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沈慶華的心情不好,不過他一向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別人也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異常,市委秘書長齊國遠將江城這次要前來觀禮的主要領導名單遞給他,沈慶華看了看發現除了副市長李長宇以外,還有副市長肖鳴、招商辦主任肖桂堂,沈慶華道:“左市長不來?”
齊國遠道:“邀請函都發了,左市長沒有時間!”
沈慶華點了點頭,心中暗想,十有左援朝看穿了他們想要利用經貿會募捐的本意:“準備工作進行的怎麼樣了?”
齊國遠道:“會場佈置還行,具體的籌備工作都是由張副市長主持的,我也不好做太多過問。”
這時候市長孫東強來了,齊國遠笑道:“孫市長了解情況!”
孫東強一聽是經貿會準備工作的事情,他笑了起來:“剛剛開過市長碰頭會,討論的就是這件事!”
沈慶華向齊國遠使了個眼色,齊國遠知趣的退了出去。
孫東強在沈慶華對面坐下,恭敬道:“沈書記,我剛纔瞭解了一下情況,經貿會準備工作進行的並不理想啊!”
沈慶華道:“時間本來就很倉促,準備工作有不足的地方也是在所難免!”
孫東強道:“沈書記,有些話我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沈慶華透過老花鏡看了孫東強一眼,扶了扶鏡架道:“和工作有關的都可以講!”
孫東強道:“這次的經貿會雖然倉促,可是既然是以豐澤市的名義舉辦,就代表着我們豐澤的形象,我們豐澤政府官員就要盡最大努力把這次經貿會辦好,讓各方來賓滿意,取得口碑和效益上的雙豐收。”
沈慶華已經習慣了這廝動不動就喜歡喊口號,皺了皺眉頭道:“有什麼話你說吧!”
孫東強道:“最近有很多部門向我反饋了不少的意見,在經貿會的準備過程中,組織者模糊了各職能部門的概念,舉個例子說吧,像這種級別的經貿會,應該由政府招待所出面接待,可現在承擔接待任務的是白鷺賓館,經貿會的開場演出還請了港臺演員,和很多國內知名演員,據我說知這些人的出場費都十分驚人,以後這些錢究竟有誰埋單?”
沈慶華道:“張揚不是說過他來負責嗎?”
孫東強道:“我聽說沈書記特批了五十萬的會務費?”
沈慶華點了點頭:“這麼大的經貿會,沒有活動經費根本搞不起來,招商引資也需要先投資嘛!”
孫東強道:“沈書記放心,財務方面我會讓人嚴格把關的,我只是擔心張揚過去在江城大手大腳慣了,如果這次故態復萌,恐怕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沈慶華笑道:“我也聽說了,他挺能花錢的,不過這次我批給他的經費並不多。”
孫東強道:“治安方面的壓力也很大,最近警察系統變動這麼大,內部情緒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這次的經貿會是個巨大的考驗啊。”
沈慶華從孫東強的這番話中已經聽出他對張揚充滿了怨念,可沈慶華的耳根子並不軟,他知道張揚的身上有着這樣或者那樣的毛病,但是目前他看到的是張揚身上的優點,這次的經貿會必須依靠張揚方方面面的關係,這廝有這個能力。沈慶華望着孫東強的眼睛道:“東強同志,我知道你和小張之間在過去可能有些矛盾,但是我希望你們私人矛盾不要影響到工作,一切要以大局爲念,不要讓那些個人的事情影響到豐澤的整體利益。”沈慶華的這句話說得不可謂不重。
孫東強臉上一熱:“沈書記,我和張揚的確不合拍,但是我決沒有公報私仇的意思,我看不慣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做事的手法,他太喜歡以個人爲中心,拉幫結派,來到豐澤沒多久,他就成立了文教衛生改革辦公室,把編外人員常凌峰、章睿融弄來當他的左右手,過去他在江城招商辦,這兩個人就是他招聘過去的,雖說黑貓白貓逮着耗子就是好貓,可是我們也不能職能不分吧?現在其他的副市長都很有意見,張揚同志分管文教衛生,現在他又主管了招商,過去主管招商的一直是婁光亮同志。”
沈慶華明顯有些不高興了:“讓他主管招商工作是我的決定!”
孫東強道:“沈書記有些話我窩在心裡已經很久了,今天我必須要說出來,有些人最擅長的就是討價還價,利用自身的關係背景,在政治上索求無度,這在我們社會主義體制中是不正常的,公安局新任代局長程焱東和他的關係也十分密切,我還聽說正是因爲他要把程焱東扶上局長的位置,才暗中動了手腳……”
沈慶華怒吼道:“夠了!”
孫東強被他突然的一聲大吼嚇了一跳,卻見沈慶華臉色鐵青,額頭的青筋都暴了出來,顯然已經動了真怒。
沈慶華強壓怒火道:“東強同志,你是一市之長,要秉着實事求是的態度說話辦事,不可以聽風就是雨!”
孫東強道:“沈書記,我的出發點是爲了豐澤的將來考慮,身爲豐澤市長,我希望豐澤的領導層團結穩定,而不是拉幫結派,畫小圈子!”他起身道:“沈書記,我沒有詆譭任何人的意思,有件事我可以確定,江城市公安局介入豐澤的事情,是有人偷偷起了作用。”
孫東強走後,沈慶華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他一直都在懷疑,趙國棟的落馬太突然,讓他沒有任何的準備,孫東強有一點並沒有說錯,張揚來到豐澤之後,正在有意識的擴大他的職權範圍,在經營同僚關係上,他也表現出相當的水準,他的野心不小啊!沈慶華閉上雙目,靠在椅背上,如果說趙國棟的下馬和張揚有着直接的關係,那麼這小子的心機比自己預想的還要高明許多,這樣一個人留在身邊絕不是好事。
孫東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他不知道自己剛纔的那番話能夠起到怎樣的效果,如果被沈慶華當成是對張揚的一種詆譭,因此反而看低他,反倒弄巧成拙。
孫東強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這種忐忑中,直到電話鈴聲將他驚醒,他拿起電話,電話是他的岳父江城市人大主任趙洋林打來的。
趙洋林的聲音很平靜:“談了嗎?”
聽到岳父沉穩的聲音,孫東強一顆心頓時平靜了許多,他低聲道:“談了!”
趙洋林的笑聲很爽朗:“打開天窗說亮話也是一種政治手段,東強你太保守了,那小子又太激進,他的三板斧很漂亮,可惜砍在了老沈的痛處!東強,人不能永遠低調下去,過去低調,在別人眼中不認爲是一種涵養,而是一種退縮!”
孫東強目光一亮:“爸,我明白了!”
趙洋林道:“步子邁得太大容易跌倒,在中國的歷史中已經無數次被證實,這次也不會例外!”
張揚和常務副市長陳家年一起出現在了彩排現場,因爲演出臨近,彩排已經搬到了豐澤人民體育場,體育場內的會場佈置已經基本完成,陳家年視察了一下會場佈置情況,基本表示滿意,他向張揚低聲道:“市裡撥給的那五十萬夠嗎?”
張揚搖了搖頭:“拉了不少贊助,咱們豐澤的地方企業對這次的經貿會熱情很高,會場佈置燈光服裝啥的全都沒花錢。”
這時候招商辦主任李忠走了過來,笑眯眯給兩位領導打了招呼。
陳家年道:“這兩天你辛苦了啊!”
李忠道:“還是領導們辛苦,你們動的是腦子,我就是跑跑腿,不累!”
張揚笑道:“只顧着跑腿可當不好招商辦主任,要動腿、要動嘴、要動手、要動腦!”
李忠道:“多謝張副市長教誨!”
張揚笑了笑,這廝也是個見風使舵的主兒,不過他聽說李忠和沈慶華的關係密切,對李忠也算客氣,張揚道:“會場廣告招拍情況怎麼樣了?”
李忠道:“豐澤皮革製衣廠把廣告牌全都給包下來了,按照之前商定的價格,十五萬!”
張揚道:“讓他們先把錢給付了,別打白條,經貿會要開三天,資金支出方面肯定不少,這些錢放在賬戶上,咱們纔能有備無患!”
李忠道:“現金他們拿不出這麼多,可以給付五萬,剩下的十萬用產品等價支付!”
張揚笑道:“大夏天的,誰要他們的皮衣啊?”
陳家年也笑了起來:“小董也是個滑頭,他們廠的效益不是挺好的嗎?我就不信他們拿不出這點錢來!”
說話的時候,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郎走了過來,她穿着豐澤夏季經貿會的T恤,牛仔短褲,可能是長期在戶外工作的緣故,膚色棕黑,腦後紮了個小辮,走起路來一翹一翹的,她就是豐澤皮革製衣廠的廠長董欣雨,說起她來還頗有點傳奇色彩,過去她父親就是豐澤皮革製衣廠廠長,後來廠子因爲經營不善要倒閉,她大學畢業之後原本可以留在江城工作,聽說這件事堅持來皮衣廠,承包皮衣廠,短短的兩年期間竟然扭虧爲盈。在豐澤也成爲知名企業家,傳爲一時佳話。
陳家年和董欣雨看來很熟,他笑道:“小董,聽說你賴賬啊!”
董欣雨算不上什麼美女,可笑起來很甜,嘴角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陳市長,什麼叫賴賬啊?我們用服裝來抵廣告費,價格按照出廠價估算,說起來還是大會佔了我們的便宜。”
她棕色的眼眸望着張揚,主動伸出手去:“張市長,久仰大名,我是董欣雨,豐澤東方皮革製衣廠廠長!”
張揚笑着跟她握了握手,發現董欣雨的手很有力量。
陳家年道:“負責這次經貿會的是張市長,張市長同意,我們就答應!”陳家年這句話表面上聽起來是在推卸責任,實際上是在提醒。
董欣雨笑道:“張市長,我們用產品來支付廣告費行嗎?”
張揚道:“大熱天的,你那些皮衣也都是庫存貨吧!”
董欣雨道:“庫存也是合格品,還有不少是我們今年的新款,等夏天過去就會推向市場,到時候價格至少要高出三成!”
張揚發現這董欣雨倒是挺能說的:“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些皮衣我們要了有什麼用?”
董欣雨道:“當然有用了,可以當成演出服裝贊助啊!”
張大官人有些哭笑不得:“我說董廠長,這大夏天的,我給人家演員發皮衣,人家不得把我當成神經病看?”
董欣雨道:“我們皮衣廠可是豐澤的地方企業,作爲豐澤市領導,你們支持地方企業也是應該的吧,張市長,開經貿會是爲什麼?還不是爲了把我們豐澤的企業推廣出去,藉着這個機會讓更多人認識我們豐澤東方皮革製衣廠也是個難得的機會,更別說我們還給了廣告費,陳市長,您說是不是?”
陳家年笑道:“小董說得也有些道理,張市長,我看就這麼定了,皮衣就皮衣吧,賣了也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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