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
蕭末躲在人羣后面沒吭聲,他看着李堂掃視了周圍的兄弟一圈像是在估計人數,然後他就收回了目光懶洋洋地靠在車邊——蕭衍從另一邊繞了過來,走到李堂身邊,同樣的姿勢跟他一樣靠在被洗得發亮彷彿一塵不染的車身上,歪着頭,小聲地跟李堂說着什麼——
在蕭衍說話的時候,李堂整個人顯得不太尊重——他就那樣懶散地依靠在車窗邊,只有他微微往蕭衍那邊歪斜的腦袋能看得出其實他聽蕭衍說話聽得很認真——因爲隔着實在太遠,周圍又鬧哄哄的,蕭末聽不見蕭衍跟李堂說了什麼,他只看見青龍堂的堂主似乎在蕭衍說到某件事的時候,微微怔愣了下,然後他依舊一言不發地沉默點了點頭,之後從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副巨大的墨鏡,戴在了自己那張蒼白漂亮的臉上。
這一副墨鏡幾乎遮蓋住了李堂大半張臉。
紅髮年輕人擡了擡頭,臉正好面對蕭末這個方向,但是因爲他戴着墨鏡——蕭末又是躲在人羣后面,男人並不認爲李堂這就看見了他——並且接下來,對方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彷彿他剛纔的擡頭真的只是無心的動作似的,他又把自己的腦袋重新低了下去。
大晚上的大墨鏡這種行爲很裝逼很搞笑——但是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敢嘲笑李堂,甚至就連蕭衍都顯得司空見慣了似的,說完了他的話,他掏出手機看了眼之後就重新放回了口袋之中,然後就好像手機上面沒有出現他想要看的東西似的,他皺皺眉,解開了襯衫最上方兩顆釦子——相比起好歹還看底下兄弟一眼的李堂,蕭衍打從下車開始,哪怕一個正眼都沒有給過蕭末他們這羣炮灰。
但是這並不影響蕭衍在這些底層兄弟之中呼聲很高,就彷彿他的出現本身就像是某種恩賜一樣。
蕭末清了清嗓子,有點尷尬地想要吐槽好好的一個黑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像是邪教組織——現在他周圍每一個人看上去都覺得此時此刻靠在黑色豪車門邊的兩名身材高大修長的年輕人的出現能給他們每個人加一層金剛不壞的盔甲似的。
而這時。
蕭末注意到人羣說話的聲音好像小聲了些——有一些原本在他身邊抽菸的人,也摘下了脣角的菸草,扔到腳底下踩滅。
那人下意識地擡起頭看,果不其然,看見在他們的不遠處,遠遠地開過來了十幾輛黑色的沒有牌照的車子——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車,車的類型也是大街上最常見的一種,只不過奇怪的是,這些車子排着隊開過來的時候,大晚上的,卻沒有一輛車開了車前燈。
蕭衍和李堂也停止了對話,雙雙擰過頭,將平靜的目光放在了這一線的有些詭異的車隊上——這一行爲讓蕭末停頓了下,心中隱約地覺得自己猜到了些什麼……
“你要是第一次來,等一下場面真的亂了,你就站在後面——看見有人掏刀子了,你就隨便去哪弄點血往自己身上抹一下,然後躲到旁邊的便利店裡去。”閒人張湊過來,用過來人的語氣跟蕭末說,“要是第一次砍羣架就直接上,搞不好你會吃虧——這裡不是電視劇,哪怕一堆敵人圍着你他們也跟你講究紳士風度一個個上,小心自己的背後,打不過你就跑,反正不會有人有空笑話你。”
蕭末看了眼面前的中年男人,他的眼角和嘴角還掛着淤青,眼中雖然目光閃爍,然而卻沾滿了疲憊與滄桑——他跟蕭末說那些有的沒的東西的時候,語氣很實在,就好像真的打算幫助他這個“新人”似的。
大概是第一次正式見面的“方式”有些不愉快,之前蕭末一直很不喜歡他這個室友……跟他說話也帶着一點兒不爲人知的輕蔑意思,在之前,跟閒人張說話的時候,蕭末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嘲諷他作爲一個還算有點技術的拳手如今把自己搞的這麼“墮落”——
但是這一刻,蕭末對面前這個中年男人的鄙夷稍稍減少了一些。
沒別的什麼特殊的原因。
只不過是男人忽然有些醒悟,有時候人活在世上,並不是你決定自己不要“墮落”,就可以不“墮落”的,大多情況下,是生活所迫——大概沒有一個人希望這樣窩窩囊囊地帶着女兒在一個骯髒的筒子樓裡度過一生吧。
想到這裡,在閒人張用無語的語氣問自己面前沉默不語的男人“聽到了沒有”的時候,卻看見黑髮男人對着他點了點頭,閒人張愣了愣,卻冷不丁地聽見對方突然從嘴邊冒出一句:“對不起。”
閒人張:“啊?”
蕭末:“之前不應該說你孬。”
“……哦,這個啊。”閒人張擡起手撓了撓鼻子,露出了一點兒尷尬的表情,“不用的啊,反正想偷你錢也是我的不對,主要是小童昨天說很久沒有吃肉了,我們昨天又剛好繳了上個月和下個月的房租——說起來,你腰包真的很鼓,如果裡面是錢的話,爲什麼不存進銀行裡?”
這種問題有什麼好問的?蕭末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瞥了自己的室友一眼,然後很理所當然地說:“因爲沒有身份證。”
“房東說你給她看了身份證了。”
“哦,假的。”
“…………”
在兩位“大叔級”的小混混躲在人羣后面壓低聲音相互正式跟自己的隊友“介紹自己”的時候,在他們的不遠處,那十幾輛黑色的車子已經靠着路邊停了下來,他們看上去很有素質,第一輛開頭最先停下來的車停下來後,裡面的人卻並沒有急着打開車門走下來,他們耐心等着後面所有的車都一一在路邊停靠好。
街上的路人開始就近直接躲進了路邊的商鋪裡。
商鋪也開始紛紛關上了玻璃門。
從那些黑色的轎車停下來到現在,幾乎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剛剛還算熱鬧的馬路上這會兒的功夫除了北區的人之外鬼都不剩一隻,在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的情況下就迅速地完成了“清場”的效果。
蕭末歪了歪腦袋,覺得挺有意思——重生十幾年,除了那次李堂剛上任那天在酒樓底下的羣架,他從沒有有一次親眼看過手下的兄弟搶地盤是什麼模樣,想不到卻在今天這種情況下被他打入了基層看到了這麼一場規模大概不會太小的“搶地盤”。
男人這麼想着,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大兒子——此時此刻,蕭衍還是保持着之前那副顯得有些懶散地依靠在車邊的姿勢動也沒動,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就好像早已對此時發生的這些事情司空見慣——蕭末這才隱約想起,蕭衍以前也偶爾也會跟他提起一些“搶地盤”“搶貨”的事情,只不過對於蕭衍來說,哪怕是“砍人”這個詞從他嘴巴里說出來也顯得優雅到了一定的境界,蕭末這個當老爸的,幾乎是從來都是聽聽就算了,也沒放在心上過。
現在看來,搞不好蕭衍早就揹着他真的參與過這種活動——否則看看他現在撈袖子解襯衫釦子的動作,嘖嘖,瀟灑是夠瀟灑,那動作的熟練度起碼也是做過了幾十回才訓練的出來的。
此時,似乎是感覺到了來自人羣裡的目光,蕭衍的腦袋動了動——
卻在他擡起頭將琥珀色的眼睛轉向周圍那羣黑壓壓的人羣時,發現之前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突然消失得無聲無息。
與此同時,躲在身邊這個高大壯漢的身後,蕭家真正的家主拍着胸口彷彿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差點兒被抓住的小賊似的——儘管他做的只不過是隔着人羣遠遠地看了他兒子一眼,嗤。
等到從人羣縫隙之中看見大兒子將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蕭末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腦袋探出去,這個時候,在他們的不遠處,彷彿是有什麼人一聲令下,十幾輛黑色車子的車門被統一打開,然後從每一輛車子裡,都跳出來了至少四五個人——最多的那個呼啦啦下來了一大車人,蕭末數了下好像有七個,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大老爺們是怎麼擠進去的。
他們下了車,也沒立刻就操刀制子衝上來,帶頭的是一個也算得上比較年輕的人,他走上前,停在了沉默的李堂的不遠處——其實這個年輕人長得也不算差,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到下巴的刀疤,不醜,而且反而替他增添了一絲絲男人氣概——
但是往哪怕是隻露出了半張臉的北區青龍堂堂主面前一站,他也是瞬間就被那半張臉給妥妥地比了下去。
然而這刀疤男看上去並不覺得自己有比李堂差多少,他站在李堂跟前,很輕蔑地笑了笑:“今天李堂主居然親自來了,看來是對這片地盤的歸屬十分上心。”
“也不算,只是無聊了,”李堂從墨鏡後面看着面前的人,言簡意賅地說,“來運動下。”
運動下……
這孩子管“砍架”叫運動。
站在人羣裡,將李堂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的蕭末沉默了下。
反倒是那個西區的年輕人聽了李堂的話卻沒有多大反應,就是臉上的嘲諷變得更加明顯了一些——來之前他就聽說北區新上任的青龍堂堂主是個毛頭小子,狂得很,而且自從上次折了他們西區一個算是堂口的骨幹之後就更加變本加厲,現在看來,那些傳聞真是空穴來風。
“這片地盤你們北區管理的時間也夠長了,風水輪流轉,眼看着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們看看是不是也該這這條街辭舊迎新下?”刀疤男笑得吊兒郎當——這個表情讓他臉上的刀疤有些猙獰和猥瑣,站在不遠處看着的蕭末頓時又覺得自己北區的人在氣質上好像又把西區一起比了下去。
“今天我老闆在。”李堂平靜地說着,一邊讓了讓,將始終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甚至注意力都沒放在他們這邊的蕭衍暴露出來,“讓不讓你們‘迎新’,他說得算。”
彷彿感覺到了周圍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蕭衍微微一頓,然後站直了身體——他走到前面來,掃了一眼身邊的李堂,巨大的墨鏡之後,漂亮的年輕人那雙深褐色的瞳眸之中閃爍着的絕對不是他嘴巴上的那種“尊敬之意”。
在場的,大概只有比較拎清的人才能知道,李堂這麼說,只是不想讓蕭衍在後面裝死逃避開場白廢話這麼好過而已。
“這條街蕭家最近有整改計劃,”看着面前面露警惕的刀疤男,蕭衍優雅地笑了笑,“不過將它讓出去並不在計劃之中,不好意思。”
“以前沒見過你。”刀疤男上下掃了眼面前這個被李堂這種人物稱作是“老闆”的高大年輕人。
“恩,”蕭衍微笑不變,“我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見的。”
言下之意,面前跟他對話的刀疤男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下三濫而已——這話卻是在場每一個帶耳朵的人都聽清楚了,刀疤男的臉色難免一變,然而到底是在西區已經有了地位的人,他很快就默不作聲地調整了自己臉上的表情,笑了笑:“你姓蕭?”
蕭衍沒回答他。
刀疤男就直接把這當成了默認——又想了想李堂口中的老闆,以及最近對於北區大部分的事務都由蕭家大少爺接手的這個傳聞,頓時就明白了此時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除了長得不錯,好像也沒有什麼不一樣,並沒有傳聞中那麼牛逼的樣子嘛。
想到這兒,刀疤男未免有些掉以輕心,他的眼中沾染上了一絲輕蔑的笑意——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身後的那些人稍安勿躁似的,他擡起頭,對視上了面前的年輕人那雙琥珀色的瞳眸:“我還以爲是誰,原來是蕭家大少爺——聽說最近北區的事情都是你在管,怎麼,末爺身體是不是不怎麼爽利?”
提到蕭末,蕭衍的眼中有陰鬱的光一閃而過。
而原本靠在一旁的李堂,也跟着稍稍直起了身體,看上去稍微上心了些。
而站在人羣之中,莫名其妙被人問候身體安康與否的黑髮男人卻覺得——聽這刀疤男的語氣,彷彿是恨不得他立刻就沾染上個什麼病猝死最好的樣子。
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大兒子——這會兒的功夫,蕭衍的臉色並不如之前那麼好看,不知道的人大概還覺得這樣堂而皇之地被提起老爸,暫時還被壓在下面做事的蕭家大少爺未免覺得有些“尷尬”——然而在場的,大概只有知情人——蕭衍和蕭末本人知道,其實這會兒的功夫,蕭衍壓根只是單純地因爲聽見他老爸的名字而開始不爽罷了。
蕭末離家出走一整天,他一點線索也沒找到。
家裡的證件都還在,並且都是真的,蕭末自己的錢包沒帶出去,錢包裡的卡也一張不少——蕭炎利用私權去銀行查了查,刷卡記錄也完全沒有。
男人沒有證件離不開k市,但是偏偏整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
蕭衍正當鬱悶的檔口,今晚就是來舒活下筋骨放鬆下心情的——卻沒想到冷不丁地被這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又戳了痛點。
而此時,站在蕭家大少爺面前的刀疤男完全沒有搞明白蕭衍是因爲什麼不在不爽——他只是以爲自己真的一語說到了蕭衍現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地位讓他覺得自己尷尬,於是一時間,又有些得意地說:“聽說末爺這些年都不怎麼出來走動了,是不是前幾年跟南區秦朗秦爺的那些個愛恨糾纏讓他老人家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啊——畢竟人家是個直男,看不上男人的,哪怕是末爺再真心,人家秦爺也還是喜歡有大胸脯軟屁股的女人啊是不是——哈哈哈——”
刀疤男語落,他身後的那些兄弟都跟着笑了起來。
北區這邊的人臉色很不好看——雖然因爲不夠資格所以並沒有真的見過蕭末,但是在這種場合被這樣說自家頂頭當家,是誰都不會覺得沒所謂。
蕭末整個人處於正放空狀態——儘管現在他發現自己躺槍已經躺成了篩子——他有點後悔當年怎麼沒把秦朗直接弄死一了百了,好歹最後他末爺還能落下個“求愛不成怒抹殺”的真漢子名號。
蕭衍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刀疤男。
李堂抿了抿脣,歪了歪自己的腦袋。
“我看北區也是早晚要易主,你們乾脆就從小事做起,也當時習慣習慣嘛——這條街我們西區勉強給你們接手,將來做得紅火繁華了,也好給北區的東山再起做個好榜樣,你看是不是,蕭少爺?”刀疤男笑了起來,他臉上的那道疤讓他這會兒看上去整張臉都有點歪,“聽說末爺爲了禁毒,自己斷了一條財路,還招惹得東區主要做這個的奎爺很不開心,那邊的港口今年也不跟你們繼續合作了對不對——我聽說奎爺就喜歡玩男人,到時候如果實在不行——”
那個刀疤男的話沒能說完。
只聽見“啪”地一聲。
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李堂已經取下了自己臉上的墨鏡,狠狠地砸到了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說下二月更新計劃。
以父大概會降到日更3000的速度爬向不遠處的完結,這是爲了二月七日開新文,無論以父完結沒有,兩個文都會日更,直到以父完結爲止。
新文背景是被關進蛇精病院的驅魔人小受在瘋人院得到了“愛麗絲”這個名字,隨後夢見自己成爲了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愛麗絲。
然後小受在黑暗童話版本的愛麗絲夢遊仙境這樣的夢境中得到啓示,追捕魔法路西法的故事=?=
夢境中有大家熟悉的兔子先生紙牌兵黑皇后等一系列黑化童話人物和小受xxoo,然後……其實他們都是攻精分出來的——這是一個看似np實則1vs1的故事……目測大長篇,有興趣的親可以跳坑。
算是賀歲文(毛啊),大家新年快樂,麼麼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