容恪頓時清醒,忙鬆開宇文櫻,站到她身前。
“阿櫻,別怕!”
宇文櫻走上前,牽住他的手,笑道:“回去吧!我不怕!”
慕容恪拉過她,讓她站在自己身後。
“別逞強!剛纔還撲在我懷裡瑟瑟發抖,現在說不怕。”
宇文櫻撲哧一笑,坦白道:“剛纔我是想笑,又不能笑,憋得難受才抖!”
慕容恪哭笑不得,“那你現在出去,就不怕將那條狗引去綢緞莊後巷不停地叫,吵醒了街坊四鄰,讓人起疑,以爲又來賊了?”
宇文櫻拉着慕容恪出了巷口,慕容恪定睛一看,不遠處,高濟正抱着剛纔那隻大狗。他將那狗放下,它便立刻衝宇文櫻衝過來,近身圍着她轉了好幾圈,不停地搖尾巴。
“大?!”宇文櫻笑着撫了它一陣。
“你們……”
慕容恪說不下去,直扶額頭。
高濟走近。輕輕拍了拍手,那狗奔向高濟。
高濟蹲身,撫了撫大?後背,自顧說道:“大?,快些同我一起走,早些回家睡覺吧!你說你,半夜三更瞎矯情什麼,折騰得大家都睡不着。何苦?”
慕容恪立馬開聲嗆道:“堂堂男兒,有話直說,指桑罵槐……”
高濟輕笑一聲,搶過他的話頭,“你說我指桑罵槐,就是承認你自己矯情了?”
慕容恪語塞,只得輕咳一聲。雖是夜半,自己也不必擔心臉上的神情被高濟看清。慕容恪聽了這話,還是覺得一陣尷尬。
“今日能讓有些人在我手下吃癟,那也算是一大快事了!”
高濟說了這話,徑直走開。
他拐過巷口之際,回望着不遠處立着的兩個人,長舒一口氣。
欠的恩情都還了,公主犯的錯也改過來了,下輩子老天爺該讓自己如願以償了吧!
他輕笑一聲。衝兩人揮揮手,再也不曾回頭。
慕容恪同宇文櫻看着高濟的身影,長嘆一口氣。
二人不自覺握緊對方的手,相視一笑。
餘生的日子雖不能長相廝守,有卿相伴,但求無悔!
兩人到綢緞莊後巷,慕容恪攬過她,正想飛身上牆。宇文櫻輕笑出聲。
慕容恪拍了拍腦袋,長嘆一口氣,“門又是虛掩着的?”
他這一句話,宇文櫻想起往事,莞爾一笑。
“以前在府裡敢不關門,現在我是個孀居的寡婦,哪敢將後門留着?是我出來的時候吩咐烏蘭在門口守着。”
宇文櫻輕輕敲了三下,門從裡面打開,露出烏蘭的臉。
烏蘭看着他們,猜也知道是已經和好,頓時笑得開懷。
宇文櫻進門,轉身衝慕容恪笑道:“送到了,你快些回去吧,早些休息!”
說了這話,她不待慕容恪開口,便將後門關上。
烏蘭一臉疑惑,夫人和將軍不是已經和好了,怎麼還……
“夫人……”
宇文櫻笑道:“我現在是文英,對外還是個寡婦,將軍進來不方便。不早了,快些回屋睡下吧!”
烏蘭笑着點頭,大大打了個哈欠,徑直回屋。
眼見烏蘭進屋,宇文櫻在後院石凳上坐着,托腮望着後院院牆。
等了一刻過去,毫無動靜。
莫非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
宇文櫻起身開門,門外空無一人。
她關了門,心中微微有些鬱悶。
“你在看什麼?”
院牆上突然傳來的聲音,險些讓宇文櫻嚇一跳。
她一擡頭就見慕容恪坐在院牆上,正衝自己笑,剎那間飛身下來。
宇文櫻突然想起六年前自己的生辰,當時自己一時玩心起。非讓慕容恪同前一年一樣,翻牆進主院找自己。那時候她立在院中,看着慕容恪在牆頭上衝自己笑,不知道怎麼的就產生了一種錯覺,好似他走了很遠的路,跨過了很多的難關才終於找到了自己一樣。如今六年過去,當初的錯覺竟就像是今日的預兆一般。
慕容恪撫着她的臉,勾脣淺笑,“翻過牆頭就能看到你,就似六年前一樣。”
宇文櫻嫣然一笑,慕容恪情動,吻上她的脣。
月如鉤,情正濃!
……
次日早晨,宇文櫻好不容易睜開眼,前一晚哭得太多,眼睛腫得厲害。她與慕容恪很久不曾親近。昨晚有些貪歡,渾身累得很。
“娘,你醒了?”
文靜將臉湊近了,一臉關心。
宇文櫻打了一半的哈欠,頓時停住,轉手看慕容恪不在,自己衣衫齊整,這才放心,又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才作罷。
文靜看孃親一直打哈欠,忙又乖乖躺下,“娘,你要是困就再睡會兒!”
宇文櫻閉着眼,小聲問道:“安安,什麼時辰了?你何時進來的,娘怎麼沒聽見?”
文靜從她懷裡探出腦袋,直問道:“娘,不是你抱我過來的?我一睜開眼就看見娘了。”
宇文櫻正疑惑,看了自己身上的中衣,當下明瞭,燦然一笑。
“是你爹抱的你!”
文靜聽了這話直噘嘴,她不喜歡自己的爹爹!
那天爹爹說了一些奇怪的話,還問自己是不是安安,還問了孃的名字。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兒,他也不說。
文靜想了想,小聲問道:“娘,爹爹爲何不想認我?是不是小寶娘說的那樣,爹爹跟別的女人跑了,所以我從小沒有爹爹,只有娘和舅舅帶着我?”
宇文櫻睜開眼,一陣頭疼。事情太複雜,她倒真不知該如何向孩子解釋。
她的猶豫在文靜看來無疑就是真相。
文靜撇嘴開始哭,抽泣道:“我討厭爹爹!”
宇文櫻長吸一口氣,忙將她摟在懷裡,“安安乖,爹爹和娘當年有些誤會,昨晚你爹爹他已經解釋清楚了……”
文靜只大聲哭道:“我不信!爹爹是壞人,我不喜歡他。”
“夫人,小姐怎麼了?”
烏蘭聽了哭聲,忙推開門進來。
文靜哽咽道:“我不喜歡爹爹!”
宇文櫻抱着孩子,一臉無奈,嘆氣道:“安安,你不是一直吵着向娘要爹爹嗎?現在爹爹來找咱們了,你應該高興啊。”
烏蘭忙附和道:“小姐,你有了爹爹,以後再也沒人敢笑話你,他們還要羨慕你呢!”
文靜擦了擦淚,直說道:“蘭姑姑,你不要幫我爹爹說好話。上次馬伯伯來給你下聘,他還不許我替你高興。他還說,我爹爹知道了會傷心。他明明就是我爹爹,見了我,還不認我……”
文靜越想越傷心,到最後嚎啕大哭。
宇文櫻抱着她,一陣安慰,卻毫無作用。
烏蘭眼見自己幫不上忙,也只得先出門去。
她剛出門。銀杏從前頭進了後院。
“蘭姐姐,小姐怎麼了?”
烏蘭白了她一眼,“別添亂!快去前頭看鋪子。”
“公子在呢!是公子讓我過來問問。”
烏蘭長嘆一口氣,將事情原委說給銀杏聽。
銀杏聽了,直笑出聲。
烏蘭剜了她一眼,“笑什麼?有辦法就快進去!”
銀杏笑着應了,同烏蘭一起進屋。
屋子裡,文靜哭聲小了一些。對自己爹爹的成見還是深得很。
銀杏笑着走近了些,“小姐知道自己爹爹是誰麼?”
文靜委屈地點頭。
銀杏直搖頭,笑道:“奴婢說的是小姐還不知道自己爹爹叫什麼名字吧?”
文靜脫口而出,“我知道!他昨天跟舅舅說了好幾遍他的名字。他老說‘在下高玄’‘在下高玄’。”
銀杏看向宇文櫻,笑道:“夫人,上次中秋夜,咱們去聽評話,那個評話藝人還特意介紹了咱們將軍的豐功偉績。小姐聽了。回來的路上還一直跟奴婢說,將軍是大英雄。您就告訴小姐她爹爹的真名就是!奴婢可不敢直稱將軍名諱。”
文靜一臉疑惑看着自己孃親,宇文櫻恍然大悟,直說道:“你爹是慕容恪!”
文靜立馬止住哭,驚呼道:“爹爹是慕容恪?”
宇文櫻揚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沒大沒小!哪能直呼你爹的名諱?”
文靜一臉愕然,“娘,我爹真是慕……”
眼見孃親正色盯着自己,文靜沒敢說全。
烏蘭笑道:“小姐以前不是老抱怨,說夫人生氣的時候叫你木文靜,那是夫人每次氣急了,險些將你的真名叫出來哩。”
文靜擡頭,宇文櫻笑道:“你真名叫慕容靜,娘叫宇文櫻,是櫻花的櫻。不是英雄的英。舅舅真名宇文陵,兩個姑姑,一個叫烏蘭,一個叫銀杏,並非文蘭文杏。”
文靜鬱悶得直皺眉,“我們爲何要改名字?”
繞來繞去又繞到這個問題,看來是逃不過了。
宇文櫻只得將事情原委解釋了一番,卻還是省去了娜仁之事,“你爹救了你外祖母,卻沒告訴娘,娘以爲外祖母死了,和你爹慪氣,一氣之下就帶着你來了吳郡。改名字戴面具,一是爲了不讓躲着你爹,二來也因爲咱們如今在漢人的地盤,若是暴露身份,會引來極大的危險。娘今日跟你說了這些,你記得保守秘密,不要出去說。否則咱們所有人,包括你爹,都會有危險。”
慕容靜鄭重點頭,“我知道!那日說評話的藝人還說要將胡人驅出中原哩。”
“就是這個道理!”宇文櫻捏捏她的臉,輕笑一聲,“現在還生你爹爹的氣嗎?”
文靜想了想。還是點頭,直說道:“爹爹雖然沒跟別的女人跑了,可我還是生氣,誰讓他那天見了我不認我!”
宇文櫻思索一番,這才發現自己果真氣消得太快,忙附和文靜說道:“昨日事太多,你不說,娘都險些忘了。你爹那天見了我,也裝作不認識我,我也該生氣。”
文靜看着孃親的臉,笑道:“娘你戴了那個東西,爹爹當然認不出你。”
宇文櫻故作不滿,“剛找到爹爹就知道袒護他了?就算娘戴了面具,你爹爹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莫非還認不出娘?”
文靜仔細想了想,娘說的話好像確實有道理。
“娘說的對!咱們一起生爹爹的氣。舅舅、蘭姑姑,還有杏姑姑也不許理爹爹。”
宇文櫻笑着點頭,烏蘭和銀杏相視一笑,無奈得很。
當天正午,待慕容恪以談生意爲由進了後院,他推開宇文櫻的房門,見了慕容靜,笑道:“安安,你看爹給你帶了什麼?”
慕容恪話音剛落,慕容靜立馬昂着頭,噘嘴跑了出去。
慕容恪回頭,一臉驚詫,“安安怎麼了?”
宇文櫻正低頭幫烏蘭繡枕頭,也沒擡頭,只心不在焉地答道:“生你的氣呢!”
慕容恪看她情緒不對,忙放下手中的彈弓,上前攬住她。“阿櫻,你怎麼了?”
宇文櫻放下手中的活計,擡起頭,一臉哀怨。
“我是突然發現我自己原諒你太快了一些,怎麼沒有讓你先哄我一陣子再說!”
慕容恪輕笑出聲,“昨晚是誰說的浪費了六年,不能再蹉跎歲月,還說要……”
宇文櫻羞得臉通紅,一拳拍在他胸膛,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快去看看安安!不把孩子哄好,小心她讓整個屋子裡的人都不理你。”
慕容恪笑着點頭,拿起彈弓。
宇文櫻忙提醒道:“一定記得跟她說,你勸了我好久我才同意讓她玩彈弓!”
慕容恪瞭然,剛開門就見坐在石凳上的慕容靜急着轉身,想必剛纔一直朝門口張望,等着自己呢。
慕容恪在她身邊坐下。拿出手中的彈弓給她,“爹爹今日忙了一上午,親手做的!”
慕容靜心中竊喜,卻還是努力忍住,只噘嘴說道:“我不要!”
慕容恪早看出她的心思,忙將彈弓塞到她手裡,催道:“快些收好藏起來!剛纔你娘還說,你一個女孩子。不許你玩這些東西。”
慕容靜聽了這話,下意識往身後看了一眼,不見自己孃親,這才轉身,忙將彈弓藏在自己衣服裡。
爹爹真好!娘一向不喜歡自己玩這些東西,爹爹還幫自己瞞着。
她心裡明明歡喜得很,偏偏嘴硬,“別以爲我會多謝你,我還在生你的氣呢!”
孩子賭氣之下說的話,慕容恪聽了,心中依舊一陣酸澀。自己當初做決定,從未想過阿櫻的感受,更沒想過安安以後的日子。或許當初自己認爲是對她們好,卻也無法否認這一行爲於她們而言確實自私。
“爹爹一直不在你身邊,你生爹爹的氣也是應該。爹錯了!等你外祖母來了,爹就帶着你們回北方去。以後咱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慕容靜看爹爹神情低落,心裡也有些難過,聲音也小了些。
“你那天見了我,爲何不認我?”
慕容恪苦笑一聲,“爹爹當時是傻子,所以才做了傻事!”
文靜直皺眉,“現在呢?”
慕容恪笑道:“昨晚爹爹就清醒了,以後再也不犯傻了。”
“真的嗎?”
“真的!”慕容恪神情堅定。
文靜燦然一笑,“那好吧!我決定了……”
慕容恪一臉期待看着她,文靜笑道:“我先考慮考慮!”
慕容恪看她古靈精怪,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