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鬧看着他的眼神中有晶亮的光芒,她不過七尺(161CM),他的身長足足八尺(184CM),她的發頂只達他的脖頸,兩者相較宛如鶴立雞前,雖不如秦楓跟莫清茶那樣整整差了三十三公分(188-155CM)吧,但還是有些大了。
她踮起腳尖用手比了比,嘆了口氣:“唉,我怎麼這麼矮呢?”
君念卿喜歡她在自己面前這般一點小事都能沮喪到嘴歪的樣子,也喜歡她豔羨而欽慕的雙眼放光的樣子,比如現在。
許鬧一手支着腦袋一手搭在桌子上漫無目的地點着食指,想到秦帥就笑得一臉仰慕,一會兒又歪着頭衝他賊笑,憨態可掬:“我家帥哥個子可高了,在現代都要一米七七的,就是浥朝的七尺七寸,跟竹塵賦就差三公分!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們處理完倭寇去車騎將軍府的時候,剛好看見我家帥哥發飆,那樣子真的太夠勁兒了,我跟你說啊當時我都快崇拜死了,好帥~不過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就很過分,值得訓斥告誡。”
君念卿懂她的心思,她歷來喜歡英姿颯爽的人,女孩子更喜歡,會爲對方而折服,想當初他都懷疑自家夫人是否有磨鏡之好,結果夫人說——君鶴,我愛的人是你啊,你在吃什麼醋呢?
但他有一處不解:“谷主,爲何你喜歡那種風姿颯沓,自己不成爲那樣的人?”
許鬧赧然,說着還衝他驕傲地擠眉弄眼:“嘿嘿……我這,不是痞裡痞氣習慣了,做不來這種正兒八經的人嘛?就像我那時候穿漢服就有人說,你們穿漢服就以爲自己是仙女了,我說不,我更喜歡當魔女~我啊……是長在黑暗裡的毒蛇,誰敢撕我,我就撕誰,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正大光明不適合我~”
君念卿卻不這麼認爲,他的夜燈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良善到一棵喜愛的合歡樹枝都捨不得折斷:“不,是那些人該撕!”
許鬧一笑趴在窗臺,雅間外是一個走廊,雨絲順風飛進,落在廊下花盆裡惹得花枝亂顫,遊廊的燈籠是青銅所制不怕失火。
雨聲隨風,時急時緩;樹隨雨鳴,時輕時重;紗幔飛舞,時卷時舒;珠簾搖晃,時脆時沉。
天色深黯,太遠的地方被籠罩在夜幕,只隱約可見一個個幽黃的燈籠在風雨中飄搖,湖面擱置了兩隻無人看管的舴艋舟,在夜色裡輕緩地碰撞、摩擦出些許沉重的聲響。
許鬧聽雨聽得稍有倦怠,回首,雙眸明亮如星辰:“念卿,我們四年都未比試,今夜不妨過過招,如何?”
君念卿揚眉一笑:“有何不可!”
許鬧展顏一笑,身形似燕,掠影飄窗而飛,雨珠還未近身便仿若被氣勁激開,忽聞身後破空之聲,腰間如光似影的宵練劍躍然在手,隨意反手一擋。
“兵”的一聲,雙劍相隔寸許,然劍音清鳴幽遠,急急傾灌的春雨來不及驚飛便化作蒸汽驀然飄散。
干將三寸餘寬的劍身裹挾如虹的內力同雨滴反射下的廊檐燈火交輝相應,不待欣賞便再次削來!成年男子三指寬的細劍莫邪緊隨其上,劍氣再度被截,復追及碧衣身側襲去。
許鬧身姿凌空時,腰上梅花刃脫鞘而出,旋身一抵,刀光似紅梅紛紛墜落,宵練以電光石火之速斬斷干將未近身的白光,無形劍影開成一朵綠梅,於君念卿身前陡然綻放,花瓣如銀針飛入夜色。
“叮叮叮叮叮——”五瓣化爲針尖的綠梅被莫邪細長的劍身一一擋開,兩柄長劍在半空一左一右合成陰陽魚撲面而來。
梅花刃脫手即出,飛作一道紅弧將太極圖一分爲二,宵練劍身影一晃變爲漫天綠梅洋洋灑灑,梅花刃藏身花雨風馳電掣般刺向胸口。
君念卿劍眉微微一揚,出手愈發凌厲,干將周身一繞,竟使得簌簌而下的梅花針雨徑直消失,莫邪立身與梅花刃交擊而過,兩人各自攜刀劍一齊被對方內力震開。
許鬧退後幾步,右足踩在瓦當定住身形,驚訝且好奇地看着他:“念卿,你的功夫叫什麼名字,揉合了陰陽五行,剛柔並濟,攻防相輔相成,可謂滴水不漏!”
君念卿亦晃了晃身子,退後一步,對她如今的身手相當驚喜,輕笑道:“目前還沒有名字,我多年前聽說過‘太極’,其實就是道家陰陽五行之術的武學表達方式,我手下這個是機緣巧合下自創的,不若谷主幫我這功夫取一個名字?”
許鬧微忖,不禁喃喃念着老子《道德經》最耳熟能詳的那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門。既是陰陽相合,道法自然,便喚作‘道玄衆妙’,道常無形,想來既可做劍法亦可做刀法,甚至還可以做拳法,是以我們無須給它特定什麼法,就叫《道玄衆妙功法》!”
君念卿唸了一遍名字,回味了半晌才說:“《道玄衆妙功法》,我將功法寫下來,阿青的心境不錯,適合學這個。”
許鬧的眸子劃過一絲感動,這個男人哪怕不能用原原本本的身份培養兒子,也頂着“義父”這個名兒煞費苦心:“好,那就勞你費心了。”
君念卿將兩柄劍負於身後,伸手接着紛亂的雨絲,輕聲道:“谷主,你的身子不能過多受涼,我們回去吧?”
許鬧也發覺收了內功身體漸漸被雨水打溼了,猶如一道白虹劃過夜空,坐在榻上:“這是我的,你去那邊睡桌子~”
君念卿躺在外間的搖椅上悠然自得:“用谷主的話來說,搖椅它不香嗎?爲何非要睡桌子?”
許鬧將潮溼的外衣搭在屏風,只着中衣中褲,手枕着頭躺下,不知爲何,只要梅君鶴在身邊的每個夜晚她的睡眠都會比往常好很多,闔眸輕嘆:“君鶴,有你在,真好……”
君念卿躺在外面叫一口酒嗆了個好歹,不斷咳出聲,聽着裡間再也沒有其他反應,只有沉穩的呼吸,才輕輕走到許鬧身邊坐下,運內力將她身上略微溼潤的裡衣暖幹:“夜燈,有你更好!”
二人在聽書樓待了幾日,過了寒食和清明終於等來一個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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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五天氣晴好,春風徐徐,鳥啼喈喈。
許鬧踱步望天湖畔,深深呼吸着雨過天晴的好空氣,心滿意足。
晨光熹微,薄霧尚未散盡,湖面飄着幾縷軟煙,澄澈如洗的湖水透着暮春特有的碧綠,讓這片湖光山色平添了一抹柔情,遙望遠處的雲霧山美景縹緲似幻境,沒有鳥啼蟲鳴,一切都靜謐得彷彿不忍心打攪如畫般的秀麗。
待辰時罷,湖水漸與日光相襯,許鬧慫恿着君念卿泛着一隻小舟去湖對岸靠近雲霧山的地方,那邊養着一片荷花,將雲霧山與世隔絕,唯有輕功夠好方可跨越這片荷花池而不傷到荷花。
從陸地其實有兩條路可以抵達雲霧山,但都比較繞,所以很少有人會去這座仙山之稱的山,唯一就近的只有望天湖了,對別人而言,或許這足足寬三十丈的荷花池太大,但對於這兩個武林中的佼佼者根本不在話下。
君念卿槳櫓輕搖,一如多年前他們在西嶺湖那天情景再現,眉宇間溫情盡顯。
許鬧彎腰掬一捧清涼的湖水在手,披一襲溫熱的春光在身,眉目情意流轉,顯然她也記起了當年泛舟碧波上的情形,那是送君鶴離開自己身邊,爲他唱了一曲《刀劍如夢》,誓要生死與共。
今時今日再次泛舟,希望他們不要再分離,她受不起……
手掌心捧着的清水隨心事默默流入湖中,她偷偷摸摸地將溼漉漉的手在君念卿衣襬上擦了擦。
君念卿嘴角含笑,餘光看見她縮頭縮腦的樣子分外喜歡,腳下用力,小舟狠狠地晃了一下,許鬧往水面栽去他眼疾手快將人抱在懷裡,桃花眼凝視着那張熟稔在心的臉,深情幾許:“谷主當心了。”
許鬧白了他一眼,當她傻麼?這麼明顯,你丫的有本事不要借別的名頭佔老孃便宜啊?有本事光明正大啊?這種低級的爲自己淘福利的手段都想得出來,真是醉了:“放手!”
君念卿被發現了也厚着臉皮不鬆手,反正他覺得只要夜燈不知道鬼換魂的事就可以,想瞞着她自己的真實身份肯定是不可能了,他也做不到。
起初夜燈待他還有氣所以比較疏遠他,那時他也還能剋制住內心的感情,可後來夜燈爲他親自去了嶺南謝門不顧身份狠狠揍了謝文卿開始,他心中的感動和深情再也難以抑制,若不是每次毒發死去活來他都要忘乎所以了。
他就這樣癡癡地望着眼前人,直至對方推了他一把,才一挑眉毛,不情不願地鬆了手:“谷主恕罪,屬下忘情失神了。”
許鬧翻個大白眼,見小舟已靠近荷花,在木板上輕輕一踏,點足在荷葉借力,一連三次,最後一次借力直接一個跟頭翻到了湖岸穩穩落下,卻見一抹黑影掠來,本能的出手不留情面。
君念卿趕到岸邊本想讓陸驍住手,赫然憶起自己易了容,除了夜燈、竹,連賀江東這個相識最久的人第一次見他這副面貌都猜了幾個來回,險些給他氣吐血,更莫說不常見的陸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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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總歸夜燈的身手除了賀蘭雪和霜染,也沒誰能傷的了,他只需前去看着別叫夜燈把人打殘了就是。
二十招,陸驍敗下陣,滿臉難以置信,一時語無倫次:“你是何人?我……這,才,二十招?!”
許鬧見對方沒有殺意便收了手,抱胸笑了笑:“我是許鬧,你呢?”
陸驍眼中先是劃過一抹了然,又是愣了片刻,狐疑地看向君念卿站立的地方,單膝跪在許鬧面前:“陸驍見過夫人!”
這下輪到許鬧懵逼了,兩隻大眼眨了好幾遍,腦子似乎才轉了幾個彎回到原處:“陸驍?夫人?我猜一下,你是安陽縣陸家唯一的倖存者,被我夫君梅君鶴所救是故效忠於他,你孤身隱居在此多年,只有棹隱煙波長老級別的人才知道並且能找到你?聽書樓是梅君鶴的一處消息據點,你是掌櫃,平常不見人,但會常去四樓私房包廂接收他們給你的信息,然後彙報你家主公?”
陸驍覺得夫人也太厲害太聰明瞭一點吧,反應有點過於迅速和靈敏了一些吧?他聽手下人說許谷主與君堂主到了聽書樓時,明明讓下手給安排的是二等房,還交代不必過多照應,說書的繼續說無須遮遮掩掩,他自問一切正常啊?
他一臉茫然,想求解:“夫人如何發現的?”
許鬧走向山麓的小竹樓,輕笑着回答:“你做的很好了,也不關你的事。是君鶴太瞭解我,聽書樓裡每一處佈置都是我所鍾愛,每個人衣角都繡着綠梅,甚至連聽書樓附近種的樹都是我非常喜歡的,那幾棵合歡樹沒有多少年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