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靜月生下了皇太子之後,夫妻倆就約定不再生養,膝下有一兒一女,已經足夠了。他們非常慶幸第一胎生的是女兒,不然的話,第一胎是兒子,估計不會再生第二個。
一切緣故,便是因爲生在帝王家。
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孩子們都相親相愛,互相扶持。但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兄弟姐妹,卻不多,尤其是生在皇家的孩子。
孩子多了,即使他們本性善良,但隨着他們的長大,受到的誘惑會比普通人家多得多。等他們成家之後,爲了小家舍大家,或者在枕邊風下,慢慢地,誰也不敢保證不會生出私心來。不僅如此,還會有許多包藏禍心的臣子,他們爲自己的利益,從中挑拔離間,以達到自己權勢與財富的巨大滿足。
夏靜月與韓瀟二人再聰明,再有能力,也無法控制人心,他們實在無法保證,他們的孩子不會走上祖父或者叔伯一輩的老路。
先帝去後,叔輩一個不存了,再看韓瀟的兄弟,殘的殘,廢的廢,每每思及,夫妻二人都心有餘悸。
夏靜月與韓瀟很愛他們的孩子,正是因爲這份愛,他們無法接受,甚至連想象都不敢去想如果孩子們重複長輩的老路,他們會何等的痛心。
膝下已有一兒一女,兒女雙全,夫妻二人便不再貪心,知足常樂。
但夏靜月與韓瀟的隱憂與知足之心,在外人眼光就成了另類,一代帝君,怎麼能夠只有一個兒子?即使已立了太子,衆臣也堅定地認爲皇帝必須子嗣豐豐。
皇太子五歲後,衆臣再次提議皇帝選秀納妃。
韓瀟性格向來霸道,又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就算平日好說話一些,但關乎到要事,尤其是納妃的大事,向來說一不二。在朝堂之上,韓瀟直接將幾個提議納妃的官員連貶數級,還有將一名言詞最爲激烈的御史轟出英武殿。
沒有說服韓瀟,便有宗室命婦或者高官命婦進宮來遊說夏靜月,試圖用歷代皇后的賢惠例子說服夏靜月,讓她夏靜月主動爲韓瀟納妃。
夏靜月坐在鳳座上,聽着下面宗人府的左宗正夫人說話,當聽到讓韓瀟廣納後宮,爲皇家開枝散葉時,冷笑一聲。
“這、歷代皇后都是這樣的……”左宗正夫人發現了夏靜月不悅,猛然想到惹了皇后的不快,豈不是她一家人要倒黴?她豈不是成了出頭的椽子了?連忙又說:“朝中意見太大,娘娘您可先讓皇上納幾個女子進宮堵住百官的口。至於這進了宮,安排在哪裡,讓不讓皇上近身,還不是您的事?不過給她們一點名份,給天下一個交代而已。”
夏靜月目光微冷地一掃殿中的命婦們,“名份?本宮把話放在這裡,本宮的男人,連名份她們也別想沾到一點!往後誰敢來勸本宮給皇上納妃,本宮一律轟出去,誰還想要點誥命夫人的顏面,就給本宮掂量掂量着。”
殿中的諸位誥命夫人驚了驚,若是被皇后轟出皇宮,那真是顏面掃地了。
“娘娘,我們也是爲您着想,怕您落下善妒的惡名。”
夏靜月灑然一笑:“本宮就是一個妒婦,誰愛笑就讓他笑去。”
衆命婦相視無言,歷數大靖數代皇后,沒一個不怕丟了名聲,也沒一個不怕失了民心,唯有德文皇后夏靜月,估計是最不在乎名聲的。
回想夏靜月的種種事蹟,老實說,她就是落下善妒的名聲,但以她在民間的威望,還有對大靖的種種貢獻,還真的無法撼動她的地位。何況,還有皇帝的獨寵呢。
衆命婦帶着羨慕之心離開了皇宮,其實說起來,她們何嘗不想男人只守着正妻一人過日子?她們哪個又願意給丈夫納小的?夏靜月的強硬,何嘗不是她們一向渴望的?
罷了罷了,再也不參與此事了。
這些命婦們,不少跟夏靜月是一代人,在閨閣中就極爲仰慕夏靜月的才華,如今她們與夏靜月一樣,爲人之妻,爲人之母,更能體會到其中的滋味。
因此,想明白之後,不管家中丈夫如何再勸,都不願再進宮去逼夏靜月。畢竟,她們再勸,夏靜月也不會聽,沒得真被轟出去,失了顏面。
此事之後,也傳出了夏靜月善妒不賢的名聲,漸漸地,有些保守派對她開始不滿起來。
韓瀟得知那些迂腐頑固之徒將罪歸到夏靜月身上後,讓人列了一張表出來。
目光在落在名單中,位於最上的一個,正是喊着讓他納妃喊得最兇的一個——戶部錢尚書。
第二天早朝,有官員突然參錢尚書在十年前貪過一筆一萬兩左右錢財,有根有據。韓瀟龍顏大怒,下令要將錢尚書抄家滅族。
錢尚書頓時癱倒在地,韓瀟自登基以來,從沒幹過抄家滅族的事,不過是一萬兩的錢財,且此事還須待議,怎麼立即就要抄斬了?
所幸有衆多官員站出來爲錢尚書說情,畢竟,就算是真的貪了一萬兩,最多就是丟官,不至於抄家滅族。
但韓瀟怒火難平,將錢尚書痛斥一番,憤而退朝。
錢尚書手腳發軟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英武殿的。
雖然說起來,他的罪不算大,最多丟個官,不至於斬了他全家全族,可皇帝若是執意要他的命,以皇帝現在的影響力和權威,誰也是救不了他。
他死了就算了,卻要連累全家……
想到家中年幼的孫兒,即將出閣的小閨女,錢尚書冷汗一淌一淌地流。
“錢大人,你怎麼幹了這糊塗事?”
錢尚書突然聽到這聲惋惜,轉頭看到費尚書,頓時想到這位吏部尚書費引是皇帝潛邸時的老人,最受皇帝器重,是下一代相國的熱門人選。
錢尚書如同找到救命稻草,連忙抓着費引說道:“費大人,此事說來話長,那一萬兩真不是本官貪的,但事已太久,本官也拿不出證據來了,還請費大人幫忙向皇上說說情。”
費引愛莫難助:“本官跟了皇上這麼多年,第一次見皇上如此生氣。錢大人,你想想,皇上爲了大靖的子民,帶頭省吃儉用,節衣縮食,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文來花。可你……皇上聽到你竟貪了一萬兩,豈能不生氣?”
“那一萬兩本官是牽涉到的,卻不是本官全拿的,而且那都是先帝時期的事了。自從新帝登基,本官爲了支持皇上改革,將戶部的銀錢管理得一文一兩都花在實處上……”
“我也正是想到如此,才爲你感嘆哪。”費引搖頭晃腦說:“只可惜,茲事體大,我難以幫忙,你還是另求他人吧?”
錢尚書只差沒哭出來:“皇上最信費大人,除了費大人,本官還能求誰?”
“錢大人此言差矣,皇上最信的人並非本官。”費引伸手往昭陽宮悄悄一指。
錢尚書一怔:“皇后娘娘?”
費引點頭,低聲說:“趁皇上未曾定罪處置錢家一事,錢大人,你還是早點想辦法息了皇上的怒爲好,不然明天早朝,本官只怕要給你全家全族收屍了。你一人死了倒好,但你全家加全族,可是幾百條人命!”
錢尚書陡然一驚,“可、我之前曾逼過皇上納妃,聽說皇后早惱了我……”
“皇后娘娘素來大仁大義,公私分明,你去求一求,沒準能成。再說了,皇上只聽皇后娘娘的話,除了求皇后娘娘外,你還能求誰?”
錢尚書的確是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思及夏靜月以前的性情作爲,的確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也許可以試一試……
錢尚書立即去昭陽宮求見,求夏靜月替他說情。
夏靜月聽到錢尚書來求見,爲之一愣,正不知其間時,突然御書房那邊來了個小太監,悄悄在她耳邊細語一陣。
夏靜月哭笑不得,讓小太監退下,宣了錢尚書進來。
……
第二天早朝,錢尚書主動請罪,不想韓瀟說道:“你雖犯下錯處,但朕念你這些年來,兢兢業業,將戶部管理得井井有條,沒有功勞亦有苦勞。加上此事證據不足,便罰你一年俸祿,下不爲例。”
錢尚書大喜過望,也就是說,只罰他一年的俸祿就略過此事了?頓時感激涕零地跪謝龍恩。
同時,對於幫他向皇帝說情的夏靜月更是謹記恩情,再也不提讓皇帝納妃的事。
此後,韓瀟又發落幾個官員,而夏靜月再替那些官員說情,如此下來,朝中竟有不少官員都欠了夏靜月的恩情。
於是,夏靜月妒後的名聲不攻自破,反而一代賢后的美名逐漸響起。
夏靜月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韓瀟的臉,“你老是做白臉,讓我做紅臉,小心他們說你是個暴君。”
韓瀟摟着夏靜月滾到榻上,笑道:“朕做了這麼多利國利民的大事,他們就是想說朕是暴君後人也不認。”
夏靜月摟住韓瀟的脖子,眸中盛着濃濃的愛意:“阿瀟,辛苦你了。”
韓瀟輕輕在夏靜月額頭吻了一下,低啞着聲音說:“月兒,既然你覺得爲夫辛苦了,該怎麼犒勞爲夫?”
自此,帝后二人聯手,智鬥百官,留下了一篇篇供後人樂談的趣事。
韓瀟在位四十年,勵精治國,將大靖帶到一個從所未有的盛世,在歷史上留下光輝燦爛的一筆。年邁之後,他禪位於獨子韓霂,與皇后二人冶情于山水之間。
韓瀟一生只娶了一個妻子,一生也只有一兒一女。
而夏靜月,關於她一生的傳奇也讓後人津津樂道。尤其是在她爲後期間,仍然投入醫學一道,與大靖所有醫者一起,將大靖的醫學水平推到一個極富傳奇的高度,造福了一代又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