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對這位在國際上享有盛名的書畫大師也聞名已久,看到西裝筆挺皮鞋鋥亮的黃閒雲,多少讓他感覺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書畫大師穿着打扮應當更傳統一些。就算不是長衫馬褂,多少也要套件唐裝以彰顯自身的文化修養,文化人都講究個性,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文化。
黃閒雲笑着向張揚伸出手去:“張主任,久仰大名,今天才有緣相見,幸會!幸會!”
張揚笑道:“這話得我來說才恰當,黃先生的大名我早就聽說了。在我心中早已尊天池先生爲我的老師,說起來,咱們也算得上師兄弟,黃先生,不知我能否高攀得起?”
黃閒雲笑道:“張主任太客氣了!”
張揚道:“這不是官場,黃先生也非體制中人,你還是叫我張揚吧,我也就套個近乎,稱你一聲閒雲兄!”
黃閒雲連連點頭,一旁的黃西民好不尷尬,心說張揚啊張揚,你不厚道啊,明明知道黃閒雲是我堂叔,還跟他稱兄道弟,這不是擺明了要讓我喊你叔叔嗎?其實黃西民多想了,張揚壓根就沒考慮到他,從天池先生那邊的關係來出發,他叫黃閒雲一聲師兄的確也不爲過。
天池先生的弟子沒有不知道張揚和天池先生關係的,天池先生對張揚比多數弟子都要好的多,死後將香山的別院贈給了張揚,就算是親傳弟子也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天池先生和張揚之間屬於那種忘年交,亦師亦友的關係,如果不是因爲羅慧寧和張揚的關係,天池先生倒有心收張揚爲徒。
黃閒雲請他們來到二樓陽光房內喝茶,上午的陽光很溫暖,坐在陽光房內,渾身都覺着暖融融的,張揚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黃閒雲雖然是書畫大師,可是他的別墅內竟然沒有一幅書畫作品,這對他而言的確有些不同尋常。
黃閒雲道:“老師去世的時候,我身在美國,沒有來及見到師父的最後一面,每念及此,心中總是愧疚不已。”
張揚道:“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遺憾,其實只要心中常駐天池先生的音容笑貌,謹遵先生的教誨,便足以告慰先生在天之靈。”
黃閒雲微笑點頭,他向張揚道:“這次我讓西民請你過來的目的主要是和你見上一面,順便切磋一下書法技藝。”
張揚笑道:“閒雲兄,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班門弄斧。”
黃閒雲道:“你太謙虛了,老師生前時常對我說,你的書法大開大合,氣象萬千,論到書法之氣勢,世上少有人及。”
張揚道:“天池先生對我的評價會這麼高?”張大官人對自己的書法水平有數,雖然沒那麼誇張,不過距離天池先生的形容也差不太多,書法技巧方面雖然還談不上完善,可是那種一往無前磅礴萬千的氣勢,多數人都比不上他。
黃西民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他笑道:“我真是幸運啊,想不到今天可以親眼見證兩位書法大師揮毫潑墨。”
黃閒雲既然提出來了,張揚當然不好拂他的面子,再說他也的確想看看黃閒雲的書法水平,黃閒雲請他們來到了三樓畫室內,黃西民雖然是他侄子,可是也從沒有機會進入這裡,黃閒雲有個怪癖,他很少邀請別人進入他的工作區,張揚是個例外,黃西民今天屬於沾光,否則他根本不會有登堂入室的機會。
書案之上鋪好了空白的宣紙,筆墨都已經準備好了,看來黃閒雲早已做好了筆會的準備,書畫高手其實和武功高手也差不太多,看到此道高手總想切磋一二,黃閒雲的作品行情看好,在天池先生去世之後,除了先生的作品價格不斷上漲,身爲天池先生最得意的弟子,被書法界視爲將來水準最可能接近天池先生的黃閒雲,他的書畫作品價格也翻了數倍,上月在香港拍賣的一幅書法作品,拍出了五百萬的天價。
張揚道:“閒雲兄命個題吧!”
黃閒雲道:“咱們就寫一幅陋室銘吧,我先來!”身爲主人,他當然要做出表率。
黃閒雲捻起狼毫,他寫字的習慣和張揚有些類似,都是先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靜默一會兒開始書寫,中國書法是身體和心靈的高度統一,揮毫的過程中要達成呼吸、心跳、動作等各方面的協調一致,黃閒雲只寫了幾筆,張揚就看出門道來了,難怪都說黃閒雲是天池先生最優秀的弟子,他的書法飄逸空靈,卻不虛浮,任何書法必須在根基牢固的基礎上,書法的根本在於風骨,失去了風骨的書法作品,徒具其形,而真正優秀的書法作品都是在風骨的基礎上加以變化,黃閒雲將書法的空靈飄逸之美演繹的淋漓盡致。每一筆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如果將單獨的一筆移開,重新寫過,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比他寫得更加好看。
張大官人過去也見過天池先生不少其他弟子的書法,在他看來都不外如是,真正得到天池先生精髓沒有一個,今天見到黃閒雲的書法,這才知道原來天池先生的弟子中有這樣出色的一個,他的書法師從於天池先生,可是已經有了自己的風格,透出宗派之風,難怪此人會在國際上享有如此聲譽。
黃閒雲寫完,微笑道:“張揚,品評一下如何?”
“好!”張揚說完又補充道:“除了這個好字我實在想不出要說什麼了。”
黃閒雲道:“那好,等你寫完,我們再相互點評!”
本來張大官人對賣弄筆墨也沒多少興趣,尤其是這種文人雅士之間的切磋探討,可看到黃閒雲寫得這幅字,不禁也感覺技癢,他執筆在手,可想了半天也沒下筆,他向黃閒雲笑道:“閒雲兄,珠玉在前,我實在不敢賣弄。”
黃閒雲笑道:“應該是我命題成了你的羈絆,要不這樣,你隨便寫,想寫什麼,就寫什麼。”
張揚這下才點了點頭,如果同樣是寫陋室銘,他怎麼也超出不了黃閒雲的這種水準,他寫了一首毛老爺子的《沁園春.雪》,張大官人筆鋒一動,黃閒雲的目光就突然明亮起來,張揚的書法果然如天池先生所說,氣勢萬鈞,如長江大河奔流直下,毫無淤滯,一氣呵成,單論書法的技巧,張揚應該算不上爐火純青,可是這種不事雕琢的粗獷氣勢卻是別人無法描摹而來的,和黃閒雲的那種空靈飄渺的書法相比,前者是長江大河,後者是秀美的清泉山澗,這兩幅書法作品放在一起,並沒有誰將誰比了下去,而是相得益彰,兩種不同風格的書法帶給人都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學衝擊。
張大官人筆走龍蛇,寫完了這幅沁園春,也微笑道:“請閒雲兄品評!”
黃閒雲只說了一個好字,他和張揚一樣,除了好字的確想不出其他的來評價了,雖然他能夠看出張揚的筆法過於外放,不事雕琢,可這種風格的作品如果失去了筆法的狂放和張揚就失去了神韻和美感,黃閒雲終於明白爲什麼師父會這麼欣賞這個年輕人,張揚在書法上的造詣並不次於自己,而且張揚還很年輕,等在那日後張揚到了他這種年齡,還不知會取得怎樣的成就。
黃西民因爲有這個書法家的堂叔,平時有事沒事也喜歡寫上幾筆,今天看到兩人現場揮毫,最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他跟着不住的讚歎,趁機提出要求,他求的是黃閒雲的陋室銘:“堂叔,這幅字我十分的喜歡,不如送給我吧。”別看黃西民是黃閒雲的堂侄,可他手裡連一幅黃西民的墨寶也沒有,今天他選擇的時機很恰當,認爲當着張揚的面,黃閒雲無論如何都不好駁自己這個面子,可黃閒雲拒絕的想當乾脆:“這幅字我和張揚交換了!”
張揚笑道:“閒雲兄,我可佔了你一個大便宜。”
黃閒雲微笑道:“說實話,你的這幅沁園春,我這輩子都寫不出來。”
張揚道:“風格不同不能強求,這也是剛纔我不敢提筆去寫陋室銘的理由。”
兩人相視大笑,惺惺相惜之情溢於言表,黃西民在一旁呆着反倒是多餘的了,他心中也是極其的沮喪,守着一位書法家堂叔,可惜啥便宜都沒撈着。
黃閒雲也看出了他的沮喪,從一旁拿出一卷畫軸遞給黃西民道:“這是我畫得一幅牧牛圖,送給你的。”
黃西民激動地手都抖了,黃閒雲的畫最便宜的也得幾十萬,要是他的得意之作還不知要多少錢,黃西民拿着那幅畫顫聲道:“謝謝叔叔,謝謝叔叔……”
黃閒雲道:“西民,你外面隨便參觀一下,我和張揚有些話想單獨商量。”
黃西民連連點頭,知道黃閒雲是嫌他礙事兒,可得了一幅畫,別說是讓他出去,就是罵他兩句他也不會介意,黃西民拿着那幅畫喜滋滋的出去了。
黃閒雲搖了搖頭,邀請張揚來到陽臺的茶几旁坐下,黃閒雲道:“可能你也看到了,我這裡並沒有多少書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