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的時間,很長很長。
舒遠暈倒,被送到病房裡休息。舒蔚和小包子哭累了就坐在椅子上,她懷裡抱着小包子,顧辛彥則攬着他。一家三口,看起來好不溫馨。
不知過去多久,旁邊的寂靜被打破,旁邊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不少人急急走來。
她本不在意,但身後的男人卻在擡起頭的那刻,身體忽然變得緊繃。
舒蔚有些詫異,擡起頭,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幾個人。
顧志北、林昭穎、還有江英英和江城。
他們怎麼會來?
“呵,大哥說是有重要事,連會也不開就走。原來你嘴裡的重要事,就是去陪前妻麼?”
好不容易召集全部股東,要將顧辛彥手裡的股份奪過來。卻不想,他根本沒有去參加。那麼多人看着他,就像看一個笑話!
顧志北恨顧辛彥,恨到骨子裡。
而林昭穎如今看着小包子那張健康可愛的臉,心底的憤恨更是有些剋制不住。
那個孩子早就不該再活着的,她的孩子還在腹中就沒了,憑什麼舒蔚的就能活下來?憑什麼,她花了那麼多心思,竟也弄不死他!
感受到林昭穎眼底的憤怒,小包子下意識瑟縮了下,更往舒蔚懷裡縮去:“媽咪,那個阿姨好可怕。”
可怕嗎?
舒蔚擡起頭,就看見林昭穎陰冷的視線,她多少能猜測到,如今林昭穎怕是恨她到骨子裡。於是抱緊小包子,讓他閉上眼睛別看。
而顧辛彥見到小包子害怕的樣子,怒火竟不打一處來,尖銳的視線直直射向林昭穎。
“都給我離開這裡。”
他們就不該出現在這裡,何況,嚇着他兒子的人,都該死!
顧志北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當下非但不走反而更朝顧辛彥靠近,陰柔的面容、陰險而冷漠的笑,讓偷偷察看的小包子,又哆嗦了幾下。
“看來,侄子有些怕我啊。嘖嘖,顧家的種可不能這麼膽小,你爺爺還想着讓你繼承顧氏呢。到時候免不了要跟我鬥,念念,你叔叔不會留情的哦。”
舒蔚一怔,立刻反駁:“念念不是顧家的人,也不會繼承顧氏!”
“嫂子,你說的不算數。”顧志北嗤笑,指尖捏着自己的脣角,似笑非笑:“大哥,嫂子說的對。這小子既然不姓顧,顧氏就跟他沒關係了。你也沒有意願讓他繼承顧氏,何不乾脆些,把股份都給我。”
“至少我也是姓顧,若是一直不給。說不定以後顧氏就落在了外人手裡。”
男人危險地眯起眼,當場便要發作。舒蔚連忙抓着他,搖着頭不願在這裡起衝突。
可顧志北卻愈發不咄咄逼人,撇了撇兩人交握的掌心,忽然開口:“給我吧。我保證,在你死後,會好好照顧嫂……”
“閉嘴!”
顧辛彥猛地開口,過大的聲音讓這裡一時變得鴉雀無聲。
顧志北有一瞬間愕然,而後發覺自己竟成功激怒了顧辛彥,臉色的表情變得更得意:“閉嘴?你是不想讓我跟你開口要股份,還是、不想讓我提你快死的事?”
他又一次強調,讓顧辛彥
臉色變得鐵青。那頎長筆挺的身軀,竟在瞬間變得僵硬。
舒蔚隱約可以感覺到,在他身上留下的情緒,叫做憤怒。
而如今,這所有的情緒都被顧志北的話點燃,一時間,竟有燎原之勢。
他猛地伸出手,狠狠掐住顧志北。陰鷙的眸光狠狠瞪着後者,手臂上青筋暴露,似乎、就要這麼掐死他!
可顧志北卻連連後退幾步,臉色誰蒼白,但那譏諷的笑容從來不曾改變。他趁着跌坐的時候,避開他的鉗制:“你惱羞成怒了是不是?看來嫂子還不知道啊。哈哈,嫂子,如果你不知道,我現在就告訴,我這個大哥啊,活不久了。”
從他失蹤三個月開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跟蹤調查。
顧威起用了一切辦法隱瞞,可他瞞的了所有人,卻瞞不住顧志北。
他如今將一切都捅了出來,在顧辛彥看來,就是撥開他身體最後一層衣服,讓整個人都赤裸裸暴露在日光下。
暴露在,舒蔚和念念的目光下。
無所遁形。
“不該活着的人是你,你三歲的時候,我就該任由你摔死。”顧辛彥緊緊掐着掌心道,他就是在顧志北三歲那年,得知顧家秘辛。得知自己備受疼愛的弟弟,竟不是親弟弟。
他去找胡靜詢問,卻不料出軌的人,正是胡靜。
被兒子撞破,胡靜當時的臉面太過醜陋。醜陋到竟想不擇手段地保住這個秘密。
顧辛彥被謾罵毆打,被胡靜的情夫推到樓梯下。
他在那,又一次見到弟弟。
而弟弟還甜膩膩地叫那人叔叔,接着就在他的視線裡,一腳踩空,從樓梯上跌落下去。
顧辛彥也不知自己當時是什麼念頭,卻知道那終究是自己的弟弟,於是什麼也沒有想,撲過去接住了他。
“後悔麼?大哥!”
顧辛彥搖了搖頭,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小包子的聲音,有些驚慌、又有些不解:“媽咪,叔叔在說什麼?他爲什麼要亂說,爹地明明好好的,怎麼會?你不是告訴念念,這個字的是再也見不到的意思嗎?”
清脆的聲音竄進耳朵裡,讓顧辛彥揚起的拳頭,也放下。
他背對着舒蔚和小包子,看着顧志北一行大搖大擺離開,不阻攔,也不動手。
彷彿所有的情緒和力氣,都在瞬間被抽離。
他拼命想隱瞞的東西,在這瞬間被血淋淋撥開,心裡頭,疼得無法呼吸。
“顧辛彥。”
舒蔚喊了他,聲音很輕很輕。像羽毛一樣。
顧辛彥曾以爲,她這樣喊自己的時候,該是最幸福的。可如今聽着舒蔚的聲音,他幾乎想落荒而逃。
“顧辛彥,你要去哪?”
他想也不想地就要離開,舒蔚卻不許。她揚聲阻止,直直朝他身邊而去。
兩人之間隔着一步距離,她便站定不動:“你答應我,要陪着我們的。我不管他說什麼,就算你生病了,也可以治對不對?只要你想活,誰還敢從我們身邊帶走你嗎?”
男人身軀僵硬,就這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燈光從頭頂斜射下來,在地面留下重重陰影。
她看不見男人的臉色,更無法觸摸他此時的內心。
只是,事情早已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舒蔚咬脣,在他想離開的時候,乾脆伸出手握緊了他的。小包子在舒蔚示意下,更是直接到顧辛彥面前,抱緊大腿。
“就算有什麼問題,我們也一起面對好不好?”
“你的病再嚴重,也有治好的可能。難道你不想幫念念完成心願了嗎?”
她儘量讓自己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生怕因此驚擾了什麼。
周圍安安靜靜的,偶爾有醫生護士從旁邊走過,腳步輕緩,幾乎沒有聲音。
男人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直到手術室裡傳來動靜,才終於肯握緊舒蔚的手。
一邊牽着她,一邊抱着念念。
舒蔚沒有再說話,明知他是因爲顧慮這場手術而剋制,自己的心底卻總還是擔心。擔心韋榮青,也擔心他。
紅燈滅掉,手術室的門打開。懷特醫生站在門邊,神情很疲憊。
“怎麼樣了?”她急急迎上去,一顆心始終懸在上頭不曾放下。
懷特抹了一把臉,臉上總算露出笑容。
“還好還好,手術很順利。現在就等病人醒來就行。”
舒蔚總算鬆了一口氣,剛好擡起頭,就看見韋榮青被護士推了出來。她連忙走上前,小心陪護着去到病房。
秦元星在後面走出來,只看見舒蔚和小包子離開的背影。
男人站在旁邊許久沒有動作,而後見着秦元星也依舊一言不發。
“等等。”
顧辛彥沒開口,反而是秦元星欲言又止。
“有事?”
“不介意的話,來一趟辦公室吧。”
三人一起回到辦公室裡,手術之後本就是兩人的休息時間,一時也沒人敢進來打擾。懷特醫生從旁邊拿出片子,攤放在桌面。
顧辛彥剛一看見,眼睛驀地瞪大。這幾張片子他再熟悉不過,因爲日日夜夜都會在腦海裡浮現。
秦元星像是沒有發覺他的不對勁,自顧自解釋:“這起病例很不常見,陸醫生前段時間來找懷特醫生幫忙,我也看了看。不手術,病人沒剩下多少時間。手術,成功機率也不大。”
他說完,緩緩揚起眸子:“顧少,這人是你吧?”
聞言,顧辛彥幾乎是立刻僵硬在當場,手臂繃直,盯着秦元星的眼神,格外尖銳。
可後者渾然不懼,反而因爲顧辛彥的反應,更確定他的猜測。
“既然是你,那就該早些接受手術。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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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與你無關。”
顧辛彥低吼,臉色鐵青。
他多少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手臂握得死緊,青筋一條條鼓起,看起來有些恐怖。揚起眸子看着秦元星,後者竟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半晌之後,秦元星緩緩開口道:“蔚蔚,也很擔心你。”
她、很擔心?
顧辛彥驀的瞪大眸子,眸光在瞬間變得冰冷。那話裡話外的暗示太過明顯,他這麼努力瞞住的,不願再讓如今的自己靠近母子倆。
卻原來,她都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