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旋這纔將目光重新聚集在張揚的臉上,年少輕狂、目無尊長,在心底陳旋悄然給他下了八個字的評語,因爲兒子的事情也因爲自己的事情,他甚至將自己和文家感情破裂的原因歸咎到了這小子的身上,陳旋很討厭他,但是以他的年齡輩分和位置,還是犯不着和這個毛頭小子一般見識的。陳旋道:“是不知道還是裝糊塗?”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又將目光轉移到廖博生的臉上了。
廖博生心中一陣尷尬,暗罵張揚這小子操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你小子跟陳旋搗蛋,把我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了,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張揚道:“陳部長,真不是裝糊塗,我是真不知道,要不,您說給我聽聽?”這小子嬉皮笑臉地望着陳旋。
在廖博生看來這廝簡直是目無尊長,可陳旋仍然表現出良好的修養,微笑道:“博聲同志,你身爲市長工作做得不到位,來京城之前,你沒有將此行的目的傳達下去嗎?”皮球踢給了廖博生。
廖博生老臉一陣發熱,張揚啊,你這個臭小子根本是在難爲我啊!他準備說話了。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陳部長,廖市長倒是說了,是我自己不明白啊,我不明白我們到底錯在哪兒了?小日本跑到外交部告我們的黑狀,你們就信了?至少也得調查一下。”
廖博生鬆了口氣,這小子還算有良心,知道幫自己解圍,你們兩人的事情我不跟着摻和。
陳旋道:“張揚同志,注意你的用詞,什麼叫小日本?外交方面國與國之間是平等的,如果你面對日本友人的時候,這樣說話會傷及民族感情的。”
張大官人道:“習慣了,沒辦法,我打心底就不喜歡日本人。”
陳旋道:“張揚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作爲一個國家幹部,要站在一定的高度看問題,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是隨着時代的發展不停變化的,你不能用個人的愛憎來處理外交方面的問題。”
張揚道:“我又不是外交部的,外交方面的問題也輪不到我來處理。”一句話把陳旋給噎住了,這混小子怎麼說話這麼氣人呢?
陳旋道:“最近北港的很多外商反映,你們在招商引資方面存在着很大的問題。尤其是在北港經歷那場海嘯之後,你們在許多方面的處理,損害到了外商的利益,目前你們的很多做法已經造成了很壞的影響,許多外商通過他們的使館向我們提出了嚴正抗議。”
張揚道:“誣衊,全都是誣衊!”
廖博生睜大了雙眼。這小子是要翻天啊!要知道這是在外交部,眼前的這位是外交部副部長。
陳旋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涵養再好也受不了這廝的歪攪胡纏,今天真有點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意思了,陳旋哼了一聲道:“你是說我誣衊你嗎?”他揚起桌上的文件重重扔在桌面上:“你自己看!”
張揚道:“我是說小日本污衊我,陳部長,他們說我損害他們的利益。怎麼叫損害他們的利益?北港海嘯。檢驗了他們的工程質量,也檢驗了他們工程設計的合理性。他們根本沒有通過這次的檢驗,我如果保護外國人的利益就勢必要損害到咱們中國人自己的利益?我不是外交官,我沒有什麼國際主義的胸懷,我這人眼光狹隘,只看到北港這麼大點的地方,想到的只是北港老百姓的利益,身爲地方官,我得維護自己人,打腫臉充胖子的事兒我不會幹,明明損失了這麼多,我不能再掏自己的腰包去博取什麼國際口碑。我不在乎他們罵我還是誇我,對我來說,日本離我很遠,他們愛咋地咋地,無論說什麼,我只當是個屁把他們給放了!”
陳旋氣得臉色鐵青,指着大門道:“你出去!”
張大官人壓根也沒想在這裡呆,他站起身道:“那我走了啊,事情該解釋的我都解釋清楚了!”
廖博生拼命給他使眼色,陳旋都氣成這樣了,你小子還不趕緊閃人。他跟着站起身道:“陳部長,我們先走了!”
陳旋道:“他出去,你留下!”
廖博生預感到自己要悲劇了,十有八九要被陳旋當成出氣筒了。有些羨慕地望着張揚走後,他重新回到剛纔的位置坐下。
陳旋拍了一下桌子道:“你都是怎麼教育你們手下的這幫幹部的?啊?傲慢無禮,大放厥詞,這樣的人放出去簡直是丟國家的臉。”
廖博生賠着笑,心說你也是氣頭上,說兩句消消氣,趕緊放我走人。
陳旋道:“不要覺得是小事,如果事情不是鬧大了,我也不會把你們從北港叫過來解釋,現在不僅僅是日本投資商,還有其他國家的外商都提出了抗議,認爲你們北港在處理這次的災情上太過草率,沒有考慮到投資商的利益,這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的國際聲譽,你知不知道?”
廖博生搖了搖頭。
陳旋道:“你不知道?”
廖博生又搖了搖頭。
陳旋道:“你居然不知道?”
廖博生道:“陳部長,什麼話都讓您說了,我知道什麼?我要是知道我還用得上千裡迢迢跑到京城來聽您呵斥?張揚有句話倒是沒說錯,我們地方幹部不懂啥國際主義精神,我們的境界就是如此,真要是犯了大錯誤,您乾脆就把我們給撤了吧!”廖博生說完,轉身就走。
陳旋目瞪口呆的坐在那裡,反了!這幫地方官員全都反了!
張大官人在停車場內等着廖博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了,張大官人嬉皮笑臉地看着他,滿懷歉意地說道:“廖市長,對不住,讓您擋槍了!”
廖博生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呸!”
張大官人趕緊把臉擦了擦:“廖市長,您這口水真是有點誇張!”
“活該!你這個混小子啊,想文鬥還是武鬥,你總得事先跟我溝通一下吧,這下好了,你嘴巴痛快了,把人也給得罪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給你擦屁股?啊?你這混小子也太不仗義了!”廖博生氣哼哼道。
張大官人一臉的笑,不過這廝馬上品評出老廖這番話的味道:“那啥……廖市長,咱生氣歸生氣,可不能罵人啊,啥叫嘴巴痛快了,您給我擦屁股,您欺負我年輕怎麼着?設下套兒讓我鑽,這還不算,還得罵我兩句才過癮。”
廖博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倒不是存心的,擺了擺手道:“你小子從來都是拎不清,我今兒算是明白了,壓根就不該過來這一趟。
張揚道:“別介,您是我的主心骨,您要是走了我怎麼辦?”
廖博生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覺得我是個老糊塗啊?”
張大官人搖了搖頭。
“我就這麼好糊弄?”
張揚道:“我對天發誓,我從來都沒有糊弄您的意思。”
廖博生道:“田忌賽馬,我要是對付陳副部長,我是必敗無疑,所以啊,這攤子事兒我搞不定,既然搞不定,我留在這兒幹什麼?幫你扛雷?”
張大官人道:“廖市長,聽您這意思,合着這雷就應該我來扛?”
廖博生道:“你愛扛不扛,反正你一腦袋都是避雷針,我不成,我一沒幹爹二沒岳父,這京城官兒都太大,我在這兒越呆壓力就越大。”
張大官人笑道:“廖市長,您這話可不像一個當領導的應該說的,雖然漏子是我捅出來的,可您是我領導啊,您應當爲我頂住壓力。”
“宋書記還是我領導呢,怎麼不見他出來幫我說句話?”廖博生說完自己就笑了,拍了拍張揚的肩膀道:“說心裡話,我看陳旋那高高在上的樣子就打心底煩得慌,什麼國際主義,當我們地方官員都是傻子,張揚,這種人必須你來對付,也只有你能對付。”
張揚道:“廖市長,您說了這半天,還是可着勁地把我往外推,目的還不是讓我幫忙堵搶眼?”
廖博生道:“年輕幹部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咱們國家還能有什麼希望?你不去堵搶眼,難道讓我這個老頭子去嗎?”
張大官人道:“槍眼我倒是可以堵,可萬一把大炮給招來了您說怎麼辦?”
廖博生道:“放手去幹,總之一句話,我肯定站在你這邊。”
張揚道:“聽着這話倒是挺暖人心的。”
廖博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拿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來,我和北港所有的同志都在精神上支持你!”
廖博生並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但是他和陳旋見面之後就明白了,這件事不是他能夠解決的,臨行之前,在陳旋面前丟下那番鐵骨錚錚的話,也並不代表着他不畏強權,而是因爲他清楚,陳旋現在和文國權的關係已經處於冰點之下,根本沒有什麼前途可言,官場中一個過時的人物,只怕連平頭老百姓都不如。
廖博生回去之前通過電話和市委書記常凌空交流了一下,常凌空聽說是這種情況,也同意他回來,既然所謂的惡劣影響已經造成了,乾脆就由着張揚這小子去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