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開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馬里布,在別墅一兩公里外的地方,他看到陳坤厚拿着一個導演取景器,站在路邊觀察海灘,於是停下車,關掉音樂,喊了一句：“陳哥。”
如果說導演是一個劇組的皇帝,那麼攝影師就是丞相,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張愛嘉第一次做導演,自然要找個相知相熟而且經驗豐富的人來輔佐,於是就請了陳坤厚,他是臺灣最受歡迎的攝影師,風格自然樸實,清新淡雅,去年又做導演又做攝影,給東方魅力拍了兩部戲,是非常理想的人選。
陳坤厚回頭見是他,笑着打招呼,說道：“沈先生,忙完了？”
“是啊,總算忙完了。”沈衝下車,走過去問道：“戲拍的怎麼樣？”
“差不多拍完一半了。”陳坤厚指着前面的海灘,說道：“張姐覺得這一片海灘風景不錯,打算加一組鏡頭,我閒着沒事,就過來看看。”
沈衝當初說到了洛杉磯陪張愛嘉一起拍戲,結果他忙東忙西,基本沒去過劇組,此時聽到陳坤厚的稱呼,有點意外,問道：“陳哥,你都40了,怎麼也叫她張姐。”
“大家都這麼叫,我也跟着叫了。”陳坤厚有點尷尬的抓了抓頭髮,說道：“不然不知道怎麼稱呼,以前都叫她經理,現在她不做經理了,叫她導演,她又說太生分,我們臺灣人也不像香港那樣,習慣叫人英文名。”
“反正就是個稱呼,隨便叫好了,只要她不嫌老。”沈衝笑了笑,他雙手插兜說道：“這個稱呼,還是我最先叫的,結果現在只有我不能叫了。對了,今天沒開工？”
“美國是雙休制,今天星期六,劇組裡的那些美國佬,都不願意上班,給加班費都不行。”陳坤厚抱怨道：“有錢都不賺,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因爲來洛杉磯來的倉促,張愛嘉只聯繫了張國榮和陳坤厚,劇組其餘工作人員全都是在好萊塢僱傭的,美國人不上班,戲確實沒法拍。
沈衝見他面帶焦躁之色,於是問道：“陳哥有事要忙？”
“沈先生,不瞞你說,李行導演在金像獎頒獎當晚,就約我去拍一部新電影。”陳坤厚苦笑,說道：“前幾天他打電話來說,投資已經到位了,打算在五月底開機,李導演以前對我多有提攜,如果趕不及,不僅失信於人,情面上也不好過。”
看來李行被金像獎刺激的不輕,憋足了氣要大於一場,沈衝呵呵一笑,說道：“陳哥,你不用擔心,那些美國佬不過是欺負嘉嘉是女導演罷了,這事我去解決,保證讓你按時回臺灣的。”
“那就多謝沈先生了。”
“沒事。”沈衝摘下墨鏡,看了看手錶,說道：“已經快5點了,陳哥是繼續看,還是和我一起回去？”
“我再看一會,沈先生先回去吧,這裡很近,一會我走回去。”
“好,那我先走了。”
只用了兩三分鐘,沈衝就回到了別墅——這棟房子就是爲招待各方客人而買的,因此陳坤厚和張國榮在洛杉磯,都暫住在這裡。
一走進別墅,沈衝就聽到張愛嘉的聲音：“莉莉別動,這個我來做,你不
“是呀莉莉,你別動,這個看起來簡單,其實很難做的。”林青霞帶着笑音說道：“要是弄壞了,晚上就沒得吃了。”
沈衝轉過廳堂,就看到三個女人都繫着圍裙,廚房裡忙活,於是吹了聲口哨,說道：“看來今天回來真明智,晚上有口福了。”
張愛嘉回頭看了看他,嫣然一笑,說道：“回來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晚上沒你的份。”
沈衝笑着和林青霞打聲招呼後,說道：“把莉莉趕出去,份量就夠了,她根本不會做飯,只會浪費食材,虎父犬女,完全荒廢了遺傳天賦。”
莉莉做了個鬼臉,舉了舉手上的玻璃碗,說道：“我只做沙拉,一個蔬菜沙拉,一個水果沙拉,一點都不會浪費。”
沈衝抓起一顆洗於淨的西紅柿,咬了一口,走到張愛嘉身邊,見她在揉麪團,驚訝道：“你這是要做麪條？還是包餃子？”
“做麪條,炸醬麪。”
“真行啊你,在美國做這個。”
“ivia的炸醬麪做的很地道。”林青霞在這住久了,也不在拘謹,笑着說道：“正宗的山西特色風味,以前拍《金玉良緣紅樓夢》的時候吃過一次,一直念念不忘,求了好多次,她才答應做一次,我和莉莉下午特意去唐人街買了材料。”
張愛嘉給了沈衝一個得意的眼神,說道：“我從小跟着爺爺奶奶學做這個,當然正宗了。”
“那我晚上可要好好嚐嚐。”沈衝三兩口啃光西紅柿,洗了洗手,說道：“讓我來試試。”
“別,這裡面門道多着呢。”張愛嘉用胳膊肘擋住他,說道：“你要是閒得無聊,上去看書,或者去看海,我們剛開工,要吃飯還得好一會。”
“海有什麼好看的,從這裡就能看到。”沈沖和莉莉一樣,都是廚藝大菜鳥,他有自知之明,束手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問道：“呢？”
“在音樂室吧。”張愛嘉揉着麪糰,說道：“你在劇本里寫兩個人一起去聽唱片,可是你又沒寫聽的是什麼歌,說他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今天一天都沒出來。”
沈衝略微尷尬,他的劇本,從《愛在黎明破曉前》原作裡剽竊了三個東西,一個是創意,一個是片中流浪詩人寫的詩,還有一個是男女主角在唱片商店裡試聽歌曲的橋段,因爲伊桑－霍克和朱麗－德爾比的表演非常精彩,相互試探相互遮掩的表情很有意思,讓他印象深刻,於是把這一段保留了下來,只是他完全忘記了兩人聽的是什麼歌,寫劇本的時候,也沒從腦海裡找到與之契合的音樂,於是就只寫了個段子,沒有細寫聽的是什麼——反正電影拍好後,一定會做配樂,到時候請人原創一首就是了。
“我過去看看。”
“去吧。還有,香港昨天寄過來一個大包裹,我放在你辦公室裡了。”
“知道了。”沈沖走過莉莉身邊,又拿了一個蘋果,調侃道：“莉莉,你好好練練廚藝,不會做飯,以後怎麼嫁人。”
“爸爸不讓我學做中餐,說油煙對皮膚不好。”莉莉不解,問道：“嫁人和廚藝有什麼關係？”
“入得廳堂,下得廚房,纔是中國好媳婦的標準。”沈衝笑着說道：“你看看青霞姐,亞洲第一美人,都會做飯,你連洛杉磯第一美人都算不上,還不好好學。”
說完之後,他看林青霞低眉順目,一臉的難爲情,立刻知道自己犯錯了,林青霞貌似是《蜀山傳》之後,才被捧爲亞洲第一美人的,他現在當着張愛嘉的面這麼說,顯然不太合適。
不過沈衝臉皮厚,啃了一口蘋果,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出去。
這棟別墅的裝修設計,全都帶有社交目的,音樂室也不例外,裡面有個小吧檯,錯落有致的放着五六個沙發,有多人的,有單人的,在吧檯對面,還有迷你小舞臺,這個舞臺是兩面的,一面擺着古典唱片機,一面擺着鋼琴,按動開關,就可以在聽唱片和看錶演之間切換。
音樂室的隔音做的非常好,沈衝推開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後他看到張國榮坐在鋼琴前,有一下沒一下的彈着和絃,似乎是在作曲,連忙轉身,準備退出去。
“沈先生。”張國榮已經發現了他,站起來招呼道：“你回來了。”
“是啊。”沈衝含笑點頭,問道：“,你在作曲？”
“不是。”張國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音樂老師讓我學學鋼琴,說對唱歌有好處,今天不拍戲,我就練習一下和絃。”
“彈得挺好的。”沈沖走過去,說道：“以後開演唱會,可以自彈自唱。
“不行的。”張國榮舉起左手,示意着說道：“前年我手臂上這裡和這裡,長了兩個腫瘤,做了手術之後,左手變小了,用不上力氣,只能偶爾彈着玩,上不得檯面。”
沈衝聞言,非常驚訝,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他左手腕比右手的要纖細,不由的感慨道：“真可惜”
真的是非常可惜,沈衝記得在前世,張國榮曾經用鋼琴給梅豔芳的演唱會伴奏,可見其鋼琴水平並不低,以他追求完美的進取心,如果身體無恙,必然會達到更高的水平。
“聽說你在這裡呆了一天,找到合適的歌沒有？”
“沒有。”張國榮搖頭,說道：“這裡唱片太多了,越挑越不知道選哪個好,似乎都合意,似乎又都不合意,沈先生覺得哪個好？”
“其實這裡的唱片,我幾乎都沒聽過。”沈衝隨手拿起他放在鋼琴上的唱片,看了看,是ptuk樂隊去年月發行的經典唱片《11》,說道：“這張唱片據說在美國好評如潮,可惜,唱的全是西方人的生活,我欣賞不來
張國榮摸了摸爲拍戲特意留的鬍碴子,說道：“沈先生,不如你自己來寫一首歌吧？”
鬍碴子中和了娃娃臉帶來的年輕感,給張國榮平添了幾分成熟和頹廢氣息,依稀有幾分《東邪西毒》裡的風采,讓沈衝微微失神,瞬間想到了一首歌,他無節操的放棄了不再剽竊的心思,抿了抿嘴,說道;“好吧,我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