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在走進教導處,遠遠地就看見了坐在裡面的黑髮男人,那熟悉的背影幾乎是化成灰秦朗也能一眼認得出來。
怎麼是他?
狠狠地皺起眉,遠遠地男人就停下了腳步,原本還帶着一絲戲謔的目光立刻陰沉下來,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不急不慢跟在他身後的西裝男,後者立刻低下頭去——很顯然,他壓根就不知道動了小少爺的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要是知道是蕭家,他說什麼也會第一時間通知他家老大。
——整個K市又有誰不知道,南區老大秦朗最討厭的,除了蕭末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而此時此刻,高大挺拔的男人動了動身影,慢吞吞地將手從口袋中拿了出來,頭也不回地沉聲吩咐着“你就在這裡等我”,言罷,秦朗脣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步伐沉穩地向着就在他們不遠處的教導處大門走去——
蕭末,你還真是不計餘力地使勁想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啊,連你兒子都利用上了麼?我到是要看看,這一次你又要耍什麼花樣。
男人一邊想着,臉上的神情越發地不好看,這導致當他推開那扇面前的門時,手上的用勁兒也親不自禁地變大了些。
然而,下一秒令秦朗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當他推開門走進教導處的時候,一屋子的人臉上可謂神情各異——
政教處主任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主啊,帶我走!
中年婦女班主任是正常的(並沒有)、看見黑幫老大應該有的表情。
兩個一看就知道是誰的種的小屁孩一個皺眉苦大深仇厭惡狀,一個如臨大敵就像公老虎見到和自己搶老婆的另一隻公老虎狀(……)。
教導處中唯一沒有反應的,反而卻是蕭末。
當秦朗推門走進來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手中正拽着一杯功夫茶杯喝茶,聽見了開門聲他只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之後非常不愛多管閒事地又把自己的臉擰了回來,無聲地吸吸鼻子將茶杯湊到脣邊,杯中剛剛導入的滾水燙得蕭末無聲無息地在杯子裡吹了個泡泡——
他二大爺的,燙死老子了。
於是,落入秦朗眼中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
懶洋洋地斜靠在沙發上的黑髮男人面無表情地淡定小口抿着茶,大概是因爲杯中的茶水還有些溫度,男人那本應該是淡色的薄脣此時被燙成了好看的紅潤,還帶着水光。他的衣領跟平日裡不一樣,不知道爲什麼似乎隨意地打開了兩顆鈕釦,此時此刻那白得近乎於透明的頸脖從衣領下伸展而出,幾乎是一打眼的功夫,就能輕而易舉地看見那白皙的皮膚之下,青色的血管。
秦朗停住了正要往裡走的步伐,一雙深灰色的瞳眸猛地沉了沉,就這樣一瞬也不瞬地,肆無忌憚地盯着男人的脖子看了個過癮。
蕭末按理說其實比秦朗大不了多少——但是大概是因爲他自己有了倆個兒子的緣故,男人從氣質上來說卻比秦朗成熟了不少,舉手投足之間彷彿更像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然而令人驚訝的是,擁有這種氣質的人卻總會在讓人想不到的情況下做出一點幼稚的舉動,比如說被茶杯裡的水燙着嘴什麼的。
是的,蕭末那點兒小動作哪怕藏得過別人,也瞞不過秦朗的眼睛。
男人頓了頓,覺得自己看夠了這才收回了目光,面無表情地跟教導處中的兩名老師打了招呼,自顧自地找了一張遠離蕭末的椅子坐了下來。
而此時此刻的蕭末發現那射在自己身上伽馬射線似的目光終於挪開,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擡起頭瞅了眼他的便宜兒子們,均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着自己。
蕭末:“……”
媽的,這種眼光看你們老子我幹屁?
我又怎麼了我?!
喝口茶而已,你們還準備看我喝出個驚天動地?!
內心咆哮着,表面上卻是一副慵懶模樣垂下了目光,小小的功夫茶杯裡的茶水早就被蕭末一點點地喝了個乾淨,然而他卻沒有着急着放下杯子,被溫度燙的有些發紅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着紫砂邊緣那粗糙的觸感——
男人的這個舉動,看在秦朗的眼裡,又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心虛的表情。
心中冷笑了一聲,那雙深褐色的瞳眸之中的神情也越發地冰冷,身穿運動服卻在氣勢上一點也不輸給蕭末的男人率先開了口:“聽說蕭先生前段時間身體不適,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恢復了一些?”
耶?
蕭末一愣,一點兒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冷豔高貴一看就是哪家公子哥兒的年輕男人聽上去居然像是跟以前的蕭末認識的模樣。
清了清嗓子,蕭末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衝着秦朗扔出一個他擅長的那種禮貌又足夠疏離的笑容:“出來走動總不成問題,承蒙關心。”
一句蕭末覺得從禮貌到教養都百分百滿分的話,聽在秦朗的耳朵裡愣是聽出了滿滿挑釁的氣息。
眼前男人反常的態度讓秦朗越發地肯定他又在醞釀着什麼噁心人的陰謀,這麼想着男人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些掛不住,他掀了掀眼皮決定不再跟眼前的黑髮男人再繼續繞圈圈,伸手理所當然地接過政教處主任遞過來的那隻和蕭末手中一模一樣的紫砂茶杯,秦朗垂下眼掃了手中的茶杯一眼,這才用不急不慢的嗓音淡淡道:“蕭末,我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兒子把我兒子打得頭破血流,現在搞得不省人事在醫院裡搶救,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秦朗甚至連腦子都沒過一下,就像個毛頭小子似的,無緣無故就把他乾兒子的病情加重了一百倍甩蕭末一臉。
坐在秦朗對面的蕭末一聽滿臉放空地看向蕭炎,似乎非常疑惑這貨是不是有這麼大能力把人一磚頭拍成植物人這麼狠,反而是蕭炎一聽不對勁了:“不對吧!我親眼看着他們把王志熙送上救護車,那會兒還叫得和殺豬似——”
蕭末清了清嗓子,打斷了蕭炎的嚷嚷,順便警告似的斜睨他一眼:人家長還在這兒坐着呢,注意用詞!
蕭炎這孩子放平日裡老跟蕭末對着幹,這會兒不知道怎麼的被斜睨一眼立刻蔫了,他不爽地撇撇嘴推了把身邊的蕭衍:“你來。”
於是換蕭衍上。
哥哥就是哥哥,哪怕面對比自己大了整整一圈的秦朗在這氣勢上也一點也沒落下來,掀起眼皮冷冷清清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看着他們兄弟倆人的秦朗:“您可以對我弟做出任何興師問罪的舉動,但是無視事實隨意加重王志熙的病情嚇唬他,那就真的沒必要了,秦先生。”
蕭末在一旁聽着,默默地給他右護法大兒子點了三十二個贊,然後開始蛋疼其實從表面上來看搞不好眼前這個“秦先生”和蕭衍坐在一起會更像親生父子。
蕭末:“…………”
等下,好像哪裡不對。
王志熙不是姓王麼?
“秦先生”不是姓秦麼?
一口一個兒子是怎麼回事?
似乎感覺到了蕭末捉摸不定地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的目光,秦朗冷笑一聲對視上那雙黑色晶亮瞳眸,不冷不熱地給出瞭解釋:“我認個兒子還需要你同意?”
放了一週之前,這會兒的蕭末該露出受傷的表情了。
但是現在的黑髮男人眼中卻全無反應,他只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哦”了一聲,然後沒頭沒腦地說了聲——
“秦先生好福氣。”
至於究竟好福氣個蛋,蕭末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從周圍的人投在自己身上那詭異的目光來看,他們也是相當的莫名其妙。
今天第無數次接收到來自兒子的“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時,蕭末尷尬了——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似乎自己每次一開口緊跟而來的就是長時間的、十分難以獲得搶救的冷場。
蕭末索性閉上嘴不說話——但是,他不說話並不代表別人不會逼他說話。
比如此時此刻就坐在他不遠處的“秦先生”,像是在被他剛纔的一句話氣極,此時男人那張英俊的臉上幾乎可以用寒天凍地來形容,脣角邊的那抹冷笑越發地諷刺,秦朗看了蕭末一會兒,直到看得對方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他這才輕哼一聲,緩緩道:“蕭末,你不要太無聊了,有什麼想法光明正大點,衝着孩子來算什麼?”
蕭末下意識地瞅了蕭炎一眼,那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在說:看見沒臭孩子,老子給你背好大一黑鍋。
蕭炎不領情地瞪了他一眼。
父子倆眉來眼去在秦朗看來自然十分礙眼,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強忍住抓住那個黑髮男人的下巴把他的臉扳回來只准對着自己的衝動,秦朗將手中已經微涼的茶杯送到脣邊,藉着抿茶的姿勢掩飾住了眼中的情緒:“蕭祁呢?”
“處理場子上的事情去了。”蕭末老老實實地回答。
“今天要是知道是你在這裡,我說什麼也不會過來。”
“哦,”蕭末愣是沒聽出這話裡的信息量,就是點點頭,順口說,“不好意思。”
“……”秦朗頓了頓,蕭末的種種反應都讓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似的無趣得很,壓下了心中沒來由的一股子暴躁,將槍頭轉向了政教處主任,“這件事不處理好,我會考慮讓王志熙換一所學校——至少,是能保證學生人身安全的學校。”
躺槍的政教處主任:“……………”
小朋友打架而已啊大佬,不要搞得那麼嚴重好不好!!!!
“哦,不用了啊,”這時候,反倒是之前那個沒人找他說話屁都不放一個的黑髮男人主動開了口,只見他稍稍坐起來了一些,將手中的杯子放回了茶几上,不急不慢地說——
“我本來就準備給蕭炎和蕭衍換一個學校,一來麼,這小子揍了同學,以後總是不好和其他小夥伴相處的;二來麼,我也不太喜歡看着別人誣賴我兒子偷東西,您看,秦先生,您的兒子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帶着一羣孩子跑到天台堵我兒子,非逼着他承認自己偷拿了一樣在我看來比一袋麪包貴不了的東西……說實話,這種事情讓我覺得很不開心。”
說完,蕭末頓了頓,衝着秦朗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所以您的兒子可以安心待在這所學校,蕭炎滾蛋了之後,就再也不會有人揍他了……畢竟,好歹也是招一招手就能叫來一大羣人的孩子王呢。”
教導處衆:“…………”
不知道怎麼的,這個前一秒溫溫吞吞的男人忽然就毫無徵兆地發起了飆。
一屋子的人被殺得措手不及。
而此時此刻,將秦朗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看在眼裡,蕭炎心裡頓時樂開了花,裂開嘴給了他老爸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作爲獎勵,完全不知道他在樂個毛的蕭末莫名其妙挑了挑眉:“笑什麼笑,打了同學你還有臉在這笑得和朵花兒似的?!”
蕭炎臉上笑容凝固,被這不識好歹的臭老頭氣得要死。
坐在他身邊的蕭衍卻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實在有點搞不懂秦朗和蕭炎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這男人明顯完全不在狀況內,他們倆卻還是上趕着找虐似的找他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