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車盛載着舒蔚去的地方,在一家規模很不錯的小區裡。
早在二十三牀病人住院時,舒蔚便察看過他的資料。地址的確是這裡沒錯,因爲人多,處處都很熱鬧。
“伯父伯母大概着急了,我告訴他們你馬上到,還聽見兩人因爲做什麼菜而爭吵。”
“你竟然沒有問問我最愛吃什麼麼?”
兩人走上電梯,一輛高檔黑色汽車正好停在小區外。陌生的車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自然包括溫車盛,他半眯着眼,狀若不經意地把舒蔚拉到身邊。
從院方角度看過去,兩人好似親密擁抱:“是我的失誤,等下一定好好賠罪。”
舒蔚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打從知道肚子裡有了寶寶開始,便不自覺地想伸手去碰觸。掌心接觸到還是平坦的小腹,便在臉上呈現出幸福的笑。
“二伯,我把舒醫生帶來了。”
舒蔚跟着進門,就看見那對中年夫妻熱情地迎上前,說了些許客套話,便拉着舒蔚坐在沙發上。
目光環視周圍,不經意落在角落一張小小的沙發上,上面坐着一個女人,約莫二三十歲,白白淨淨的,像從未見過太陽。
舒蔚朝她點點頭,那人也跟着笑笑,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可舒蔚敏感地發現,這個人不像二三十歲女人該有的樣子。
她因而蹙眉,垂眸輕喝了一口清茶,再擡起時,卻想起了什麼。
“舒醫生別介意啊,這是我大女兒。小時候就不愛講話,後來也一直這副模樣。茵茵,有客人來,過來呀。”
那人緩緩走到面前,偏着頭,聽爸爸的話朝舒蔚點頭,還小聲地說你好。
舒蔚這纔想起她的症狀,自閉症。
怪不得先前去世的病人明明比溫車盛小那麼多,可偏偏這對夫妻還是他的伯父伯母。原來在那個孩子上頭,還有個自閉症的姐姐。
“茵茵你好,我叫舒蔚,你叫我蔚蔚好不好?”
“蔚蔚?”溫茵茵眨眨眼,不靠近反而退遠了幾步。那樣明顯的動作,讓所有人都能察覺出來她的戒備。
溫家夫婦兩人有些尷尬,溫瑞連忙把溫茵茵拉到一邊,小聲和她交流:“茵茵啊,這是幫了你弟弟的人,是好人。咱們家都要感謝她纔對,叫舒蔚舒醫生。”
舒蔚臉上也佈滿了期待,跟着彎下腰,湊進在溫茵茵面前。
可後者依舊懼怕地往後退了幾步,小心謹慎地盯着舒蔚。等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不是舒醫生……是竹姐姐。”
“哪來的竹姐姐,胡說,這明明是……”溫瑞的話到嘴邊,猛地停住。忽然緊緊盯着舒蔚,猶猶豫豫地像想起了不得了的事。
“我有什麼不對嗎?”舒蔚也被看的頭皮發麻,勉強扯開脣角笑了笑。從剛剛開始這對父女就怪怪的,她是不是真的太興奮,連臉上沾了東西都不知道。
溫潤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溫茵茵便鬧了起來,拽着溫瑞的手使勁搖晃:“就是竹姐姐,就是竹姐姐。”
“竹姐姐是誰?”
“是……以前住在附近的朋友。因爲心臟不好常年呆在家裡,我也只見過一兩
次。倒是茵茵,去過她家裡。要不是茵茵提醒我還真沒想到,她和你,長相一模一樣。”溫瑞撓了撓溫茵茵的手,一邊安撫女兒一邊解釋。
一模一樣?
舒蔚張了張嘴,第一反應是他們肯定看錯了。剛想開口,但緊接着便想到某件事,連呼吸都緊張起來:“真的很像嗎?是不是五官什麼的都一樣?”
“嗯,她留着短髮,加上一共也沒見過幾次。所以一直沒有想起來,現在看看,真是非常相似。”
溫潤嘆了一口氣,把溫茵茵叫到角落裡:“大概是我們看錯了,這世上哪有一樣的人,又不是雙胞胎。”
有的,雙胞胎就是一樣的。
她和她從未見面的姐姐,也也該是一樣。
舒蔚把舒遠轉述的話記得清清楚楚,當初生下她和姐姐時,便因爲母體受創,導致嬰兒受到影響。還在肚子裡的姐姐便因心室發育不完整,被判定活不過三個月。
舒遠擔心韋容青受不得刺激,兩人還在保溫箱的時候,便告訴她其中一個死了。從此只把那孩子留在醫院,說好聽點是等救治的機會,說難聽些便是等死。
誰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傷痛,舒遠一度想讓孩子安樂死。最後還是一個國外來的醫生提出代爲照顧……再之後,便再也沒有音訊。
她現在想,會不會那個孩子其實沒有死……反而頑強的活了下來,時隔多年,或許還想尋找她的家人?
“舒醫生,不喜歡這些菜色嗎?”
“沒,我只是想到你剛剛說的。那個和我長的很像的人現在在哪?”她有些着急,幾人見她這副模樣,也都默默放下筷子。
溫瑞想了想,遺憾攤手:“還真的不知道,那對夫妻也沒有在這裡住很久。大概就呆了一個多月……也是兩年前的事了,誰也沒有留下聯繫方式。只有這丫頭還記得。”
“怎麼,是和你有淵源的人?”
“嗯。”舒蔚把事情說了一遍:“有很大的可能是,所以如果之後看見,請幫我留意一下。”這麼多年他們也不曾抱希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許可能,她怎麼也要抓住。
或許見到她的姐姐,韋容青的抑鬱症也會痊癒吧。
“沒問題。”溫潤看了看她的臉色,立即答應下來。
屋內熱熱鬧鬧地吃着飯,小區外停着的汽車卻反而多了一輛。
“進去多久了。”
男人坐在駕駛座上,陰鷙的眸子始終盯着小區內某個窗口。他已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現在的情形,怎麼看怎麼像要去捉姦的丈夫。
“一個小時又二十三分鐘。”王斯里第十次提醒,盡職盡責做好特別助理的工作。
一個多小時,她和溫車盛在裡面做些什麼?兩人之間,還有什麼要聊的!顧辛彥拿出一根菸放在嘴裡,吞雲吐霧幾下,終於忍不住下車。
舒蔚正好和溫車盛一起下樓,她還記着溫茵茵提及的女人,情緒總有些悵惘。
“你放心,既然有這麼個人,總能找出來。我看找人幫你調查一下吧,說不定會有結果。”
“謝謝!”舒蔚有些激動,握住了他的手:“如果能找
到就太好了,我媽這麼多年都還常常夢見她,如果活下來了,總該見面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的那刻,舒蔚忽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力道,猛地把她往後帶。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護住身下,腳步踉蹌幾下,卻沒有預想而來的疼痛,而是跌進堅硬的懷抱裡。
“舒醫生,你沒事吧?”
“溫律師顧好自己就行,不需要把心思多花在別人的妻子身上!”
熟悉的聲音竄進耳朵裡,舒蔚總算知道來人是誰。她膽戰心驚地站起來,一把推開顧辛彥,睜大眼睛狠狠瞪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
“路過。”他冷冷地甩下幾個字,聲音平穩而沒有一絲溫度幽冽的眸子始終落在溫車盛身上,活像要將他千刀萬剮。
可溫車盛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淡淡地挑眉之後,把關切的視線放在舒蔚身上:“你現在不比之前,平時總要小心些纔好。”
“我會的。”
“既然有人接你,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他輕描淡寫地丟下幾個字,鏡片下的眼睛眯了眯,將複雜的情緒斂起,便轉身走進去。
舒蔚立刻轉身,連看也不看顧辛彥一眼,迅速走到馬路邊。看那模樣,是要打車的意思。她討厭他的態度。
高大筆挺的身影就站在身後,不知是因爲陰霾的天色,抑或別的什麼,濃眉緊蹙着。他伸手欲拉麪前的人,可剛一碰着就被人冷漠避開,手掌只能尷尬地懸在半空。
她的態度沒來由惹惱了顧辛彥,便立即沉下臉,聲音裡透出不悅,“爲什麼要來見他?”還是在這樣私密的地方。
舒蔚沒有解釋,只是淡淡揚眉:“你在懷疑我?”
她嗤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和朋友見面你也要管麼?”那麼你和林昭穎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又要怎麼處置?
最後那句話舒蔚沒有說出口,視線在他乾乾淨淨的衣服上掃過,繼而筆直地移到馬路上。這樣的時間,她實在不想再和這男人爭吵,林昭穎的存在,就像最頑固的癌細胞,早已在全身散開,無法治癒。
“舒蔚,你非得跟我鬧?”她總是這樣要強,什麼也不肯吃虧,避開他偷偷和別的男人見面,難道連問也不能問麼?要不是王斯里撞見,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多久?他和溫車盛,偷偷來往又有幾次?
說不上心底涌起的情緒是什麼,眼看舒蔚揚手似乎是想叫停出租車。他當即臉色又沉下幾分,隨手便攬着舒蔚的腰,徑直拉向身後。
舒蔚不敢反抗,生怕掙扎間傷及孩子,以往不注意總是拉拉扯扯的,甚至還小小地摔過,好在沒事。
車內還殘留着淡淡的煙味,舒蔚當時就受不住,胸口涌出一股欲嘔之感,她推搡着要下去。
“站住。”顧辛彥只當她還是要拒絕,眼睛像銳利的箭,直直插進她心臟:“你非要跟我做對?他有什麼好,讓你這麼戀戀不忘!”
男人欺上身,濃眉蹙成一條深深的溝壑。因爲生氣而緊繃的下頜,依稀僵硬成筆直的線條。
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看出軌了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