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紹斌的麻煩不僅如此,銀行的分管領導把他給叫了過去,爲的是他挪用一千萬幫人驗資的事情,陳紹斌幹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註冊公司,必須要校驗資產情況,他出面幫忙,利用他的關係搞定驗資這一塊,這屬於短期挪用資金,他自己從中可以落到好處,其實銀行內部做這種事情的不止他一個,即便是分管領導也知道,可過去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卻突然做起了文章,陳紹斌馬上意識到這件事有些不對了,禍不單行。他必須儘快把搞定這件事,不然麻煩肯定會接踵而來,喬鵬飛的能量比他想象中還要大得多。
張揚和丁兆勇都想辦法幫忙了,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效果並不明顯,陳紹斌開始琢磨,是不是要把這件事向老爺子和盤托出,也許應該讓老爺子插手了。
陳紹斌並沒有想到,就在銀行領導找他談話的時候,他的父親正在前省委書記顧允知的家裡。
宣傳部長陳平潮來訪的時候,顧允知正在書房內收拾他的那些瓷器,聽到陳平潮來訪,顧允知讓顧佳彤把他請到了書房。
顧允知一邊擦拭着瓷器,一邊向陳平潮笑道:“平潮來了,你先坐,我這就忙完!”
陳平潮留意到一旁的皮箱,有些詫異道:“顧書記要出門?”
顧允知點了點頭道:“下午的飛機,去北京看養養,順便拜訪一些老朋友,過去整天工作,哪有時間!”
陳平潮接過顧佳彤遞來的茶,感嘆道:“真是羨慕顧書記啊!”
顧允知把擦好的花瓶放在博古架上,笑道:“羨慕我什麼?我都是安享晚年的人了!”
陳平潮道:“我還有三年,現在已經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了!”
顧允知笑了笑,他接過女兒遞來的毛巾擦淨了雙手,顧佳彤收拾好之後轉身出去了,隨手將書房的房門帶上。
顧允知道:“怎麼沒去上班?”
陳平潮道:“心煩意亂,沒心情啊!”
顧允知道:“說說吧,我樂意充當你的聽衆!”
陳平潮嘆了口氣,將兒子惹下禍端的事情說了,他感嘆道:“紹斌這小子真是不省心,他酗酒鬧事,這下好了,把人打傷了,人家已經向法院起訴他,造成了多麼惡劣的影響。”
顧允知淡然笑道:“你是宣傳部長,還怕什麼影響,平海的媒體誰敢報道你家的事情?”顧允知何其老道,從陳平潮所說的事情已經明白了,他是過來求助的。
陳平潮聽到顧允知這樣說,馬上明白顧允知有推脫的意思,其實他過來的本意是想顧允知說句話,顧允知雖然退了,可是隻要他肯說一句話,喬振樑一定會給他這個面子。
顧允知當然知道陳平潮想求自己出面,可自己既然退了,就沒必要去舍這張老臉,顧允知對陳平潮繞彎子的做法產生了一絲不悅。
陳平潮道:“顧書記,抓住這件事不放的是喬鵬飛,他是喬書記的侄子!”
顧允知道:“紹斌打人了沒有?”
陳平潮點了點頭道:“打人了!我瞭解過,被打的那個人驗傷報告都出來了!”
顧允知道:“法律是公正的,我們身爲共產黨員,身爲國家幹部必須維護法律的公正。”
陳平潮道:“顧書記,我知道,可……”他咬了咬嘴脣,終於道:“喬鵬飛沒理由咬住這件事不放的,我聽說當晚發生事情之後,他們已經和解了,現在事情之所以發展到這種境地,歸根結底,是有人想做文章!”
顧允知抿了口茶道:“有些事其實很簡單,如果你通過正規的途徑去做,如果你以法律爲標準去衡量,事情自然遊刃而解,如果你通過其他的途徑,事情只會搞得複雜!”
“顧書記……”
顧允知微笑道:“平潮啊,我去北京要住上一段時間,你要是中途去北京開會公幹,一定要給我電話啊!”
陳平潮內心中充滿了失落,顧允知的這句話已經明確的告訴他,不會插手這件事。
陳平潮剩下的只有一個選擇,他要向喬振樑低頭。
陳平潮離去的時候,垂着頭,腳步很沉重,連顧佳彤都看出了他的沮喪,顧佳彤聽張揚說起過陳紹斌的事情,她有些不忍心道:“爸,其實陳紹斌那個人並不壞,這次是酒後衝動了!”
顧允知道:“年輕人想要成長起來,必須經歷挫折,既然有衝動的權力,就得隨時準備爲衝動付出代價,我既然退出,就要退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顧佳彤望着父親,從他平靜的雙目中還是捕捉到一絲不甘的眼神。
顧允知的內心中充滿了失落,是非成敗,轉眼成空,過往的一切對他而言已如煙雲。這片土地,再也不是他說了算了。
顧佳彤挽住父親的手臂:“爸,去休息吧,呆會兒該走了!”
顧允知忽然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張揚這次居然沒有跟着摻和?”
張揚不是不想摻和,是因爲他也看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喬鵬飛針對陳紹斌窮追猛打的根本原因是有喬書記在他的背後撐腰,現在平海正處於新舊權力交接的時候,即便是省長宋懷明,也保持着前所未有的低調,張揚並不是怕事,而是他現在並不適合站出來,在外人看來,他是宋懷明的未來女婿,他的一舉一動都變得極其敏感,稍不注意,就會觸及雷區,就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張大官人的政治智慧就體現了出來。
他在返回豐澤的途中仍然沒忘給喬夢媛打電話,詢問這件事的進展,喬夢媛還是那句話:“我儘量幫忙!”不過語氣已經變得越來越不確定了。
省委宣傳部長陳平潮在經歷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終於來到了省委書記的辦公室,登門拜會這位平海的新任大佬,省委書記喬振樑。
陳平潮是來彙報近期宣傳工作的部署情況的,其實這只是一個藉口,他明白,喬振樑當然也明白。
談完工作,陳平潮終於把話題轉向了兒子身上:“喬書記,什麼時候有空,約家裡人一起吃頓飯吧!”
喬振樑笑道:“怎麼突然想起請我吃飯啊!”
陳平潮道:“早有這個想法了,就算是我給您接風,也順便讓家人認識一下!”
喬振樑哈哈笑道:“嗯,的確應該認識一下,我聽說前兩天你家公子和我侄子鬧了點不愉快!”
陳平潮沒想到喬振樑直接把這件事擺了出來,他慌忙道:“我那個兒子,平時疏於管教,沒什麼教養,爲了那件事我已經狠狠教訓了他!”
喬振樑道:“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些孩子啊,以爲我們這些做家長的有些權力,就自視高人一等,到外面惹是生非,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是該狠狠教育教育他們!”
陳平潮這輩子都沒感覺這麼窘迫過,喬振樑雖然說這番話的時候始終帶着笑意,可人家擺明了在打自己的臉,陳平潮道:“喬書記,我有責任啊!”
喬振樑笑道:“咱們這些人啊,整天忙於工作,忙着爲人民服務,卻忽略了家人,說起來真是慚愧!”
“喬書記說的是!”
喬振樑一團和氣道:“平潮同志,不能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也發表點意見嘛!”
陳平潮道:“我贊同喬書記的意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內心深處無端端抽搐了一下,宛如被刀鋒割過,很難受,無法形容的難受。
喬振樑道:“年輕人犯錯是難免的,你也不要太過自責了,對這些孩子們,批評教育爲主,讓他們知道錯在什麼地方就行了!”
陳平潮帶着微笑離開了喬振樑的辦公室,可出門之後,臉上的笑容馬上變成了沮喪,通過和喬振樑的這番對話,他可以確信,喬鵬飛讓人起訴兒子的傷害罪,真正的目的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喬振樑上任伊始,第一個立威的對象就選擇了自己,陳平潮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心中盪漾着一種悲觀的情緒,想要看到太陽,也許應該重新考慮自己站立的位置了。
陳紹斌把寫好的辭呈放在行長的辦公桌上:“這是我的辭職書!”
行長透過老花鏡看着他,目光中帶着不解和困惑:“紹斌,那件事已經搞清楚了,年輕人犯些錯誤是難免的,黨和政府還會給你機會的。”
陳紹斌道:“我不要機會了,我覺着自己罪大惡極,如果繼續幹下去,我會羞愧而死,您給我條活路,權當我是一屁,您把我放了吧!”
行長靜靜看着陳紹斌:“真的決定了?”
“決定了!”陳紹斌說完,轉身瀟瀟灑灑的走了。
走出銀行的大門,他看到樑成龍站在寶馬車旁等着他,陳紹斌裝作沒看到他,繼續向前走去。
樑成龍衝上來趕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紹斌!”
陳紹斌停下腳步:“你找我幹嘛?想看我笑話?嗯,你如願了,現在我徹底加入無業遊民的隊伍中。”
樑成龍道:“你對我可能有誤會,紹斌,晚上喬鵬舉請你吃飯,喬鵬飛也去,我費了好多口舌才說動他,讓他幫着你們兩個握手和解!”
陳紹斌道:“謝了,我不去!”
“紹斌!”
陳紹斌宛如一頭暴怒的獅子,他衝着樑成龍怒吼道:“你聽清楚沒有?我他媽不去!我所剩下的只有這張麪皮了,你讓我留點自尊好不好?”
樑成龍不解道:“紹斌,你怎麼回事?自尊能當飯吃?現在這個社會,想要混出頭,必須學會變通,社會關係本來就是一門學問!”
“去你的社會關係,我沒興趣,我也不想學,我他媽今年二十九歲了,幼兒園要爹媽管,上學了要爹媽管,工作了還要爹媽管,到現在,我自以爲有些身份,有些地位,有些能力,可捅了簍子,還他媽得讓爹媽管,我寒不寒磣?我誰都不怪,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沒本事,我總算明白了,我的光彩是爹媽給的,離開爹媽我屁都不是!”
樑成龍默然望着陳紹斌,在他眼中此時的陳紹斌已經鑽進了死衚衕,人生想要做得更好,就必須學會變通,不僅僅是在商場上,在做人上也是如此,自尊是什麼?你擁有金錢地位的時候纔有自尊,當你失去這一切的時候,自尊就變得一錢不值。
陳紹斌道:“從今天起,我要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我不能再讓爹媽照顧,我是個成年人,我他媽是個成年人!”
樑成龍道:“知道牛頓嗎?他說過一句話——如果說我能夠看得更遠一些,那是因爲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紹斌,你想成功,爲什麼非得要捨棄可以讓你站立的肩膀,這不是自尊,是愚蠢!”
陳紹斌道:“我腳丫子太大,巨人的肩膀站不開我!”說完他再也不向樑成龍看一眼,大步向遠方走去,昂首挺胸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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