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她外祖父魏侯還在,太孫要來視察邊關軍務,就算軍中有些事情不好爲外人知,然而天子是誰?天子乃天下主宰,天下萬事何事不可令天子知之?
這種連太孫儀仗都敢困住的玩意兒,就沒有萬一。
要劉希庭犯的事兒不夠大,或者是能推到南陽侯身上,還需要困住太孫儀仗來?
“劉希庭又不是我外祖父,這人心眼多着呢,別說他能推的都會往南陽侯身上推,推不動纔會這般。就說公子當初要沒有去六關,跟着儀仗一道進了城,後面會怎麼樣?”蕭安又反問道。
能如何?當然是被困在將軍府裡了,哪時候把賬目改完,哪時候才放太孫一行真正查賬,或者更惡毒一點,山高皇帝遠,劉希庭未必不能一手遮天。
太孫知道自己是辯不贏蕭安的,如今人殺都殺了,再說別的也沒意義,只是笑道:“你們之前還說,只是把人困住,沒動手就是沒犯什麼大過。這會兒就又說人家百死不足了。”
蕭安卻是正了臉色,一雙眼睛盯着太孫,道:“他敢對太孫儀仗不敬,就是對你不敬,不論事情大小,就已經該死了。”
她跟劉希庭又沒仇,然想要劉家倒黴,也無非是因劉希庭敢對着太孫儀仗不敬,其實就是對太孫不敬,這種不敬對太孫而言並不是好事。
一個邊關大將對一個可能是日後太子,更甚至是皇帝的人不敬,就是不臣服,是心有反意纔會表露於面。
蕭安雖然讀書不多,然而老舊的故事卻聽過不少。就有人與她說過,周王室在時,諸王對王室不敬,不甘願臣服,纔會有春秋戰國的亂世,而周王室微弱,是個強盛點的諸侯都能踩上兩腳,好似卑微到了塵埃裡。
雖然太孫吳現在還只是皇孫,然而誰敢對他不敬,她就能要對方的命。
太孫看着蕭安的眼神,竟是半句話也再說不出來。
當自己心儀的女子,對着自己說,誰若對你不敬,就是與我爲敵這句話出來,帶給他心中的震撼不亞於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詩。
可惜的是蕭安看着臉色突然漲紅的太孫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摸他額頭,“這是怎的了?”
一句話讓太孫本澎湃不已的心又緩緩有規律的跳動起來,這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自己不該有那些齷齪心思的。
“沒有。”太孫吳躲開了蕭安的手道。
因太孫吳的額頭確實沒有發燒,那就是單純的臉紅了,蕭安沒明白太孫怎麼突然臉紅起來,也沒發現自己有出言不尊過,就沒放在了心上,但想起太孫越來越愛臉紅這一特徵,就囑咐他道:“這日頭日漸冷了,你每日可得多穿一些。不過可以讓衙門的人起炕了,白日夜間都暖和。”
太孫點了點頭,心裡滲出一些難言的隱秘的不能與外人道的甜蜜來。
蕭安與太孫說了這些,回頭纔想起個人來,“陳十郎呢?”
她都跟太孫說了老半天話了,就是上茅廁,也該回來了。
太孫道:“洗澡去了,說是突然身上癢得很。”
蕭安聽得眼皮一跳,“別是出門一趟染了跳蚤吧?”
“跳蚤?”太孫愣在那了。
蕭安嘆了口氣,對太孫招手,“你躺我腿上來。”
太孫臉更紅了,蕭安卻是道:“讓我看看你頭上又跳蚤沒有,要是被他染上了有你受的,整日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還要在你頭上拉屎下蛋……”
蕭安越說越噁心,也讓從來只聽說沒見識過的太孫嚇得一跳,乖乖讓蕭安坐在榻上,將自己的頭枕在了蕭安的懷裡。
蕭安小心取下了太孫的頭冠,埋着頭仔細梳理他的頭髮。
太孫半垂着眼,然而眼角還是能看見蕭安那張專心致志的臉,和感受到蕭安的那一雙永遠都是溫熱的手。
習武人的手,從來不留指甲,蕭安的手指輕輕地梳理着太孫的發,並不刺激人頭皮,令人覺得威脅,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纏綿。
時光如流水而過,屋子裡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再無其他。
躺在蕭安懷裡的太孫,突然就明白了男人一輩子爲什麼要娶妻,是否爲的就是此刻?
而此刻的靜謐讓他心裡不知爲何就裂開了一個大洞,好似填埋這種纏綿多少都不足夠,就如無底洞一般,讓心中又生出種種不滿來。
這種不滿讓他心慌,讓他惶然,讓他無計可施,卻不敢打破這一刻的美好,只盼着這一刻一輩子都過不去纔好……
“好了!”蕭安卻是突然放了手,打斷了太孫早已不知遊離到了哪裡去的神思。
見太孫躺在自己懷裡還有些愣愣的模樣,蕭安竟也覺得心裡一軟,覺得這樣的太孫還真是可愛,本那一張臉都長得好看了,還有那小巧的喉頭,真想伸手去戳一戳。
蕭安也真伸手出戳了,只把太孫徹底戳醒了過來,忙面紅耳赤地起身道:“有沒有?”
“沒有,你放心好了。”蕭安收回了手,跟太孫繼續道,“待會兒我去看看陳十郎頭上長沒長,要長了你離他遠點,等乾淨了才讓他近你的身。”
太孫披着一頭如緞的長髮,看向嘴巴不停張合的蕭安,覺得蕭安其實長得比自己見過的女人都要美,雖然她現在也還沒能長成真正女子的模樣。
也不知道等到蕭安十七八歲之後,會長成哪般模樣。
是像貞靜的景王妃,還是像沉靜的魏氏?
不,應該都不是。
太孫在腦子裡想了想,總覺得日後的蕭安不會與她的姐姐和母親一樣,然而會是怎麼樣,卻又實在想不出來。
但不管是怎麼樣,太孫都覺得應該是自己喜歡的模樣來。
蕭安見太孫一直在發神,就拍了拍桌子,不滿道:“我在跟你說話呢!公子!”
可是一點都不客氣了,蕭安最討厭被人無視了。
太孫回過神來,腦子裡卻還在過蕭安的那一句:待會兒我去看看陳十郎頭上長沒長。
然後就衝口而出,“你要親自給他抓跳蚤?”
蕭安一臉你蠢啊的臉色,“怎麼可能,我跟他又不熟。”
那就是像程錦安、常家大姑娘這種就行?就算那兩個是女子,太孫心裡也有些不滿,但這話也不太好說出口,再想想蕭安對陳十郎的一臉嫌棄,又覺得滿足了。
蕭安能說的也都說了,纔跟太孫道:“哦,那頭髮你自己梳一梳,要不會就讓單凌給你梳一下,我去見我娘去了。”
上戰場從來管殺不管埋的蕭安,也只會解發跟與自己束髮,替別人束髮,那是沒幹過的,沒有經驗可能會丟人的事兒,她可萬萬不做。
好在太孫也沒在意這個,只點了點頭,讓蕭安去見魏氏。
只是蕭安才起身走了一步,坐在榻上的太孫突然就伸手抓了蕭安的手腕。
蕭安低頭看着太孫那修長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手,有些愣然,“公子還有事?”
太孫吳擡頭看向蕭安,正好看到蕭安好看的下巴,“你跟單凌也熟吧?”
“從小一道長大啊。”蕭安奇怪的回道。
太孫臉色一變,眼睛也有些睜大了,“你也給他抓過跳蚤?”
蕭安一笑,“怎麼可能?他從來都不長那個。”
太孫這才放心下來,雖然覺得蕭安的手腕上的皮十分細嫩滑手,也只得不甘不願的鬆開了手,“你快去見你娘吧,說不定她心裡多着急呢。”
蕭安點了點頭,出了門囑咐單凌將太孫護好,才問了路朝着魏氏在地方而去。
魏氏與柳貞的耳力都極好,在蕭安才進了院子,兩人就停下了話。
見蕭安進來給自己請了安,魏氏拍了拍蕭安全身發現沒傷才放了心,才假裝呵斥道:“你怎麼把劉家老大給殺了?就不怕他家剩下幾個造反?就是有太孫在,你膽子也太大了些。”
蕭安卻是無所謂的模樣,“我殺也是殺,張公公殺也是殺,我還叫他一聲爹呢,幫爹殺個人算什麼大事兒!”
這話無賴得,當着魏氏的面就胡說八道起來了。
魏氏一氣,給了蕭安一巴掌,又覺得好笑,“你叫爹就算了,還真給人家當女兒去了?”
蕭安笑嘻嘻的湊上臉道:“人家要也要兒子呀,兒子繼承香火,女兒拿來有甚用。也只有娘會要我了。”
這眼瞅着就要放賴的模樣,也真真是討好了魏氏,實在拿自己這個嘴甜又愛亂說話的女兒無奈,只能戳着她的鼻子道:“你呀你,也不知道誰教出來的這德行!”
教蕭安的人在旁邊摸了摸鼻子,決定沉默不語。
蕭安與魏氏放了會兒賴,才起身跟魏氏說正事兒,“唉,張公公是真當場把劉希庭給殺了。也虧得他把那兩百人帶進府去了,不然哪還等得到我去破局,全都得交待在那了。”
柳貞這纔跟魏氏道:“莫不是魏娘子猜的都是真的?可到底虎毒不食子……”
魏氏道:“猜沒猜中其實也無關緊要,張公公既然對着劉希庭動手,要不是爲了私仇,就是爲了公事了。”
要兩人不是私仇,那麼張公公要殺劉希庭就是皇帝的意思了,不過這種可能實在太低,皇帝沒必要將劉希庭提拔起來多此一舉。
因此私怨的可能還是最多,但張公公幾歲進宮,劉希庭又很少回京,兩人後來結仇的可能也幾乎於無,那麼就只能是兩人舊日有仇了。
然而張公公講了那麼一箇舊事,要猜出真相就再容易不過。
蕭安在一邊道:“唉,可比我親爹王八蛋多了。”
南陽侯最多是對她不聞不問,就沒歹毒到劉希庭那地步要她去死,這麼來看,不管是爲夫還是爲父,南陽侯都還算個人啦。
柳貞聽得好笑,摸了摸蕭安的頭,也感慨道:“這世上這般狠心的爹,也不多他劉希庭一個,如今也不過算是他的報應了。”
蕭安感慨的點頭,軍中裡還傳着災害年裡缺糧時易子而食的故事,這麼比起來,有爹當沒爹,還跟仇敵一樣的,其實也還真的不少。
幾人說完了劉希庭與張公公之間的愛恨情仇,魏氏才問蕭安道:“張公公殺了劉希庭,還能把事兒推在內侍妄爲上,你把人家大兒子殺了,這該如何收尾?”
要劉希庭奮起反抗,帶兵拒不受,還說殺了活該,現在張公公還沒查到對方的半點證據就先把人家給殺了,蕭安立馬又跟上去把想救自己父親的劉希庭長子給殺了。
這是當邊關大將小將是死人了,要不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來,三關就亂在眼前了。
不過此事還沒來得及商量個眉目,風吼城外卻傳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蠻夷來襲,強攻一臺關。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這糖甜吧?甜吧?唉,可惜女主還不懂事兒,還年幼辣~~~~
其實魏氏在下一盤大旗,第一章就開始設的局~~~~~嘿嘿嘿,還要很多章纔會揭露出來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