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孫吳等停留谷陽,一邊看着蕭安與程謹安每日鬥槍,一邊等待陛下的指令之時,一隊商隊從京城到三關的路已到半途。
林氏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抱着自己的兒子,與他輕聲細語的說着蘊含大道理的故事,馬車外秦泰騎着駿馬,只嘴角噙笑聽着馬車裡的輕言細語。
商隊到了預定的客棧,林氏下馬車時戴上了遮臉的斗笠,牽着兒子的手與秦泰一道進了客棧的門。
男人長得俊美又身姿挺拔,女子雖遮面然而也看得出苗條身材,就是兩人牽着的孩子亦是人中龍鳳的姿態,在客棧其他人眼裡合該是幸福美滿的一家子。
只不過這一家人隨着小二匆匆去了後院早已準備好的院子,只留一地餘香讓大廳裡坐着喝茶的人們猜想。
客棧的後院並不小,又分離開來的院子三四座,林氏牽着兒子跟着小二進了一間院子的正房,那小二也將此院介紹了個遍。也無非是一些不甚貴重的花花草草與造型奇特的石頭罷了。
林氏讓人打賞了那小二半兩銀子,便擺手讓人下去了,纔對着秦泰道:“長途跋涉,秦大哥又是騎的馬,不如先去休息一番,等會兒也好一道吃飯?”
秦泰道:“也好。你們母子也多休息一會兒,要有想吃的,只管讓丫鬟告訴店家去。”
林氏自然是應允,笑盈盈將他送到了院子門口。
她自然知曉這個男人愛自己,秦泰這些年的深情不悔,與如今南陽侯的薄情寡義相比,便顯得更爲難得,若說她不動心,那就是狼心狗肺了。
然而南陽侯傷她過深,如今她心中仍還傷痛,要是借秦泰來撫平受到的傷害,豈不是對他不公?
再者,對愛情她到底是有些怕了。
秦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後跟着的長隨還年輕,不過二十模樣,卻也已經娶妻,等進了院子,才與秦泰道:“老爺也莫急,林娘子如今只能靠着老爺,遲早也是會動心的。”
秦泰戲謔地看了一眼這個小長隨,鼻子裡哼了一聲,那長隨便知自己不該多話的,忙道:“是小的多嘴了。”
秦泰進了屋子,坐了下來,等着那長隨與自己倒了茶,端起喝了一口,才道:“她才被南陽侯傷了心,如今正是對感情有質疑的時候。”
長隨便接話道:“老爺說得是,不過老爺與南陽侯是不一樣的人,林娘子會明白老爺的一番心意的。”
秦泰點了點頭,與長隨道:“讓小二與我端些熱水來,我也好洗漱一番。你且也休息休息,明日尚要趕路。”
長隨連忙應聲,往外去了。
也並未多久,那長隨又進了屋子來,先是與秦泰行了禮,才上前來輕聲道:“老爺,三關裡來人了。”
秦泰眉頭一皺,便道:“快快將人帶進來。”
那長隨應聲,秦泰又說了一句,“莫讓林娘子知曉了。”
這是從十二歲就開始跟着秦泰的人,也算得上是秦泰身邊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如何處置,只出了門將人帶了進來,便又出了院子,囑咐下人去了。
來的人年紀有四十許,一身風塵僕僕,不說身上的髒污,就是頭髮也許大一塊油膩膩地凝在了一起,髮絲之間沾上的盡是塵土,看得出是一路疾馳。
秦泰一見是他且還這般模樣就知是有大事發生,問道:“怎的來的是你?邊關裡出了何紕漏?”
中年男人低着頭道:“回老爺的話,小的親自來,是爲了兩件事,只怕帶話的不夠仔細,只得親自來與老爺稟明。”
“第一件是,太孫儀仗突然到了風吼城,如今已經入住了將軍府。第二件是,鳳陽城有人惹了大禍,恐已經泄了消息出去。”中年男人急聲道。
秦泰的面色一變,“太孫儀仗?哪位太孫?”
皇帝有四子,有兒子的不過太子與二皇子,太子有兩子,一子十七、一子十四,二皇子獨子十五。
中年男人搖頭,“我等並未見到人,據聞那位太孫體弱,不適邊關氣候,有位御醫守着,住在將軍府中,除了一道去的人並不見別的外人。”
秦泰心中其實更擔憂的是鳳陽城之事,然而三關從未有過皇族親臨之事,只覺得竟是兩頭一頭都偏不得,只得繼續問道:“身體不好,有御醫隨行,說不得就是太子的長子吳了!與他隨行的還有哪些?帶有多少兵馬可打聽清楚?”
中年男人道:“這些小的都是打聽清楚了,與太孫儀仗一道來的有一位姓楊的中年人,還有幾個姓魏的,隨行有四百護衛。”
“魏?”秦泰心裡一提,狐疑道。
再擡頭見人還站着,秦泰便道:“坐着吧,說慢些,你好好將那姓楊的與姓魏的幾人與我形容一番。”
中年男人坐在了下首,道:“那位姓楊的,年紀三四十模樣,聽那個將軍府裡的下人說,雖是留有鬍鬚,然每日都要花上不少時間來打理,又麪皮紅潤,穿着也十分精細,腰間帶有玉佩,資質不俗。”
這就是身份不低了,秦泰有些估摸了出來,“身份不凡,又隨着太孫從京中而來,許就可能是皇后孃家的人?”
中年男人自是沒秦態更爲清楚京中事,又繼續道:“那幾個姓魏的,聽着倒是南方的口音,領頭的三十許,也是讀書人模樣,衣着比那位楊家老爺還要精細,當是世家出身,爲人有些風流,惹得將軍府裡的丫鬟們都有些心動。”
秦泰頓時想起了在京中時聽到的消息,說是南魏進了京,此回倒又猜了到,“南方口音,又大家出生,少不得就是南魏裡來的,又爲人風流,便是南魏魏九重了!”
魏九重的名字,也算是響徹大江南北,那中年男人一聽,就道:“就是十分有才學會作詩那一位?前兩年還來過邊關!後來我們打聽到,說是太孫要代天子巡查三個關的軍務!”
秦泰哪有不明白的,一聲冷笑,“這哪是個只會寫詩的!瞧着怕是來意不善了!”
他可沒忘記,南魏一進京就住在魏氏宅子裡的事情,加上魏九重前兩年來過邊關裡一趟,如今又隨着太孫吳來了邊關,且還要查軍務。
南魏要入仕已經是明擺着的了,如今魏九重帶着魏家的人又來了邊關伴隨太孫巡查軍務,少不得就是在爲入仕尋個名頭了。
這南魏與北魏,秦泰猛拍了一下桌子,“可惡!”
偏生讓他在京城竟是半點都沒打聽到消息,如今竟是讓人到了風吼城了,往日送進去的銀子都當白送了這些年!
“鳳陽城的事又是怎的回事?”秦泰又道。
中年男人忙道:“也是因一獵戶而起,那羣山匪到底是惹出了禍事來!”
“老爺曾經說過,要遇着獵戶進山,只將人嚇走最好,若是嚇不走的,便是要處理得乾淨。只是這一回,山裡來了個獵戶,竟是從谷陽城那邊來的,也不知走的哪條道,竟是讓他發現了,山匪們本想着把人處置了。”中年男人停頓了一下,舔了舔乾燥的嘴皮。
秦泰將手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推了過來。
中年男人連忙道謝,一飲而盡後,繼續道:“可最近裡面死的人實在是太多,外面的人又還來不及補進去,那山匪頭子也有管着人的,就琢磨着反正那人橫豎是個死,不如就抓進去還能幹些活兒。”
“只是他們萬萬沒想到,沒幾月他那兒子就追了來,他們本也想把人捉住,然而卻是讓他給跑了。後來遇到谷陽裡的管事,才知道那對父子姓趙,一向與谷陽的將軍府交好!追上去那幾個,在黑風嶺一帶被找着了三個,瞧着那傷口,卻是六關裡‘嬌娘子’程謹安的槍法。而那小獵戶也跟着進了常大將軍的府邸,一直沒有再出來過。我等只怕這事兒被常樂知曉,然也不知當如何處置,只得快馬趕來,請老爺處置!”中年男人最後起身拱手垂頭道。
秦泰心裡一片驚駭,然而卻還不能讓人看出來,只得道:“你且先去休息,等夜裡我們再來說說這事兒!”
等那中年男人一退出去,秦泰便坐了下來,只覺得手有些抖。
然而沒多久,門外又傳來了長隨的聲音,“老爺,熱水來了。”
秦泰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眼自己有些抖的手,在心裡壓制住了恐懼,道:“擡進去,我一會兒就來。”
長隨還不知出了什麼事,指揮着小二把熱水擡進側房裡,又將水溫調得合適,纔回來覆命。
秦泰躺在水桶裡,也並未讓長隨伺候擦背,溫熱的水包着着全身,讓自己有些冰涼的血又好似活了過來。
他眯着眼,渾身的血液從新開始流動,心思也跟着轉了起來,想着如今這境地是如何爲好。
太孫那一頭,既然是查軍務,自然與他們沒多大的干係,那是劉希庭自己的事情,他現下要先解決的卻是鳳陽城這一頭了。
私開鐵礦是死罪,常樂那老匹夫又是當年北魏那老匹夫養大的,因林氏嫁了南陽侯一直對商會十分不客氣,是個拿什麼都買不動的硬骨頭。
這事兒要是被常樂知曉了,要太孫前往六關巡查軍務,怕少不得要害他一回。
簡直就是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