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沈衝看着臺上的萬氏兄弟,問道：“北京那麼多美術大師,北影廠不考慮搞個美術分廠？”
“沒那精力,更沒那錢。”汪洋嘆息搖頭,說道：“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是舉全國之力才辦出來的,你知道萬老爺子搞《大鬧天宮》花了多少錢？100多萬吶19ul年100多萬是什麼概念？那可是國家最困難的時候。”
“你缺錢,我缺人。”沈衝也無奈,說道：“我早就想搞動畫電影了,這是一座寶山,遍地金銀,可是港臺兩地懂動畫製作的人,屈指可數,而且大都是做廣告的,做幾分鐘的短片都夠嗆,做長片就更不行了。”
“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太愛錢,動畫電影是用來教育孩子的,不是用來賺錢的。”汪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痛斥道：“你看看,好好的電影頒獎典禮,搞什麼直播賺廣告費,弄的烏煙瘴氣”
“電影是靠錢堆起來的,得先有錢,才能去談藝術價值,談教育意義。”沈衝反駁之後,說道：“汪老,你是明白人,國家不可能永遠養着電影廠,改革開放這把火,只會越燒越旺,北影廠遲早要走上商業化的道路,你也遲早要爲錢頭疼,還是早點做準備吧。”
汪洋不理他,等嚴定憲領過獎盃之後,才說道：“我聽說你在到處買電影版權,我們北影廠的電影,你要不要？”
沈衝嚇了一跳,說道：“那是國家財產,你敢賣？”
“誰說我賣了？”汪洋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是在內地到處鼓吹電影票房分賬嗎？我看你那個錄像帶生意做的挺紅火,不如先拿這個試試,我們北影廠出版權和拷貝,你做成錄像帶去賣,咱們分賬,怎麼樣？”
沈衝心念電轉,問道：“北影廠有多少電影？”
“137部。”汪洋對自家的底子一清二楚,他如數家珍的說道：“有紀錄片,有戲曲片,有喜劇片,有戰爭片,有古裝片,有時裝片,應有盡有,很多都是那過獎的,質量絕對過硬。”
說的天花亂墜,但沈衝心知肚明,作爲內地電影製片廠的龍頭,北影廠片庫裡的電影,大部分都是戰爭片,而且以黑白影片居多,這種電影錄像帶在香港並不吃香,還容易惹來臺灣方面的麻煩。
“137部太多了,咱們摸着石頭過河,我先挑幾部出來試試水。”沈衝在心頭衡量了一番利弊之後,說道：“香港這邊我安排,內地手續你去跑,你看怎麼樣？”
“好一言爲定。”汪洋很篤定的點頭,他看主持人又出場了,說道：“等頒獎過後,再找個時間談細節。”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但電視機前的觀衆們可千萬不要走開,更不要去睡覺休息。”何守信先開口,說道：“因爲接下來要頒發的每一個獎項,都是萬衆矚目的重頭戲,我說的萬衆矚目,可不是虛言,因爲根據會計師事務所提供的數據,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導演,最佳影片這個四個獎項,有效的觀衆投票高達萬張,可謂真真正正的萬衆矚目,衆望所歸。”
“哎呀,你不要再說這些套話了,這些觀衆不喜歡聽。”張愛嘉催促道：“快點請頒獎嘉賓出來吧,他們都想看嘉賓。”
“怎麼？你緊張？”
“我當然緊張啦。”張愛嘉雙手握拳,一副躍躍欲動的表情,說道：“不過不是爲了拿獎,而是爲了早點見奧黛麗－赫本,世界上最漂亮,最有氣質的女人,我的偶像,能不緊張嗎？”
“都說文人相輕,美人相妒,你不應該是喜歡格里高利－派克那樣的紳士嗎？”
“派克先生我當然也喜歡了。”張愛嘉用手撫了一下發絲,擺了個誇張的姿勢,對着觀衆拋媚眼,說道：“不過很多人都說,我是臺灣的赫本,所以…
滿場大笑。
汪洋也笑了,說道：“你這個女朋友,真有意思,很有活力。”
隨着頒獎典禮的進行,主持人也越來越放鬆了,這是好事,沈衝面帶微笑,一邊鼓掌,一邊問道：“內地也公映過《羅馬假日》？”
“沒有,但是電影資料館從香港搞到了一個拷貝,我們電影廠內部觀摩過。”汪洋解釋道：“兩位主演外形很好,表演也很好,樸質自然,很多人都喜歡,你請他們來頒獎,是請對人了。”
“好吧,接下來我們要頒發的是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何守信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在頒獎之前,我們要先請一位非常有才華的歌手,爲大家演唱一首動聽的歌曲,向那些在銀幕上神采飛揚的演員們致敬
“有請張國榮先生,爲我們帶來《明星》。”
主持人退場,燈光依次熄滅,全場一片黑暗,在片刻的寧靜中,沈衝聽到很多人在竊竊私議,談論爲什麼要請這麼一個半紅不黑的電視演員來做表演嘉賓
“喂,衝仔,你真請了張國榮啊？”黃沾也靠上前,問道：“他太年輕了,我怕鎮不住場面。怎麼不請羅文？”
“沾叔,放心吧,有的人天生就是明星,越是大場面,越是有魅力。”
黃沾還欲說話,張國榮低沉醇厚的聲音穿透了黑暗,悠悠傳遍全場。
“當你見到天上星星……”
一句歌詞還沒唱完,黃沾立刻學着沈衝剛纔的舉動,豎起兩根大拇指,晃了晃,然後縮回去了,專心聽張國榮唱歌。
隨着歌聲,大銀幕被點亮,播放每個時代最當紅的男演員劇照。
“黎民偉,中國電影之父,中國最早的電影演員之一……”
“鄭鷓鴣,年代著名影星,中國第一位總結和發表電影表演心得的演員
“梅蘭芳,京劇宗師,年代初,拍攝了《春香鬧學》,《天女散花》等無聲京劇電影……”
“王元龍,年代上海影壇首席男明星,人稱壇霸王,……”
“張慧衝,魔術大師,在年代演出了很多武俠電影,中國早期銀幕上最著名的‘大俠,……”
“王獻齋,中國銀幕上‘第一個壞蛋,,年代最富盛名的反派演員……
“周空空,中國第一代喜劇電影明星,有‘東方卓別林,之稱,和胡蝶齊名的賣座演員……”
“小沈,你硬是了得這麼老的資料的找得到。”汪洋聽不懂粵語歌,他看了一會短片,側身小聲的說道：“這些人,距離現在少說也五六十年了,不看字幕,我都記不清他們是誰,這個短片做的好,讓現在的人知道中國電影的歷史,都說繼往開來,不繼承,怎麼開來？”
沈衝一邊欣賞張國榮在舞臺上全情投入的演唱,一邊含笑點頭,厚着臉皮收下了他的讚譽——頒獎典禮上所有的歷史資料短片,是由林年同和《第一電影評論》編輯部耗時近半年時間做出來的。
“金焰,30年代著名影星,有‘電影皇帝,之稱……”
“高佔非,30年代著名影星,明星電影公司的‘首席小生,……”
“王引,30年代著名影星,有憬壇鐵漢,之稱,從影生涯漫長,19年第一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獲得者……”
“我十多歲的時候,就去上海混飯吃,當時有個叫做《電聲日報》的報紙,剛創刊,想要搞個活動做宣傳,於是就弄了個十大電影明星評選,當時的聲勢,那真是不得了,全上海灘都爲之瘋狂,最終結果出來後,女演員中得票最高的是胡蝶,男演員中得票最高的就是金焰,於是他們倆就被人稱之爲‘電影皇后,和‘電影皇帝,。”汪洋被勾起了舊日情懷,談性大起,對沈衝靠了靠,說道：“高佔非是男演員中得票第二多的,也很受歡迎,他和金焰本來都是聯華電影公司的演員,後來才跳槽去明星影片公司的,專門和胡蝶配戲,紅的不得了。可惜,我聽說他uu年代末在動亂中去世了。”
“汪老,早知道你知道這麼多,我就不該派人特地去上海收集資料,在北京直接請你吃飯侃大山就好了。”
“你不知道我怎麼入行的,說明你的資料蒐集的還不夠。”汪洋老氣橫秋的說道：“我30年代就在明星影片公司做美工,給胡蝶做服裝佈景,上海灘的影壇舊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那以後要好好討教討教。”
兩人說話之間,短片已經播放到了uu年代,此時華語電影的重心,已經從上海轉移到了香港,短片裡出現的明星,幾乎都是觀衆耳熟能詳的人,而這些人也很少有具有歷史意義的成就,因此介紹字幕越來越少,很多都只給個名字
“趙雷,第四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獲得者……”
“關山,第一位在國際影展中獲獎的香港演員……”
“謝賢……”
“王羽……”
“狄龍……”
“姜大衛……”
“李小龍,華人第一位國際巨星……”
“許冠文……”
“鄧光榮……”
“秦漢……”
“秦祥林……”
“成龍……”
當張國榮唱完最後一句,音樂結束的時候,銀幕正好淡去,出現一排字幕：“誰將成爲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誰會成爲ru年代的電影皇帝
在銀幕之下,在熒光之中,張國榮長身玉立,眉目如畫,他鞠躬行禮,一彎腰,一擡頭的剎那,如潮的掌聲充斥整個音樂廳。
“衝仔,今日我方信,你真有一雙慧眼。”黃沾探身向前,在沈衝耳邊大聲說道：“今晚誰拿最佳男主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個後生仔,必成歌壇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