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趕往軍營,恰得知太孫要挑人前往一臺關押送一批巨弩,而三關裡的各路將軍此時也顧不得邢崇的副將身份了,全都紛紛想要撈上這門好事兒來。
太孫見張公公來了,便先將人請了出去,才道:“先生來得正好,此事憂吾久矣。”
等張公公明白太孫的顧慮,心下里就覺得太孫這是往牛角尖裡鑽了,就勸說道:“公子以爲,陛下可有真信過這天下百官?”
太孫聞言看向張公公,張公公繼續道:“可天下百官還是得與陛下盡忠,公子以爲是爲何?”
太孫吳不知當如何迴應,張公公就自己回道:“因陛下能與他們前程而已。那些所謂精忠報國,匡扶天下正統,不過都是虛詞罷了。”
要真個個效忠皇室,精忠報國,幾千年下來又哪有頻頻改朝代換之禍?
“人生在世,於女子而言,多爲婚姻美滿,而於男子而言,便是功名利祿。公子不信他們,不過是以往不知他們心中所想罷了。”張公公與太孫解惑道。
想也知道,宮裡那羣大儒,怕教壞了太孫的心性,多說的是所謂明君之道,風光霽月的事情,唯恐太孫知曉了這世間的半分醜惡,日後就變得不仁君了起來。
就是遇到了史書裡有爭議的人物,還得將人有爭議之處說了又說,唸了又念,生怕皇子皇孫日後再與這樣的人有半分相關。
其實太孫不信這三關之人,要張公公說實話,除了太孫因之前倉皇前往六關之時就對三關起了偏見,還有自身並無勢力,又謹慎過頭的緣故。
偏見好解,謹慎難說。要說天子多疑,這歷朝歷代哪個天子不多疑過?可天下百官,還不是一代一代的傳了下來,總是有人趨之若鶩。
不過張公公自己也算是謹慎的那撥子人,這等大實話是萬萬不會與太孫說的,只是道:“公子不信三關之人,擔憂三關之人會捅小安刀子,此事也並非不可能,然而此事也並非無解。”
張公公進言道:“三關劉希庭一死,各方勢力必然要重新洗牌,一個不小心,小安這三關外的人就當了出頭的椽子,被人利用算計。但只要摸清了這三關裡的各方勢力,要防止起來,又有何難?”
“陰謀陽謀,只要有用就是好謀算,公子只用稍微在其中插一插手,此事就能解決。”張公公道。
然如何解決,張公公卻是沒打算多嘴,這也不該是他多嘴的,免得回了京城,他也不好與陛下交代,陛下哪容得一個小小的太監對這家國大事有看法。
道理太孫是明白,與張公公道:“要論血統親近,自然是蕭家的人比較好。只是蕭安到底與蕭家不親不說,蕭家之前已經押送軍糧,又怕此事再由蕭家運送,會引起別家不滿、”
張公公就回道:“那公子的意思就是,再挑選別家?”
太孫頷首,“胡家勢微,又有獻巨弩在先,再用胡家也不合適。”功勞也不能全給了一家了,不利於收攏人心。
張公公心中明白了,就道:“孟家、劉家不可用,邢崇已位高不得用。公子心中怕也有決斷了?”
太孫就喜歡跟張公公說話,這人能教自己許多不足之處又不令人厭煩,往往也能猜中自己心思。
“我欲想用守一臺關到二木關及三重關裡的家族,如此他們也能更好爲小安所用,只是有些難以抉擇。”太孫道。
張公公聞言,就道:“也不知,這三個關口人的守將是那幾家的?”
太孫便與張公公說了,“一臺關的守將是徐平舉,乃是烏家的妻弟,烏家勢力倒是可用;副守乃是孟家旁支,與主支歷來不和,說是可用也說得過去,不過在城中無勢。二木關的守將乃是洪興,乃是劉家大女婿,因家事與劉希庭如今的關係十分淡薄;副手趙二牛,卻是無勢可選。到三重關的胡飛,胡家已用,再用不得;副手寧喻,乃是六關寧千戶族弟。”
雖是太孫說了幾家可用,不過實際上卻是有選定的人,之前之所以不曾決定,一是因軍中爭執不下,二是因無可信任之人在一邊與他肯定。
張公公心下里一曬,面上卻是恭敬道:“公子所言有理,不過一臺關孟家旁支到底也姓孟,可棄之;二木關洪興與劉家如今關係再淡薄,然而也沒真撕破臉,不足爲信;唯有烏家倒是個好的選擇,雖徐平舉只不過烏家一子的妻弟,然而與烏家也算是有親,再合適不過。”
這正說到了太孫的心坎上,本板着的臉終於露出了笑來,“唉,先生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可見自己就是猜對了,張公公垂下眼,心裡也舒了一口氣。
太孫便重新召見了軍營裡的各路將士,將此決定說了,邢崇心中再不滿,此時烏家已經越過他上前聽令了,也不得不忍下來。
太孫要烏家出一個千戶,帶領四百兵馬押送十臺巨弩,連帶着各類齊全的固定架子,還有護送胡家三老爺及他那位大舅子一道前往。
這明顯算是多了,然而烏家這位也是個妙人,直言道:“公子,四百不足,一千方行啊!這四百兵士一路上總是要帶着糧食的,一臺關到三重關的糧食,還是須得選供足他們自己才行。”
四百士兵護送,六百士兵押送這一路的軍糧,整整一千人,要太孫答應了纔是傻了,可見烏家也是有心思的,斷然否決道:“軍中糧草之事,想來待一臺關具體軍情傳來,風吼城裡就當開始準備了,先借用各關口的也並無妨礙。”
之前那三關口才押送了三月的米糧前往,多了人去湊合湊合一月並非不可行,何況不行還有簡知府着蕭家押送的半月口糧,蕭安至少在半月裡並無糧草之憂。
至於烏家,自然不用蕭家押送的糧草,而要從三關軍中倉庫裡走了,找幾個關口裡借也更正大光明。
太孫如此,旁邊邢崇立馬上前道:“公子所言甚是。”
烏家想要出兵一千,也不過是想替在一臺關的徐平舉增勢,壓過了蕭安的三千兵馬,好在此戰中能爭取到主動地位,邢崇就算是知道自己因姻親的緣故身份受限,卻也不想烏家勢力過大。
烏家見邢崇插手,想着至少將這差事保住了,便也退了一步,“謹遵公子令。”
邢崇心中才好受了一些,重新站回原處。
安排好了那十臺巨弩,太孫乾脆歇在了軍營之中。
軍帳外有單凌守着,再外一圈有蕭家的人,太孫倒也心裡踏實。
張公公見此事已解決,少不得想與太孫告個罪,想要重回風吼城中的將軍府。
太孫眉頭一皺,也知道張公公是爲了何事,就道:“劉希庭好歹也是三關大將,祖父親封,小安也殺了他官職不低的長子,此事我還不知當如何與祖父說。公公覺得該如何說爲好?”
太孫不喚先生,反而稱公公,可見此事張公公做得實在是令太孫不滿,卻又不好直言,隱忍不住才泄露了心態一二。
不過張公公在殺了劉希庭之後,也不是沒想過此事如何了結,便與太孫道:“劉希庭敢圍困太孫儀仗,就已經是大不敬該死了。再者他在一日,三關的賬目便不能明,整個三關都可能對公子爲敵。且又涉及兵鐵之事,小心使得萬年船,不論選什麼法子,都不如這直接了當的來的好。”
張公公說的是實情,不過太孫又哪能這樣寫呢,他一個沒上過朝的皇孫,把邊關的大將搞死了一個,六關裡常樂許不會多想,就九關那還有一場惡戰還不知當如何。
更別說遠在京城的天子該如何想自己這個孫子了。
張公公見得太孫的猶豫,想着到底是自己惹出的事,也不能真收不了尾,且劉希庭還留下的那一家子還要出手,因此自己也不能出事,就勸道:“公子何不直言陛下?在陛下眼裡,我等是臣子,劉希庭也乃是臣子,妄殺臣子自然是不妥,然而公子乃是天下正統,皇家血脈,殺之又如何?陛下差遣公子出京巡查軍務,本也是考察公子之意,恐最怕的也是公子過於仁厚,不夠果敢。”
當欽差的臣子殺邊關大將,跟皇帝的孫子殺邊關大將,因血統不同的緣故,就是兩回事了。
此事要安在張公公頭上,少不得回京必然要在皇帝面前脫一層皮,最壞的結果便是張公公此生已毀。
但安在太孫的頭上,便是果然有謀,有決斷,堪爲人君的好品性。
張公公這明顯是要太孫把此事給擔着了,太孫看了張公公一眼,卻是想起蕭安臨行前與他說過的話,說殺劉家長子也不過是爲了與張公公示好。
張公公說天子派他來邊關視察軍務有考察他之意,倒也是實話,就是自己的啓蒙老師溫行閔也是這番話。
不過他不過皇孫,要顧慮的實在是太多,就算是讓當皇帝的祖父滿意了,也怕讓身爲太子的父親不滿意。
只是此事張公公已經挑在了明面上,他只要將此事承擔,很明顯就能將張公公徹底收攏在自己這一邊來,要不承擔,蕭安殺劉家長子怕也就白殺了。
這件事,終究也要個取捨,太孫想起蕭安與他說的那些話,心中反而霍然開朗,“先生所言甚是。”
他再遲疑,便對得起蕭安的拳拳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嗯太孫會逐漸成長起來噠~~~張公公還是管殺又管埋,比蕭安有節操多了,哈哈哈……
換蕭安來就是:
蕭安:人是我殺的,可我也是爲了你殺的呀。他對你不敬噯?你還怪我?我冤不冤?
男主:天下就沒比你更清白的好人了。
1號開始就每天兩更了,哈哈哈,留言鼓勵一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