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凌晨兩點的顧氏大樓,燈火通明。
市場部十幾個人齊刷刷站在辦公室裡,頭髮散亂,身上有的還穿着睡衣。他們唯一相同的是,都背脊僵直。
整個橫排看過去,每一個人臉上都帶着驚恐和懷疑。
天知道的顧辛彥大半夜把人叫到辦公室是要做什麼,他們都是從老婆懷裡爬出來的人,心裡多少有些怨氣。
而此時,顧辛彥已經將念念的照片放在桌面,冷眼瞧着他們。
“負責視頻拍攝的人,站出來。”
聽聲音,看臉色。不太妙。幾個人面面相覷,猶豫許久之後還是不得不上前一步:“是、是我們幾個,他負責拍攝,我是採訪,還有協助人員一名。”
顧辛彥只打量了兩人一陣,依舊面無表情。
採訪時屏幕上並沒有出現幾人的臉,所以一時也辨認不出。他便輕點頭道:“調查的時候,是不是遇見了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對CX很熟悉。”
“是……我們也覺得奇怪,應該是孩子的父母在研發部工作吧?他還跟我們開玩笑說爹地叫顧……”
顧辛彥!
那人這才反應過來,當時時間緊湊,也只是隨意問了幾個問題。之後還想深入瞭解的時候,小包子已經跑遠。
他沒有去追,但還記得那小子離開的時候對着自己小聲交代:“我爹地叫顧辛彥,你去告訴他我在這裡,我會讓爹地給你很多很多錢!”
現在瞧着顧總的反應,他臉色慘白,難不成是真的?
“顧總,那個孩子難道真是、真是您的?”可誰都知道,顧氏小少爺已經死在一場大火裡,現在突然又冒出一個,難道是私生子?
其他人猜測的方向與他大同小異,尤其加上顧辛彥不太好看的臉色,誰都會胡思亂想。
王斯里輕咳兩聲,連忙制止:“那就是小少爺,你們三個好好看看這張照片,究竟是不是他?”
“小少爺也來過公司幾次,還上過發佈會,你們怎麼也不長點心?”
幾人面面相覷,見着照片之後也只能立刻點頭:“是這個孩子沒錯,可我們真不知道是啊。”
“夠了。”顧辛彥猛地一拍桌子,有些煩亂地站起來,手臂伸直點了幾下:“你們三個留下,其他人散了吧。現在就帶我去見到他的地方。”
“好的好的。”
可那地方,也不過是個鬧市。到了晚上更是一個人也沒有,幾人出現在那四下察看,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晚上這裡沒有人的,等明天我們派人來吧。”
聽見勸說,顧辛彥也只是擺擺手。一手撫靠在額頭,沙啞着聲音道:“行了,你們都回去吧。王斯里,明天派人過來在這一片進行調查。記住,要小心謹慎,趙仁說的女人應該是江伯母,別打草驚蛇。”
“好的。”
他把車子停在路旁,有月光透過斑駁樹影灑下,徒留清朗。
掌心上,照片裡的孩子滿臉笑容,眼光清秀。
他喃喃自語:“念念,真還活着嗎?”
這
一夜,怕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他拿出手機,盯着通訊錄最前面的號碼,遲疑很久很久,才終於按下撥號。
“嘟、嘟、嘟……”
夜色裡,手機裡的聲音格外明顯。
一連十幾聲都是單調而重複的音節,男人垂落眸子,將座椅放低靠了上去。他緩緩閉上眼,見沒有迴應之後便想掛掉電話。
最後那幾秒,裡頭終於傳來聲音。
“喂?”
“喂?顧辛彥,是你嗎?”
舒蔚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因此聲音軟軟糯糯的,甜膩可人。她認的出顧辛彥的號碼,卻不知道這男人大半夜給自己打電話是什麼意思。
又是幾秒令人窒息的沉默,舒蔚瞧着外頭閃動的夜色,有些心慌:“不說話我就掛了。”
“別。”
他急急阻止,聲音輕而啞:“先別掛。”
“可是現在是凌晨三點,你有什麼事嗎?”舒蔚多少有些不放心,他不像是這樣脆弱的人,可簡簡單單幾個字,卻像受到極大挫折:“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她腦子裡迷迷糊糊的,宋城雖是春暖花開陽光明媚,她心裡卻總還忐忑不安。偶爾半夢半醒的時候,就只想着念念,想着他。
舒蔚不是沒有想過顧辛彥給她電話,又或者,直接派人跟蹤看管她。
然而不論那種,她沒有料到的是,這男人會在半夜裡打過來。那樣的脆弱氣息,讓她連生氣的心都提不起來。
“沒有。”顧辛彥搖頭,喉結滾動幾下,想說些什麼來打破尷尬,可話到嘴邊,終究只化作淡淡嘆息:“我吵着了你休息,孩子們這兩天乖不乖?”
舒蔚囁嚅幾下,側過身子挨靠着被子咕噥:“還小,不會動呢。”
“那,也沒有反胃吧?以前剛懷上那會,你吃了就吐。”他還記得很清楚,剛懷念唸的時候,因爲孕吐,幾乎將舒蔚折騰的不成人形。
如今又是懷孕,女人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尤其她肚子裡的,是兩個。
聞言,電話裡傳來細細的嗔怪:“二胎,症狀少些。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孩子、和自己。”
他沒有立刻跑來綁自己回去,舒蔚放心不少。但不知怎的,夜深人靜的時候,心底竟也會涌起很深很深的失落,如今他又在深夜打電話過來,用那帶着深切失落的聲音詢問自己。
舒蔚心底,又泛起陣陣酸甜。
“能照顧好,就好。蔚蔚,我不強迫你接納我。你想逃離我也好,逃離這座城市也好,我不管。但不論在哪裡,顧好孩子、顧好自己。”
她等待許久,終於緩緩點頭:“好……”
“很晚了,休息吧。”
男人說出幾個字,聲音藏在喉嚨裡,格外醇厚。
舒蔚幾乎就靠着這幾個字入眠,她把手機放下,腦海裡總還回蕩着男人低低啞啞的聲音。那一整晚,纏繞着的夢魘未如意料中出現,她一夜好眠。
殊不知,這邊掛上電話的男人,卻整晚整晚沒有入睡。
他就睜大着眼睛看着前方,一直在天色漸亮,
市場上人多了起來,吵嚷聲叫賣聲、只沒有他想聽的那個聲音。
終究還是沒有告訴她念念還活着的事,在還沒有找到人之前,只敢抱着希望日夜期待。除此之外,從不敢再奢求其他。
他不想承認,不告訴舒蔚,其實是因爲害怕。
害怕這一次好不容易發現念念,卻沒有把他尋回。又或者,害怕找到他時,又是再一次失望。
王斯里帶着人,在天亮時到這裡,尋了些消息靈通的人打聽。
車門拉開,他小心坐上副駕駛座:“找了些經驗老道的,暫時還沒有結果。這一片平時比較亂,人口流動性很大,一時半會很難找到一個人。”
“不過我們已經秘密和附近的雜貨店老闆娘以及看管人員聯繫過,只要小少爺再出現,就會立刻通知我們。”
他眯了眯眼,垂眸點頭,之後推開車門,徑直走下去。
高大筆挺的身軀出現在市場上,格外引人注目。他四下看了看,走到念念接受採訪的位置,循着他出現和離開的軌跡看過去一個方向。
“這邊?”
“是的,我們重點調查方向也是這邊。”王斯里走過去,兩人都能看見身邊纏繞着的視線,便儘快離開。
至少,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
一連三天,沒有半點消息。
顧辛彥總在忙碌過後的時間裡,望着屏幕上靈動聰穎的小包子。
他瘦了些,仔細看的話,臉上還有些淤青。江豔燕從那場大火裡把他抱了出去,說起來,也算救了念念的命,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念念動手。
看這模樣,念念怕是受了不少苦。
手機響起。他接過,看見上頭的名字之後,狐疑地蹙眉。
秦元星?
“有事?”
電話那頭的人,情緒不太好:“顧辛彥,我沒想到你手段這麼卑劣!”
“如果你是要說這個,那掛了。”
他手段,一向卑劣。秦元星在第一醫院多年,接手過無數病人,如今只是在近期找一名術後出現併發症或治療效果不甚理想的病人,不難。
看來外科主任比他想象的速度,還要快。
想到這,顧辛彥的臉上總算出現一絲笑容,他撫額,一言不發。
秦元星一腔怒火卻無處發泄,顧辛彥和自己的大哥使了手段沒錯,但他也可以選擇不去。只是那一名病人的確是他親自手術的沒錯,相關情況也只有他最清楚。
一條命擺在那,他但凡還有點良心,都不能不去。
他狠狠咬牙:“我會回去,但治療結束之後,也會立刻返回。我警告你,別想趁機對蔚蔚和孩子做什麼,秦家的人會繼續保護她。”
“這些,與你無關。”
話落,男人把手機掛斷。手臂交疊在面前,緩緩起身。
念念還未找到,但秦元星已經離開宋城,他需要抽出些時間把念念的母親接回來。否則那小子回家的時候,定會埋怨自己沒有讓他第一時間見到媽咪。
他已經,十分期待那樣場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