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出,氣氛便沉了下去。
有兩行清淚開始浮現在舒蔚眼眶裡,她胡亂擦了擦,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要幾將顧辛彥推開。
她有些激動,雙手撫在小腹上,眼底裡一直有淚花在打轉。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之後再生,哪裡不行?”男人雙手驟然收緊,過大的力度將她整個人弄的有些搖晃。
舒蔚無從反抗,只能用力搖頭。
空氣裡安安靜靜的,不遠處燒烤架裡傳來火花飛濺的聲音,她揚起頭,便發現小包子站在不遠處。
她一直在期待,肚子裡的小公主出生之後,也會像念念一樣乖巧可人。假如生出的是小男孩,念念也有了弟弟,有個伴。
無數次渴望過的,一家五口穿着親子裝,一起去郊遊、去旅行。
她要讓自己的孩子,過最幸福的童年。
然而如今,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毀掉了全部。
就像用全部心血期待着的希望,在那一刻盡數崩碎。
舒蔚苦笑,眼裡心裡都是酸澀。她只能用力撫着心口,用力剋制那股悶疼感。以及差點讓人呼吸不過來的疼痛。
男人死死拽着她的手,黑眸裡盡是不敢置信。
“舒蔚,告訴我!”
顧辛彥有些激動,如今總算是知道,被隱瞞着的不悅。
他看見的那份資料,應是齊全的。上頭詳細說明了對孩子和孕婦的影響,卻未曾說過日後受孕的事。
而如今,舒蔚這樣激動。
她苦笑,眉眼裡都是澀澀的。等了很久之後,才雙手緊緊掐着掌心,緩緩開口:“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我們年輕,我們可以調養好身體之後以後再要。何況,我們也已經有了念念。”
“但是顧辛彥,我做不到了。假如拿掉了他們,以後再受孕的機率很小很小,小到……幾乎沒有可能。”
雙胞胎懷上很不容易,加之如今產生的問題。若是她狠狠心把孩子拿掉,手術就算再順利,也會對身體造成創傷。
她的身體,不允許再受孕。
這些,仲菁沒有告訴他。她心底總還顧着自己,所以更不願意她冒險將孩子生下。
畢竟,已經有了念念。
許久之後,男人都僵硬地站在一旁,身軀筆挺而僵直。等了許久也沒有半點反應。
全世界,都在掙扎。
直到舒蔚瞧見舒蔚臉上的淚,以及被她很很剋制着的情緒,這才終於伸出手:“你說的那些,我還沒有去確認,就算是真的,以後再不能懷上孩子。也不重要。”
“我們還有念念。”
可她,捨不得啊。
這段日子,小腹像吹皮球一樣迅速鼓脹起來。她沒日沒夜都能感覺到孩子在長大,甚至還negotiations一直感受到孩子在小腹裡踢腿的動作。
當初懷着念念,除去苦痛之外,僅餘下的,便是相依爲命。
然而如今的兩個孩子不一樣,她們會一直陪着自己,以後還能陪着念念,陪着顧辛彥。
可男人始終陰陰沉沉地望着自己,她太瞭解顧辛彥,單單
只是瞧着他的視線便能明白他心底在想些什麼。
有人肯這樣不顧一切地愛着自己,作爲一個女人實不該再任性。
可同樣的,她也還是一個母親。
舒蔚搖頭,臉色慘白:“不,我堅持。”
“我一定要生下他們!當初生念念,醫生也說危險很大,但現在我們倆都好好的。這一次,我也會安安全全地把他們生出來。”
她話音雖小,但神情極其認真。
小包子在身後,聽見兩人的談話之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媽咪,你剛剛在說什麼呀?妹妹要出生了嗎?嗷嗷嗷,要不要立刻打120!”
小包子眼睛發亮,在兜兜裡掏啊掏的就想掏出自己的手機。
肥軟手指在面前不住搓揉,生怕錯過什麼:“姚阿姨說,等到有一天你哭着喊着生不生的時候,妹妹就會來來和念念見面啦!”
舒蔚哭笑不得。
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悲哀似乎也漸漸褪去,她緩緩坐下,身體靠在牆壁上,揚起的眸子看着天空,星星幾乎要盡數被隱沒。
“明天上午10點整,三號手術室。我陪你進去。”
男人緩緩開口,沙啞低沉的嗓音裡,有着別人判斷不出的情緒。
她默不作聲,垂下的眸子裡閃爍着晶瑩,若不仔細看,根本也無從得知她心底的情緒。
顧辛彥本還以爲她會歇斯底里,會不肯同意。然而現在瞧着舒蔚的反應,竟輕鬆了許多。
他站在她旁邊,居高臨下。有厚重的影子灑落在她身上:“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我不擾你。但是蔚蔚,你知道什麼樣的選擇纔是正確的。念念離不開你……”
他在警告,警告她不要想着逃離。警告她不要又一次離開他們父子,出去念念離不開他之外。男人沒有說出口的還有,他自己、也離不開她。
舒蔚不輕不重地點點頭,視線始終沒有去看他。
男人似不放心,捏着她肩膀啞聲警告:“蔚蔚,這種時候,你不能任性!”
“我沒有!”
她重重咬脣,手臂在擡起的剎那,把顧辛彥的束縛甩開。乾淨漂亮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最後落在身側:“我沒有任性,也不是任性。你不願我冒險,所以願意放棄她們倆。但是我不願意!”
舒蔚總有一種信念,相信自己能安安穩穩地把孩子生下來。她總樂意往最好的方向思考,如若這般輕率地放棄孩子,日後許多年也於心難安。
然而拼一把,她相信老天爺不會那麼殘忍。既能給她留下了念念,又如何能奪走這對孩子?
“所以,你要放棄我們嗎?”
顧辛彥笑了笑,有些悽楚的意味。
他站直了身軀,僵硬、筆挺。垂下的視線正好在舒蔚凸起的小腹上,在緩緩往上擡之後,纔對上她的目光。
再開口,聲音依舊沙啞,森冷:“因爲捨不得他們,所以就要放棄念念,放棄我?”
見到舒蔚固執的模樣,他終於忍不住,狠狠攥緊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將憤怒壓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
“如果順
利了也罷,但也許沒有呢?也許孩子生出來,智商不全,身體機能受損,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想法,他們願意帶着殘破的身軀來到這世上?”
“而我和念念呢,你冒險生產,就是在拿我們父子的命賭博。假如有個三長兩短,你是想讓我和念念一起送你們母子三離開,還是想要我給念念找個後媽?”
他的話,過份了些。
舒蔚被他嗆得答不上一句話,只能用力抽抽鼻子,張開的紅脣似是要反駁,可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聲音,像被什麼吞沒掉,消失在空氣裡。
男人狠狠盯着她,周身還瀰漫着憤怒和不悅,那尖銳的模樣,讓舒蔚沒有任何力氣反駁。
“你自己想!”
他不捨得再說重話,更不捨得強迫她。只能抿着脣,離開了天台。
小包子手裡拿着幾串烤串,緩步走到舒蔚身邊。
機靈的眸子眨巴幾下,似乎有些明白兩人之間的氣氛。
他把烤串遞到舒蔚身邊:“媽咪,吃這個。”
“爹地惹你不高興,念念待會就幫你教訓他好不好。哼,念念只要發功,就能把爹地打倒在地!”小包子作出跆拳道起勢,脣角用力抿緊,站滿油漬的脣透亮透亮的,讓人發笑。
舒蔚心裡頭,卻怎麼也好受不起來。
她只能伸出手,將小包子抱在懷裡。自己把頭埋在他頸項處,嗅着他身體裡傳來的奶香氣:“念念,喜歡妹妹嗎?”
“喜歡。”小包子雖不明所以,但還是重重點頭:“念念很喜歡很喜歡妹妹,媽咪呢?”
“媽咪也喜歡。”
小包子頓了頓,狐疑地將眉攏起。等了幾秒之後,他才終於想起什麼忽然道:“那,有了妹妹之後,媽咪還喜歡念念麼?”
“旁邊家裡住着的小姐姐告訴念念,說媽咪有妹妹之後就不疼念念了呢。”
舒蔚莞爾:“怎麼會?那念念有了爹地之後,就不會不愛媽咪嗎?”
“當然不!”小包子立刻伸出手抱着舒蔚脖子,踮起腳尖環顧住她身體:“不管是有了爹地還是別人,念念都會一直一直,只愛媽咪。”
那張肉乎乎的小臉蛋,在說這話的時候,有着格外認真的神色。
舒蔚不知道這對於一個才五歲多的孩子來說意味着什麼,只記得這句話對自己的意義。
越是如此,她越不能放棄她們。
很晚的時候,小包子終於熟睡。隔壁房間也安安靜靜的,等小包子睡熟很久,隔壁的人出來,又仔仔細細看過她離開之後,舒蔚才躡手躡腳換上衣服。
隔壁房間的門,依舊緊閉。她忍不住想起剛剛男人出現在兩人身邊的時候,身上帶着的頹喪。
他是最愛孩子的人,童年本就過的不快樂,因而更擔心害怕自己的孩子過的不幸福。而顧金的死,越發讓他明白親情的意義。
舒蔚停在了房門口,纖細手指就落在門把上,她想打開門,想衝進去告訴他,這孩子,她想要。
不要命了,也要她們。
然而,幾分鐘之後,她依舊轉身,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