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市長黎國正緩緩放下電話,窗簾都被拉上,又沒有開燈,室內的光線很暗,這樣的氛圍正適合黎國正此刻的心情,他只有皓輝這一個兒子,不知上天爲何如此殘忍,偏偏讓兒子喜歡上了秦清,過度的執着讓兒子一步一步走向瘋狂和毀滅,在皓輝開車撞死李振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失去了兒子,然而命運對他的折磨仍然沒有結束。
他不明白秦清爲什麼一定要選擇仕途,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秦清爲何會在短短五年內提升到如今的高位,全都是因爲許常德,這個讓黎國正心頭滴血的人物親手製造了這一切,是他捧着秦清一步步走入政壇的中心,在得知許常德已經確定成爲平海省省長之後,外人的眼中黎國正理所當然的會接替他成爲江城大佬,可是黎國正心裡卻明明白白,自己的仕途之路到此已經完全止步,許常德不會給自己機會。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的搭檔,自己的對手。
房門被輕輕敲響,黎國正穩定了一下情緒,起身拉開了窗簾,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投射在他的身上,天氣真好,可是他內心的世界卻依然黯淡。
敲門的是他的秘書王景亮,在獲准同意後,推門走了進來,他小心翼翼道:“黎市長,下午五點的飛機……”
黎國正皺了皺眉頭,嘴脣抿起然後蹦出兩個字:“取消!”
他的決定早已在王景亮的意料之中,王景亮點了點頭道:“我這就去辦!”在他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黎國正又叫住他:“幫我聯繫許書記,看看他有沒有時間,我想和他見個面。”
王景亮點了點頭,正準備去辦的時候,黎國正卻又改變了主意:“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黎國正此時的心情是極度壓抑和沉重的,他之所以想讓王景亮去探路,是因爲以他對許常德的瞭解,現在許常德未必會見自己,可是他瞬間又改變了主意,因爲兒子的瘋狂舉動,許常德在這件事情上已經佔盡了先機,他臨走之前,一定想要自己向低頭,黎國正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許常德睚眥必報的胸懷,考慮再三,他還是要給許常德這個機會。
果然不出黎國正的所料,許常德的電話關機了,在這種關鍵時候,他居然選擇關機,打給他辦公室,也被告知許書記不在市委辦公室,黎國正明白了,許書記臨走前還是要藉着這件事掀起一些風浪的,黎市長猛然拉開窗戶,望着遠方的江城!忽然想起一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
對於黨校發生的這種事情,田慶龍表現出老辣的手腕和成熟的處理方式,在場所有圍觀的領導幹部,全都被請到了黨校禮堂,田局長先是擲地有聲的曉以利害,然後又強調了這件事如果散佈出去肯能在江城乃是省內造成的惡劣影響,與會者全都明白,這件事涉及的方方面面實在太複雜,就算散播出去,也不可能有人會有勇氣站出來作證。
田慶龍想要的就是每個人都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讓每個人對這件事產生恐怖心理,讓他們寧願自己沒在現場出現過,很多時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什麼好事,可是田慶龍也清楚,在場目睹全部過程的有二百多人,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做到整個事件密不透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只要查無實證,這件事就算傳到社會上也只能作爲流言處理,咱們黨的幹部從不害怕流言蜚語。
安排完這一切,田慶龍纔來到黨校的校長辦公事,市長夫人馮愛蓮坐在那裡,她已經恢復了平日的鎮定,身爲江城製藥廠的董事長兼經理,她的心理素質超出常人,她並沒有陪同兒子黎皓輝前往精神病院,因爲她意識到現在自己必須留在這裡,黎國正敏感的身份讓他並不適合出現在現場,所以一切的善後事宜都必須她來做。
黨校的幾名領導識趣的離開了辦公室。
田慶龍在馮愛蓮的身邊坐下,脫下警帽,低聲道:“嫂子,爲什麼你們不照顧好皓輝!”他的話中不無責怪的意思,他並不擔心會引起馮愛蓮的反感,私下裡他和黎國正一家的交情一直都很好,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和許書記的關係,田慶龍此人看似粗獷豪放,可是那只是他刻意給別人營造的假象,如果沒有足夠的手腕和心機,他也不會擁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馮愛蓮嘆了一口氣:“慶龍,我們總不能一天到晚看着他,而且這孩子從春節回家之後,整個人變得好多了,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任何的分別,我和老黎還在高興呢,誰知道他又會突然發病……”她掏出紙巾,輕輕擦去眼角的淚痕,雖然保養得當,可是歲月仍然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細密的魚尾紋,馮愛蓮咬了咬嘴脣道:“都是那個狐狸精害得!”
田慶龍心中冷笑,對於秦清和黎市長家的恩怨他是心知肚明,在他看來黎皓輝落到今天的地步是罪有應得,而作爲黎皓輝的母親,馮愛蓮自然不會那麼看,她把一切的責任都歸咎到秦清的身上。田慶龍低聲道:“這件事恐怕會有一些影響。”他說得很委婉,黎皓輝精神上有問題不容置疑,可是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他的身上,他相信秦清也不會追究這件事,可是他很難摸準市委書記許常德的態度,江城每一個人都知道許常德對秦清的欣賞和迴護,坊間也有不少不利於他們的言論傳出,可是田慶龍明白,許常德和秦清之間絕對是清清白白的,秦清對於外界的任何人和事都保持適當的距離,自從李振陽死後,她似乎已經將自己的感情世界完全封閉起來,即使是她的敵對者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潔身自好,田慶龍更清楚,秦清只是一顆棋子,許書記是藉着秦清給黎市長一個強勢的威壓,這次秦清出事,許常德不會放過教訓黎國正的機會,這是高手之間的博弈,田慶龍不想過問太多,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將這件事的影響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馮愛蓮似乎意識到田慶龍話中的含義,她小聲提醒道:“我會讓皓輝在醫院好好接受治療。”
田慶龍聽出她話裡推脫責任的意思,淡淡笑了笑,他並沒有質疑黎皓輝的精神狀況,不過作爲必要的手續,黎皓輝還需要做一個全面的精神鑑定,他低聲道:“秦清是團市委書記,嫂子是不是……”
馮愛蓮不等他說完便用力搖了搖頭道:“我永遠不可能向那個女人道歉!”她抿了抿嘴脣,神情有些激動道:“她根本就想害死我的兒子,假如她說一句軟話,哪怕是欺騙也好,今天的事情就不可能發生!”
田慶龍打心底嘆了一口氣,既然馮愛蓮的態度如此堅決,他也只能作罷,點了點頭道:“皓輝那裡可能還需要做一個監測,這件事我儘量處理。”
張揚和秦清兩人被救護車直接送往了相鄰的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張大官人有生以來還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過去都是他給別人檢查治療,頭一次輪到了自己。雖然他心裡清楚自己沒事,可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選擇安於現狀,藉此機會做個免費的體檢倒也不錯。
抽血化驗、x光胸片、ct核磁、外帶心電監護,張揚和秦清受到最高規格的對待,做完檢查後,雖然沒有查出他們有什麼毛病,可仍然把他們安排在vip病房。
張揚穿着條紋病號服,身上帶着心電監護,鼻子上插着氧氣管。
腦外科主任柳顯程親自來到張揚的牀邊爲他檢查了一下,然後拿起ct片仔細看了看。
張揚道:“我沒事兒!”
柳顯程點了點頭道:“沒事也要留院觀察,領導特別關照過,一定要確保你們兩人的安全。”
張揚笑了笑,這時候院長左擁軍在一幫醫院管理人員的簇擁下來到這裡,他先是微笑着和張揚打了一個招呼。
因爲知道左擁軍是左曉晴的父親,張揚對他明顯禮貌客氣了許多,左擁軍這次過來也只不過是形式上的一個過場,探望之後,他們一羣人走出了病房。
左擁軍低聲向柳顯程瞭解了一下張揚和秦清的病情。
柳顯程笑道:“各種檢查的結果都出來了,我們幾個主要科室的主任也會了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左擁軍點了點頭道:“一定要給他們最好的照顧,確保沒有任何的事情發生!”
柳顯程道:“明天上午應該可以出院。”
左擁軍皺了皺眉頭,他弟弟江城市新任副市長左援朝剛剛給他打過電話,提醒他這件事十分的敏感,在上級處理結果沒有出來之前,絕不可以讓他們兩人出院,左擁軍想到這裡,重點指出:“出院的事情等等再說,市裡的領導很可能會過來,一定要確保vip病房的秩序,閒雜人等謝絕入內!”
柳顯程點了點頭道:“左院長放心!”
左擁軍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院辦主任陳浩慌慌張張跑了過來,附在左擁軍的耳邊小聲道:“許書記來了!”
左擁軍並沒有想到市委書記許常德的反應會這麼快,他剛纔接到弟弟電話的時候沒有聽到任何的風聲,看似平常的一件事,在左擁軍看來又有着不同的意義,左援朝升任江城市副市長並沒有得到許常德的全力支持,真正在左援朝升職問題上出力的是市長黎國正,也就是說許書記早已把左援朝劃到了黎市長的派別中,這是個不好的徵兆,畢竟許常德馬上就要升任平海省省長,江城作爲平海的轄市,許常德仍然擁有着絕對的影響力,在左擁軍看來,左援朝的這次升遷未必會是一件好事。
陪同許常德前來的是市委秘書長劉勁,許常德見到左擁軍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以私人身份過來探望小秦!不必要的事情能免則免!”
左擁軍笑着點了點頭,他陪同許常德向病房走去,醫院的那羣跟班本想跟着前去,卻被左擁軍凌厲的眼神所制止,當跟班也得要層次,這幫人有資格當院長左擁軍的跟班,可是沒有資格充當許書記的跟班,那活兒是人家左院長的。
左擁軍將秦清和張揚的情況做了一個簡略的彙報,許常德的臉色始終陰沉着,來到秦清的門前,他擡起右手,示意其他人都留在門外,獨自一個人走了進去。
劉勁看了看左擁軍,兩人向遠離病房的走廊窗口走去,這是爲了避嫌,許書記肯定不想讓他們聽到他在說什麼。
秦清坐在牀上收看新聞,看到許常德進來,慌忙想要下來,許常德制止了她,發現她並沒有採用任何的監護措施:“就你一個人嗎?”
秦清淡淡笑了笑:“醫院專門給配了一個護士,幫我去打水了,剛纔已經全面體檢,沒什麼事情,讓許書記擔心了。”
許常德點了點頭:“黎市長搞什麼,明明知道他的兒子是瘋的,還讓他到處亂走!秦清啊,這件事讓你受委屈了。”他的口氣充滿了長輩對晚輩的關懷和憐憫。
秦清小聲道:“許書記,這件事我不會追究,算了,我只是希望以後能夠不再發生同樣的事情。”從剛纔的那句話她已經聽出,許常德也不想讓這件事情鬧大,在體制中混得越久,秦清越懂得其中微妙,在所有人的眼中,市委書記許常德無疑是她的貴人,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她不會在短短几年內提升的如此迅速,而秦清卻明白,許常德在利用自己,他通過對自己的提升而造成對黎國正的威壓,秦清並不清楚許常德爲何會對這樣做,可是她有一點能夠肯定,許書記和黎市長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在他即將前往省城任職之前,應該是不會放過這個打壓黎國正的機會。自己看似這場事件的主角,可是秦清卻明白,現在已經淪爲許常德打壓黎國正的政治道具。事情雖然剛剛開始,可是對她卻意味着已經結束。
許常德低聲道:“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我會處理!”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秦清道:“許書記,我想離開這裡!”
許常德轉身露出一絲微笑:“明天吧,怎麼也要等觀察期過去!”
許常德並沒有去看張揚,在他看來張揚根本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無論他做了什麼,這次的英雄行徑也不會被當成一個正面典型進行宣揚。
左擁軍把許常德送到樓下的停車場,正遇到剛剛抵達醫院的市長黎國正,黎國正和許常德的目光相遇,一切有些突然,一切卻又是在意料之中,兩人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黎國正熱情的招呼了一句許書記,許常德微笑着走了過去,熱情的拍了拍黎國正的肩膀:“黎市長怎麼纔過來?”一個才字婉轉的指出你身爲當事人的父親,這反應速度也太慢了一些吧。
黎國正並沒有提起剛纔給許常德打電話關機的事情,他嘆了口氣道:“許書記,我正想跟你談點事兒。”
許常德指了指自己的紅旗車,兩人先後走入車內,在後座上坐下。
這兩位江城的風雲人物都沒有吸菸的習慣,黎國正關切道:“小秦情緒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一個年輕女同志受到這樣的刺激,心理上難免會產生一些問題的,不過秦清還是很堅強的,休息休息應該沒事。”
黎國正低聲道:“這種事情真的沒有想到。”
許常德用眼角的餘光掃了黎國正一眼,他最反感的就是黎國正喜歡推卸責任的態度,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不怕認錯,你兒子劫持了秦清,用一句真的沒想到來概括,難道就能夠把一切化解的乾乾淨淨?就算秦清願意,老子也不會答應,許常德向後靠在椅背上:“皓輝的精神鑑定結果什麼時候出來?”
黎國正沒來由一陣心驚肉跳,他敏銳的察覺到許常德這句話中赤裸裸的威脅含義,小聲咳嗽了一下道:“我以後一定會對他嚴加看管,杜絕同樣事情的發生。”這句話等於間接向許常德請求諒解,希望他不要繼續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許常德的手指輕輕敲擊在座椅的邊緣:“國政啊,你知道的,這種事情傳出去對你的官聲會有些影響。”
黎國正心中暗罵,只怕我的官聲受到影響最高興的那個人是你,腹誹歸腹誹,話卻是不能明說的。
許常德道:“我在江城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總想要站好革命的最後一班崗,前些日子常委會的那個提議你覺着怎麼樣?”
黎國正微微愣了愣,他忽然明白了,許常德要藉着這次的機會繼續在江城經營他的勢力,他雖然離開了江城,卻不想放手昔日的權力和影響,他是想在常務副市長上面繼續做文章啊。黎國正很容易就想到了左援朝,提請左援朝擔任常務副市長的是他,而且多數常委也傾向於他的這個提議,許常德之前一直也沒有針對這件事做過表態,似乎已經默認了他的提議,可現在發生秦清的事件之後,他突然把話題轉到這件事上,證明他並不滿意黎國正的提議,在他的眼中左援朝並不是未來常務副市長的合適人選。
黎國正此時的心情極其矛盾而複雜,重重跡象表明未來的江城市市委書記已經確定爲嵐山市的市長洪偉基,他對於洪偉基此人並沒有太多的瞭解,可是從側面上已經打聽到,洪偉基和許常德之間的關係不錯,而且他們是同期中央黨校的同學,無疑在感情上更容易溝通,黎國正已經看到自己暗淡的前景。他明白許常德正在利用自己的權力,在爲洪偉基做着清理障礙的工作,許書記在把握一切可能的機會打壓自己在江城的影響力。
黎國正小心的問道:“許書記有什麼看法?”腦子裡已經在盤算着幾名副市長的名字,他實在想象不出許常德究竟看中了哪一個?難道是新提升的李長宇和袁成錫之中的一個?
許常德笑道:“長宇同志不錯,有魄力有膽識,年齡也不算大,很有提升的空間。”
黎國正實在搞不清許常德爲什麼會看中李長宇,說實話李長宇在春陽的政績並不突出,春陽也是江城下屬六縣之中經濟最爲薄弱的一個,李長宇在任的三年工作也沒有見到太多的起色,過去也沒有聽許常德說過他和李長宇有什麼特別的關係,黎國正也是近一年來才注意到這個人的,從縣委書記一躍成爲江城市的常務副市長,這個提升不可謂不大,黎國正卻並不知道李長宇真正得到許常德的提升卻是因爲洪偉基的關係,李長宇和洪偉基是大學的同學,在洪偉基確認要來江城擔任市委書記之後,他便暗示許常德希望能夠將常務副市長的職位落在自己同學的身上,這樣他上任之後就可以不着痕跡的削弱黎國正的權力,而又不落下任人唯親的嫌疑,政治上必須有高瞻遠矚的眼光。
黎國正很瞭解這位多年的搭檔,許常德是個機鋒深藏的人,即便是他最渴望做的事,也要假手於他人,他的心胸遠非表面上那樣坦然寬廣,黎國正始終認爲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他們的矛盾始於十五年前,那時候許常德還是江城機械廠的廠長兼黨委書記,黎國正卻已經是鹽湖區的副區長,從那時候他們就悄然成了政治上的對手,爲了打壓對方不惜一切手段,隨着年齡的增長,這種鬥爭越發變得風輕雲淡,可是背後的殘忍和無情卻更加變本加厲起來,在鬥爭的後期,許常德顯然已經完全佔據了上風,黎國正雖然不甘心失敗,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許常德卻並沒有勝利者的胸襟和大度,扶植秦清成爲團市委書記,就是他報復黎國正的一個表現,在黎家人的概念裡,秦清是讓黎皓輝發瘋的根本原因所在,是她毀去了一個青年的大好前程。而秦清的突然從政,讓黎國正明白,秦清對黎家的仇恨應該是同等的,他甚至可以推斷出,只要有合適的機會,秦清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報復他。許常德顯然看出了這一點,他如此關照秦清,就是讓黎國正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黎國正明白,許常德成爲省長之後仍然不會放棄他對江城的掌控,有他當權之日,自己就可能永遠無法翻身,他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會提議長宇同志擔任常務副市長。”說完這句話,他的脊樑宛如被人猛然抽去,整個人無力的靠倒在座椅上。
許常德意味深長的笑道:“我馬上就要走了,以後管理江城的重擔要落在你們的肩上了。”
許常德走後,很長一段時間黎國正都沒有從低沉壓抑的情緒中解脫開來,他居然放棄了去探視秦清的打算,既然已經達成了默契又何必去放低姿態向秦清道歉,他對許常德的讓步已經是對這件事有了圓滿的交代。
田慶龍下午的時候纔來到醫院,來此之前,他已經瞭解了兩位大佬的態度,這件事肯定會不了了之,黎皓輝的精神鑑定結果已經不再重要了。
田慶龍去探望秦清的時候,她已經入睡,田慶龍並沒有打擾她,來到隔壁的病房,還沒有進門就聽到裡面格格的歡笑聲,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望去,張揚正手舞足蹈的講着什麼,那位負責看護他的小護士被逗得笑個不停,田慶龍脣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小兔崽子,這就惦記上泡妞了,他輕輕敲了敲房門。
張揚笑着擡起頭來:“田局長,您怎麼大駕光臨了!”田慶龍笑了笑,身後司機把鮮花放在張揚的牀頭櫃上,田慶龍在牀邊坐下道:“張揚,我雖然身在江城,可是聽說過不少你的事情!”
張揚直言不諱道:“您兒子田斌告訴你的吧!”
田慶龍哈哈大笑起來,張揚直來直去的爽直性格他十分喜歡,對人的第一眼印象很重要,張揚勇救秦清的場面留給在場所有江城警察的都是震撼,就算是他們之中最優秀的特警也很難保證可以做到張揚這樣,作爲一個老警察,田慶龍對於有勇氣的人從來都是欣賞的,這大概就是常說的英雄惜英雄吧,田慶龍向小護士看了一眼道:“小張,我想跟你單獨談兩句。”
小護士臉兒紅紅的向張揚看了一眼,這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田慶龍的司機出去後反手關上了房門,張揚從這一系列的動靜上已經判斷出田慶龍想說的事情一定跟這件案子有關,他微笑道:“田局是不是打算讓我封口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田慶龍詫異於這廝敏銳的洞察力,饒有興趣道:“你怎麼知道?”
張揚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個小時,也沒人理會過,也沒人錄口供,只是把我關在這間病房裡,我都有些糊塗了,自己究竟是救人英雄呢,還是一名囚犯,按理說被關押的應該不是我。”
田慶龍笑道:“你以爲呢?”
張揚道:“黎皓輝是黎市長的公子吧,秦清是團市委書記,這件事鬧出去肯定會造成很壞的社會影響,不過按理說也蓋不住,除非把這件事定性爲流言蜚語。”他微笑道:“我無所謂,反正這事情的主角也不是我,只要秦書記同意這麼處理,我權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田慶龍充滿欣賞的看着張揚,他忽然想起之前田斌在他面前的抱怨,按理說以田斌的性情本不應該和這個年輕人成爲敵人,他點了點頭道:“張揚,謝謝你的理解!”站起身,拿起筆在牀頭櫃的紙上寫下了一個電話:“以後遇到什麼事情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田慶龍這樣的行爲不但但是對張揚的欣賞,而且意味着他承認自己欠張揚一個人情,田局長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這個人情他答應還就一定會還。
張揚笑道:“你比田斌爽快!”
田慶龍笑道:“要不我怎麼是他老子呢!”
田慶龍離開的時候卻在樓下遇到了徘徊的左曉晴,左曉晴看到他,快步迎了上來,小聲道:“姨夫!”
田慶龍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已經猜到了什麼,低聲道:“來看張揚?”
左曉晴點了點頭,卻又迅速搖了搖頭:“不是……剛好從這裡經過。”
田慶龍多少聽田斌說了一些左曉晴的事情,現在有些明白爲何左曉晴會對這個春陽的基層鄉幹部如此牽掛了,微笑道:“他沒事,要不要我帶你過去看看?”
左曉晴慌忙搖了搖頭,田慶龍心中暗歎,他這個小姨子蔣心慧是個頗有野心的女人,一直想把女兒嫁入名門,田慶龍私下並不贊成她的這種想法,須知侯門深似海,自己的親生骨肉是不捨得這樣對待的,他很疼左曉晴,也因爲左曉晴的事情向妻子蔣心悅抱怨過,可畢竟左曉晴不是自己的女兒,他沒有太多的發言權。在田慶龍的意識裡認爲女人就應該相夫教子,政治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應該遠遠躲開,更不應該成爲政治交換的籌碼。
左曉晴害怕田慶龍多想,輕聲道:“姨夫,我走了!”
田慶龍叫住左曉晴:“聽你三姨說,你畢業後準備去美國留學?”
左曉晴咬了咬嘴脣,然後頗爲無奈的點了點頭,她的一切都是母親安排好的,唯一的一次偏離軌跡就是去了春陽縣人民醫院實習,可沒過多久,就已經被她的母親拉回到既定的軌道中來了。
田慶龍道:“有時間多去我家轉轉,你三姨整天都念叨你。”
“噯!”左曉晴心不在焉的答應了一聲,看到遠處父親在幾名醫院工作人員的陪同下走來,慌忙和田慶龍告辭匆匆離去。
左擁軍看到田慶龍,停下和身邊人的說話,微笑着大步走了過來,他親熱的叫了聲姐夫,田慶龍點了點頭:“擁軍,剛纔我遇到曉晴了,怎麼一陣子不見,這丫頭瘦成這樣,你們做父母的不要對孩子太苛刻了。”他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左擁軍苦笑道:“我工作太忙,很多時間顧及不了這孩子,都是心慧在照顧她。”
田慶龍道:“不是我說你,有些事情也不能都聽女人家的,娘們當家牆倒屋塌!”
左擁軍笑了起來。
“笑,就知道笑,我可告訴你,你們兩口子要是委屈了曉晴,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們!”
左擁軍道:“姐夫,你要是喜歡,我倒是很樂意把曉晴過繼給你。”
“我倒是想,你問問你老婆她能答應嗎?”田慶龍既然說了就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他和左擁軍並肩向前走了兩步,低聲道:“我看曉晴未必喜歡你們的安排,感情上的事情,我看還是順其自然吧!”
左擁軍嘆了口氣道:“我雖然不贊同心慧的做法,可是也不能任憑這孩子胡來啊,現在的社會那麼複雜,萬一她被人騙了該怎麼辦?”
田慶龍點了點頭:“張揚那小子還算不錯!”
這次輪到左擁軍吃驚了:“張揚?你是說那個救秦書記的張揚?”
田慶龍眯起雙目道:“你是真傻還是跟我裝傻,可不就是那小子嗎?”
張揚早已在病房中呆的不耐煩,可是醫院必須要他留院觀察24小時,本來張揚大可不去理會這件事,可是想到這件事的方方面面,已經要當成一件政治事件來看了。張揚只能接受現實,反正在這裡好吃好喝好住,有電視新聞可看,有小護士陪着聊天,倒也悠閒自得,傍晚的時候離開病房出門溜達溜達,醫院還是給了他一定的自由度,只要他不離開這層樓,並沒有其他人過問。
來到秦清的房門前,張揚正準備敲門,不想房門打開了,秦清穿着病號服出現在他的面前,兩人目光相遇都顯得有些驚奇,然後同時露出一絲微笑,秦清道:“無聊得很,正打算去看看你呢!”說話的時候把張揚請了進去。
張揚笑道:“你沒什麼事吧?”
秦清搖了搖頭:“你呢?”自從張揚冒着風險把她救下的那一刻,她對這個嬉皮笑臉的傢伙已經改變了印象。
張揚笑道:“沒什麼大事,下面有氣墊,上面不是還有你秦書記頂着嘛!”
秦清臉上一熱,她聽出這廝言語中的挑逗意味,心中頓時警惕了起來,雖然他救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也不能因此而放鬆警惕,想到了這一層,秦清臉上的高傲和冷漠自然而然的又流露出了出來,張揚也察覺到她的變化,可腦子裡卻想着在空中看到秦清裙內的春光,張揚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是十分邪惡的,秦清表現的越是高傲,他心底就越是產生了一種佔有慾,這廝在重生以後對美女的佔有慾似乎比大隋朝那會兒還要強烈許多。
秦清低聲道:“小張,田局長找你談話了?”
張揚點了點頭,雖然秦清用領導的口吻跟他說話,讓他很不爽,可這畢竟是事實,人家是處級幹部,自己卻是一個科員,兩人的差距那不是一般的大,人家有資格跟他這樣說話。
秦清道:“這次的事情要謝謝你了!”
張揚笑道:“怎樣謝?”
秦清微微一怔,她還真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可秦清畢竟在體制上打拼了多年,頭腦的應變能力非同一般,她淡然笑道:“也許你會得到一份滿意的結業評語。”原來她可打算要把張揚的違紀行爲照實記錄下來的。
這樣的條件顯然不能讓張揚滿足,張揚道:“要不這麼着吧,你請我吃頓飯!”
秦清沒想到他的條件竟然如此簡單,爽快的點了點頭道:“好啊!不過我可是兩袖清風,你不要抱着吃大戶的心理啊。”
張揚笑道:“對面有家新疆羊肉串不錯,秦書記不會吝惜這點錢吧。”
秦清微笑點頭道:“沒問題,時間由你定!”
“就現在吧!”
“現在?”秦清的神情顯得有些愕然。
張揚道:“再呆在這個地方,我都要氣悶死了,咱們出去走走,順便吃頓飯!”
秦清其實在這裡呆的也很氣悶,不過她一向都是個堅守原則的人,其實體制中的人多數都是這樣,這讓她不免有些古板嚴肅之嫌。
張揚卻從來都不是一個老老實實循規蹈矩的人,這一點恰恰是秦清所欠缺的,也可以說秦清的周圍根本沒有這樣的人物。張揚道:“反正咱們也沒事,留在這裡幹什麼,吃晚飯回來睡覺就是了,總不能什麼都聽他們的。”看到秦清仍然無動於衷,忍不住道:“怎麼?你害怕了?我就鬧不明白了,犯罪的是黎皓輝,怎麼被關起來的倒是咱們兩個,大爺的,這世上還真沒有說道理的地方。”
秦清瞪了他一眼道:“注意你的言辭,身爲一個國家幹部,不要沾染社會上的那些不良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