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晨終於溜進院子裡，遠遠地看見小包子和顧金在一起，便想也不想地走過去：“姐。”
“金金啊，你聽姑姑說哈。待會你就帶念念回房間玩，把門鎖好，只許姑姑一個人進去。”
“好的。”
顧晨晨勉強笑了笑，發現這個孩子總有些不合年紀的成熟。她本已準備了一大堆零食和謊話，想好好安撫顧金。
卻不料，他徑直同意了。
半個小時之後，小包子被顧晨晨塞到後座座椅下，身上蓋着與地毯同樣顏色的毯子，乖巧地一動不動。
他知道，姑姑要帶他去見媽咪。
“小姐，您要出去？”
保安將顧晨晨攔下，先生交代過，小姐一門心思往外拐，除外入內都要仔細檢查。
顧晨晨勉強笑了笑，心底緊張得要死。
“是啊，總悶在家裡也不是個事。怎麼，我爸連我出門都不許？”
“那倒沒有。”那人點點頭，犀利的目光在車內四處掃動。
眼看着就要看見凸起的地毯，顧晨晨的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
突然間，側門傳來報警聲：“有人闖入，有人闖入！”
對講機裡傳來聲音，他也顧不上其他，連忙回到崗位上察看：“小姐出去之後，立刻鎖門！”
顧晨晨開着車，一路開到機場。
舒蔚和姚瑤一早便在那等着，幾人也想不出別的法子，最後只能來個聲東擊西，讓顧晨晨把念念帶回來。
熟悉的車子一經停下，兩個女人便急急跟上。
“怎麼樣，孩子帶來了嗎？”
“帶了帶了。”顧晨晨雖叛逆，可哪裡做過這樣的事，這一路上冷汗直冒。好不容易到機場，總算輕鬆了些。
便立刻打開車門，掀開毯子。
只見小包子全身緊繃地躺在車內，臉色漲紅，連呼吸聲都小小的。
“念念！”
舒蔚急忙將他抱起，發現小包子不言不語的，只是大口喘氣。
“念念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小包子見着媽咪，終於放鬆下來。什麼也不顧的就撲進舒蔚懷裡，一羣人緊張兮兮地等着他開口，許久之後才聽見他道：“念念腳麻，手也麻……嗚嗚，臉臉也好痛。”
那清脆的聲音，讓人哭笑不得。
顧晨晨窘，纔想起自己一直沒有讓念念起來。小包子估計以爲在她說話之前都不能亂動，因此僵硬地躺了整整一個小時。
身體不麻纔怪。
飛機很快就要起飛，目的地是舒遠和韋容青所在的小鎮。
姚瑤總有些不捨，站在旁邊怎麼也不肯放他們走：“蔚蔚，我想了很久，總覺得顧大少還活着。人不都說禍害遺千年麼？他哪有那麼容易死。”
舒蔚不置可否：“他如果活着，早該出現。”
如果活着，怎麼能任由念念整日哭泣？
如果活着，怎麼能狠的下心，放的了手？
舒蔚不願去想，她心裡總是責怪他的。若是真正愛護着自己和念念，又怎麼會那麼不珍惜他自己的性命？
如果真心疼着念念，又怎麼什麼都不說的，離開他們。
“我們走吧。”
舒蔚抱起念念，緩步離開。
她直到上了飛機才肯讓情緒宣泄，那所有的狠話，都是
謊言。他再如何，只要活着就好。
小包子什麼話也不說，靠在座位上玩遊戲。
他不敢問爹地去了哪裡，也不敢問自己要去哪裡。
“念念，以後就跟媽咪一起生活吧，就像過去的四年一樣。”
“念念只要有媽咪就好。”
他不需要爹地，尤其是不能幫他照顧媽咪的爹地。
舒蔚擁着懷裡軟軟的身子，心底的疼和痛終於釋放出來。彷彿抽離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讓她整個人都呼吸不過來。
心裡總歸是疼的厲害，她垂眸看着那張素淨的小臉，在心裡道。
念念，你一定不知道。
你沒有爹地了……
舒蔚帶着孩子，直接出現在臨安縣縣城醫院。
她明知道這這地方顧家的人會找到，但第一站還是選擇了這裡。
小包子臉蛋素淨，像是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不哭也不鬧。
他站在病房前，眨眨眼，依着舒蔚的意思推開門。
“外公外婆，念念來找你們咯！”
裡頭，舒遠正在幫韋容青擦拭身子，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聲音，身子猛然一怔。
回頭的剎那，看見提着行李的舒蔚和小包子，蒼老的面容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意：“你們倆怎麼來了？”
“媽咪和念念以後要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
小包子笑容燦爛，打量了舒遠一陣之後便爬上牀榻，小聲地喚着外婆。
舒遠愣了愣，才發覺舒蔚的神色有些不對：“到底怎麼回事？顧辛彥呢？他怎麼就放你們倆過來？”
依着顧辛彥的性子，怎麼也不會讓母子倆離開。
何況，瞧舒蔚提着那一堆行李，怕是要長住的意思。
舒蔚抿抿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只能小心地看着舒遠，努力斟酌字詞。
小包子撓撓頭，見自己媽咪有些爲難的樣子，忽然開口：“外公，因爲爹地去世啦。”
“什麼？”
舒念小小的心，還不明白爲什麼外公會這麼大反應。在這之前，他從未聽人提起過，那幾個字眼代表什麼意思。
直到最近，爹地的離開。好多好多人在他耳邊說那幾個字，他才發現，原來那代表了離開。
原來，那是一個很悲傷的字眼。
“你……你剛剛說什麼？顧辛彥怎麼樣了，舒蔚，你給我說清楚！”
“他和K一起掉到海里，或者是因爲其他。至今行蹤不明。K要找顧家老爺子報仇，綁了念念。我去求他的時候，兩個人，就都沒了。”
舒蔚儘量讓自己說得輕描淡寫一點，但不知爲何，開口的時候，心裡的悲傷還是抑制不住。
可聽在舒遠耳裡，除了顧辛彥的消息之外，更讓他驚訝的是。
“你說，顧家老爺子還活着？是不是那個、顧定國？”
“你認識他？”
舒遠瞪大眸子，有些不敢置信。
他全身僵硬地轉過去，盯着韋容青。
乾裂的脣一開一合，不知在說些什麼。仔細去聽，也只能聽清楚幾個字眼。
“還活着、該死的人、早不在這世上。”
誰，不該在這世上？老爺子嗎？
舒蔚疑惑不解，剛想發問。但突然間耳邊傳來小包子的尖叫。
“呀！外婆動了。”
小包子伸出軟軟的手，捏了捏韋容青，臉上都是興奮模樣：“媽咪你快來看，外婆動了！”
頓時一陣兵荒馬亂，舒蔚立刻按鈴叫來護士。
舒遠幾乎喜極而泣，不管是因爲什麼，但他已經守了幾年的人，終於醒過來。
韋容青醒來之後還沒有神氣，她轉動着眼睛四下看了看。最後落在小包子身上。
見着後者漂亮可愛的臉蛋時，眼睛陡然一亮：“是、蔚蔚的孩子嗎？”
長久沒有開口，那聲音發出來時，幾人幾乎聽不清楚。
好在小包子機靈，立刻湊上去，眼睛像會發光，就這麼靠近韋容青，竟能將她頹廢的精神照亮。
“外婆好，我叫舒念，小名念念，我四歲半了。”
他把平時哄人那一套拿出來，唬得韋容青喜笑顏開……
趁着韋容青醒了，舒蔚特意去辦好出院手術。她多花了幾分心思，借用人脈，讓韋容青換了個身份重新入住。
就在同一家醫院。
北城陸陸續續有人來尋，遍尋而不得之後便也放棄。
她只給姚瑤留了一個郵箱，不到迫不得已不許她找。
“舒蔚，你過來。”
韋容青徹底清醒的那一日，舒遠終於將她叫出去。
走廊盡頭陰陰暗暗的，夜幕即將降臨時，日光也照射不進。舒遠就這麼站在小窗戶前，背對着他。
舒蔚眼尖地發現他頭上有白髮，心裡一抽一抽的疼。
自己的父親，也不過才五十出頭，看起來卻如此蒼老。
舒遠等了許久才啞着聲音道：“你上次說的，顧家老爺子顧定國，我今天在電視上看見他了。”
“嗯，也是瞞不住，乾脆曝光了吧。”
那個人，雖不知具體緣由。就這麼藏匿了十幾年，如今出現，約莫也是爲了掌控顧氏。
她帶走了念念，心裡雖沒有太多愧疚，但也不想看着顧氏敗落下去。
舒遠像是知道她的心思，點了根菸，吞雲吐霧。
消瘦的身子在煙霧下，讓人看不太清楚，他等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有件事本想一直瞞着你，但既然辛彥已經不在。你也好、念念也好，日後與顧家再也沒有關係。我不求你們報仇，但至少也要對的起你姐姐。”
舒蔚還當他舊事重提，急急解釋：“姐姐的事和顧辛彥沒關係，也不是顧家的人乾的。雖然現在還不知是誰，但等風頭過去，我還會繼續查探。”
“不是這個。”
舒遠擺擺手，示意她冷靜。
很久之後，舒蔚想起當日自己爸爸的表情，還覺得心悸。
他說的，是二十八年前韋容青難產一事。以及如今屬於顧氏，當年、卻是舒家傾家蕩產買下的那塊地的事。
還有，韋容青之所以會在牀上躺四年的原因。
她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將一個秘密藏得這麼深。當年她和顧辛彥交往的時候，兩人曾大力反對。
韋容青口口聲聲說的，只是不想讓她與那些財閥貴公子來往。卻不料，還有這麼一層。
她早該想到纔是，曾那樣渴望她結婚生子的母親，怎麼會反對她交男朋友？
而這個秘密，就這麼隱藏了二十八年。
或許是不得不，又或許、只是爲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