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你別生氣好不好?相信我,我真的是做好了離開的準備的!十個月,不!九個多月之後!等我把孩子生下來,我立刻就離開!”
兩句話,聲線起伏間腔調裡已經帶上了哭腔,而那張因爲疼痛而顯得蒼白的小臉上,早已梨花帶雨。
慕方歌正驚奇鄙夷與江澤熙的變臉之快,卻在下一瞬聽到了身後她熟悉至極的,沉穩的腳步聲。
“方歌,你這又是何苦?”
鐵色的西裝在她身側閃過,挺拔俊俏的男人在江澤熙身前站定,在確定江澤熙身體無礙之後他轉過身子,看向慕方歌的雙眼中深邃如淵。
誰也不知道在荀少璟接到卓之航的電話的時候,他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一方面他爲他的方歌終於肯出現感到無比的欣喜,可另一方面,他卻爲他的妻子這一次出現的目的而感到擔憂。
在一起這麼久了,他比誰都看得透他的小妻子看上去本本分分,實際上愛憎分明至極的真實性子。而他也知道,慕方歌肯再次出現,一定是因爲她也猜了出來,江澤熙這一次的突然懷孕,絕對不簡單。
是了,所有的人裡面,第一個對江澤熙的突然懷孕心生疑惑的,其實是荀少璟。
他是荀少璟,更是W.S的現任總裁。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像他們這樣的位子上的人,子嗣之事,本就會加倍小心謹慎。當最開始消息突然被曝出來之後的衝動褪去,當清醒重回大腦,他首先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線索條理拿出來,前後一通整理。
於是所有的刻意的巧合與隱晦至深的不合理,就那麼一樁樁一件件被攤平在他眼前。
在這種情況下,那顆本來就種下懷疑的心,怎麼可能會放下已經綁上的警戒線?
只是,因爲某些原因,他現在還不能把那層窗戶紙捅破,反而不得不裝作真的上當了。
看着與自己一步之遙的慕方歌,荀少璟細細的打量過那明明只有三天不見,可是卻如同分別了三個世紀的細緻眉眼。忍着撲上去把人摟進懷裡的衝動,他掩下滿腔的激昂,聲線平穩的說出了在這個時候,完全會傷害到他最心愛的人的字眼。
“即使你再怎麼不能接受,澤熙肚子裡的孩子也的確是我的。傷害我的孩子的媽媽,這不是我的方歌會做的事情。”
話了,他立刻回身不敢再去看慕方歌,蹲下身子詢問着江澤熙這一天的身體狀況。江澤熙本因爲他出口批責慕方歌而有些呆愣,現下反應過來後趕忙應對答覆。依舊是低柔至極的腔調音色,可是那話語裡卻滿是掩蓋不住的歡喜。
慕方歌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看着明明就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心裡卻總感覺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在慢慢的拉開。
眼中的不可置信與痛色複雜交織,酸澀感厚重的積壓上來,將她的眼眶逼的泛起紅潮。
合上眼睛把那兩個人的親密阻攔在自己的視線之外,慕方歌轉過身子,快步往外走。
花廳外邊兒,一身僕僕風塵的荀媽媽靜默的站在那裡,滿臉複雜的看着,低着頭但是明顯已經哭出來的慕方歌從她身邊走過去。
*
卓之航正感到百無聊賴的時候,小紅旗的後座車門被打開,接着埋着頭的慕方歌就坐了進來。看到是她,卓少將軍的第一個條件反射是去看荀家大宅的大門,結果他還沒來得及看清荀少璟是否跟出來的時候,後座便傳來慕方歌悶而低的聲音。
“開車,回卓家。”
雖然壓得極爲的低,可是卓之航還是很輕易的就聽出裡面藏不住的哭腔。
知道不對,可是他的手腳卻先了大腦一步,啓動了車子。
所以,兩個人都不知道,小紅旗剛剛離開,荀家大宅門口就出現了一道氣喘吁吁的鐵色身影。
“怎麼了啊?不是說可以應付麼?看你現在這樣,根本就是大敗而歸啊!”拿起放在前邊兒的抽紙盒子,卓之航一手隨意的扶着方向盤,一手往後,把東西遞到了慕方歌的懷裡。
慕方歌見被他看破,也不再隱藏,伸手撩起放下的長髮,接過那個抽紙盒子,一邊擦着鼻涕眼淚,一邊把荀少璟剛剛在花廳裡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你說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啊?江澤熙說什麼他都信,連懷疑都沒有!”
“是,我今天是去找江澤熙麻煩的,可是我做惡人還不是爲了他?他憑什麼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那麼說我?!”
整理了下情緒,慕方歌開口就是發泄樣的抱怨。
因爲角度問題所以她看不到,在她說完花廳裡發生的事兒之後,坐在駕駛座上的卓之航的眼神已經變了。
要知道,荀少璟是他叫回來的。
而在電話裡,他還專門把事情的具體過程全部給荀少璟說了一遍。
所以,在他的理解概念裡,荀少璟那樣對慕方歌是沒有道理的!除非,事情有他跟慕方歌嘔沒有想到的別的異變。
眉頭輕輕皺起,略微斟酌之後,他選擇什麼都不說,只是安慰着慕方歌的同時把話題轉開。
“那你現在要怎麼辦?這麼一鬧,江澤熙那邊什麼情況不好說,可是荀家你是短時間裡絕對回不去了。”
他很清楚,那樣一鬧,還被極度重視江澤熙肚子裡的孩子的荀媽媽抓了個黑臉線性。慕方歌這個時候回荀家,絕對不會有多好過。
可慕方歌跟他想的卻完全不在一個點上。
抽着鼻音還沒有消散的鼻子,慕方歌把手裡的紙揉成一團丟開,雙眼裡已經換上堅持,“憑什麼不能回?!反正今天臉已經撕破了!等我這兩天想好怎麼讓江澤熙路出馬腳,我就立刻搬回荀家。”
“不把這個白骨精的三成假皮都撕下來,我慕方歌三個字倒過來寫!”
完全調整過來的女人,興致滿滿的握拳。
從後視鏡裡打量了她一番,卓之航幾不可聞的呢喃了一聲“歌方慕”,接着無奈的而擔憂的挑了挑好看的眉。
*
荀家大宅內,荀少璟的書房裡再次陷入低氣壓。
僅僅身着一件寸衫的荀二少,一臉黑沉的把第無數次告知他“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的手機丟在身側的書桌上。邊在心底把卓之航的名字罵了一遍又一遍,便從書桌下的某一個帶鎖的抽屜拿出一隻嶄新的手機。
“喂,是我。”
撥出這隻手機裡唯一存着的一串號碼,荀少璟坐正身子,擡起手開始解自己領口的最上緣的兩顆銀質鈕釦。
那頭的人十分的恭敬,可是腔調卻十分的怪異,“BOSS,哪怕你再着急,也不用一天給我打五十六通電話吧?你打了,我也不可能在還沒查到的時候就給你答案。”
不理會對方的抱怨,荀少璟擡起解完鈕釦的手按上自己已經形成溝壑的眉宇,“加波特,我知道這樣會讓你很爲難,可是那個調查,真的需要在最快的速度裡給我答案。”
那頭喋喋不休的抱怨在他這樣的語氣中停下,良久說了兩句法語後便掛了電話。荀少璟聽着電話裡的忙音,垂下手把手機丟回櫃子裡,腦海裡漸漸的浮現出不久前在花廳裡的那一出。
無力的闔上雙眼,荀二少第一次生出一種力不從心的無力與無奈。
他知道,這一次,哪怕是最後事情可以如他所願的順利解決,慕方歌那裡也會是個大的問題所在。
只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無聲的嘆息着,荀少璟擡起胳膊壓上自己的額頭。
接下來,他的方歌,又要開始躲着他了吧!
想到這裡他猛然的睜開眼,渾身的無力感瞬間消散。
坐正身子,荀少璟擡起手拿過之前被他生氣的丟在書桌上的那隻手機,撥打了助理的電話。
“喂,荀總,什麼事?”這一次先開口的是電話那頭的人。
荀少璟眼神閃爍,聲線卻十分的平穩,“董事會對慕方歌的調令下來沒有?”
那頭有一瞬的安靜,可是很快便又出了聲:“昨天就下來了,可是慕總監沒有來公司,所以調令現在還壓在人事部那邊。”
“你給老陳打個電話,明天一早就去把調令要過來。東西拿到手,立刻給慕方歌打電話讓她回公司上班。”幾乎是助理的話音剛落,荀少璟這邊就下了指示,緊接着不給助理詢問的機會,他隨手便將電話給掛了。
這幾天裡,一方面荀媽媽想要回來全心照顧有了身孕的江澤熙,一方面他跟荀爸在董事會上打太極,所以就在昨天的董事局會議上,在幾個站在荀家這邊的董事們的堅持下,董事會通過決議,取消荀少璟出國前對慕方歌下達的處罰的一部分——提前結束慕方歌的基層工作,把她調回珠寶設計部總監的位置。
當然,能夠達到這個目標的最關鍵原因還在於,荀少璟在英國那邊不僅將合作案修復了,還在原來的基礎上,讓盛安方面更加吃利。
這樣的前提逼得董事會的其他幾個一直堅持的董事不得不讓步,畢竟他們也不想真的因爲慕方歌這個荀家兒媳婦兒,一下子把能給他們掙來更多的錢的荀家兒子給得罪了。
而荀少璟拼命想要把慕方歌調回原來的位子上也是有私心的,討好,轉移慕方歌短時間內的部分注意力等等。
當然,以上的目的是在他打那個電話之前。
現在,他的目的已經變了——哪怕是哥哥,他也不想他的妻子一直住在別的男人家裡,並且,最關鍵的是,他更不想繼續看不到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