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ie,你的《殺手壕》什麼時候上映?”
“快了,9月10號。”成龍一邊大口吃東西,一邊含糊的迴應,很隨性的說道:“邵老闆說上映的時候也搞首映禮。”
成龍在2014年60大壽的時候,自我檢討說以前年輕氣盛,不懂社交禮儀,得罪過很多人,還專門舉了個例子,說90年代有一次在臺北拍戲,張愛嘉去劇組探班,然後他就找了個飯店請吃飯,結果張愛嘉還沒動筷子,他就稀里嘩啦的吃完了,然後直接結帳走人,氣的張愛嘉十多年不理他……(注1)
不過沈衝本身也是個不怎麼在乎禮儀的人,對成龍豪爽不做作的舉止並無惡感,反而覺着親切,他笑着說道:“那明天去找邵老闆要份請柬,jackie殺入好萊塢的第一部電影,不能不看。”
“沈先生願意去捧場再好不過了,要什麼邀請函,直接去就行了。”
“這世界真不公平,越是有錢人,越不需要用錢,走到哪都受歡迎。”黃沾端着紅酒杯,笑着對沈衝說道:“嘉禾戲院的票價不便宜,我和eunice好久沒去那裡看電影了,財神,不如弄幾張邀請函送我?”
林燕妮給了他一個白眼,說道:“窮酸樣!”
“按照內地的說法,這叫吃大戶。”
“吃大戶有吃電影票的嗎?”
黃沾灑脫,林燕妮靈慧,兩人打情罵俏,惹得滿座歡笑,屋子裡充滿了熱鬧的氣氛。
今晚來了九位客人,谷麗薇,周梁淑怡夫婦,林青霞和成龍,黃沾和林燕妮,還有一對,則是盧冠廷和夫人唐書琛。
前面幾位自不必提,都是沈沖和張愛嘉都相熟的朋友,而盧冠廷夫婦則另有淵源——盧冠廷是《愛在黎明破曉時》的配樂師,而下午張愛嘉唸的那篇被沈衝稱之爲“熟人軟文”的文章,則是唐書琛的手筆。
沈衝在洛杉磯一下午剽竊了十首歌給張國榮拿去當電影插曲,震驚四座,張愛嘉很是欣喜,於是又求他幫忙給《愛在黎明破曉時》做配樂,沈衝一個半調子的“才子”,剽竊流行歌曲還行,畢竟前世經常k歌,記得住旋律,但根據電影情節寫純音樂,那就不是他能幹的活了,只好千推萬阻,找各種藉口逃避,最後沒辦法了,就把盧冠廷找出來,推薦給了張愛嘉。
盧冠廷是香港頂尖的音樂才子,除了爲他人作曲和出唱片之外,還曾經爲多部電影做過配樂,經典的如《最愛》《賭神》《喋血雙雄》《少林足球》《歲月神偷》等等,拿過兩屆金像獎和一屆金馬獎,他最爲影迷所熟知的作品,當屬給《大話西遊》寫的插曲《一生所愛》,堪稱一曲動神州,感動無數人。
之所以推薦盧冠廷,一是他確實才華出衆,二是因爲他年輕,音樂很“新”,貼合時代,比顧嘉輝這些老樂骨更適合給都市愛情電影配樂,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盧冠廷爲《愛在黎明破曉時》做的配樂讓張愛嘉非常滿意,也因此和他們夫婦成了朋友。
盧冠廷1977年從美國西雅圖大學和科裡許音樂學校畢業後,回到香港在酒廊駐唱,此時並未混出名堂,沈衝能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則是因爲其夫人唐書琛。
唐書琛也是香港才女之一,寫過很多文章,擅長用淺白的文字描繪真摯的情感,雖然不如林燕妮、亦舒等人名氣大,但其實很多人都聽過她的作品,因爲盧冠廷從小就患有讀寫障礙症,看文字如看天書,全是顛倒混亂的,所以只會譜曲,不會作詞,他的大部分音樂作品,歌詞都是唐書琛寫的,包括那首《一生所愛》。
沈衝認識唐書琛,是因爲有“香港電影新浪潮教母”之稱的唐書璇是她堂姐,而唐書璇是金像獎評審團24名成員之一……
世界真的很小,六度分隔理論真的存在……
盧冠廷身材不高,圓腦袋,短眉毛,小眼睛,留着絡腮鬍子,給人一種滑溜鬼馬的感覺,穿着言行都帶有中產階級嬉皮士的味道,他插口問道:“《殺手壕》的導演,以前是不是拍過李小龍的《龍爭虎鬥》?”
“就是他,robert-clouse。”說起導演,成龍直搖頭,很不滿的說道:“我不喜歡他,又傲慢又頑固,典型的美國佬!”
他喝了一口酒,然後又說道:“我估計《殺手壕》在香港的票房不會太好,可能只有幾百萬。”
成龍年初上映的《師弟出馬》大收了1300多萬港幣,壓倒《瘋劫》成爲香港新的電影票房紀錄,雖然七月份又被《虎膽龍威》驚世駭俗的2400萬超過了,但《師弟出馬》的製作成本才兩三百萬港幣而已,兩部電影本來就不是一個數量級的,而且《虎膽威龍》的票價比其他電影貴,所以洪金寶雖然身價大漲,但成龍仍被公認爲香港最有票房號召力的明星。
《殺手壕》是嘉禾投資400萬美元,力捧成龍進軍國際市場的大製作,現在電影還沒上映,他居然先說了喪氣話,讓在座的人都很驚訝。
按照記憶,《殺手壕》在香港只收了500多萬港幣的票房,確實不算賣座……
沈衝來了興趣,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成龍放下酒杯,手舞足蹈的說起了在美國拍《殺手壕》的各種問題,比如他的動作風格和李小龍完全不同,但導演卻一味按照李小龍的方式拍攝,比如他喜歡根據周圍環境的變化來設計不同的武打動作,導演卻要求按部就班,不準亂動,比如他喜歡用多部攝影機同時拍攝複雜的編排動作,而導演卻堅持用單機固定角度拍攝……(注2)
沈衝一邊聽,一邊暗歎,果然巨星沒有一個是靠運氣紅起來的,成龍從小學的是京劇武生,並不是科班出身,但說起電影來頭頭是道,怎麼打,怎麼拍,故事怎麼改,動作怎麼編,場面怎麼調度,機位怎麼變化,條理清晰,思路靈活,說到興奮處,甚至離開餐桌,現場表演了一套動作,他的言行激情澎湃,很有想象力和感染力,連平時對動作片不怎麼感興趣的幾個女客人也看的津津有味。
難怪香港幾百個龍虎武師裡,就他一個人成了國際巨星……
難怪他的很多作品,都是自編自導自演……
這是真心愛電影,真心爲電影奮鬥的人……
“總之這部戲不符合我的風格,恐怕香港的觀衆不喜歡。”成龍講解完畢,坐回餐桌,一邊吃東西,一邊說道:“美國人根本不懂什麼叫功夫片,就會你一拳我一腳,直來直去,很無聊。”
“美國人不懂,你可以教他們呀。”谷麗薇笑着說道:“你那麼能打,多教幾次就會了。”
“沒用的,美國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根本不聽我的,而且我英文不好,沒法溝通。”
“好萊塢的那些人,是世界上最精明也是最貪婪的怪物,和他們打交道,不能用語言,要用金錢。”沈衝捻了捻手指,做了給數錢的動作,說道:“jackie下次帶一箱子錢過去,聽話的就給錢,不聽話的就趕走,保證管用。”
“沈先生。”唐書琛也笑,說道:“這種招式只適合你,別人做不來的。”
“哈哈哈,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暴發戶的嘴臉暴露了。”
“jackie,lowell,來,乾一杯,喝光暴發戶家的美酒。”
“別隻顧着聊天,嚐嚐這些潮州菜,allen特意請了個大師傅做好了送過來的。”
“selina,你們電視臺什麼時候放《星星月亮太陽》?我覺得那部戲好經典的……”
“沾叔,最近有沒有新作品?我不是說音樂,我是說不文集。”
“喂,在女士面前說不雅笑話,要罰酒的!”
沈衝穿越後周遊兩岸三地,在肉山酒海里廝殺了無數回,張愛嘉也是非常善於交際的人,這晚的客人又都是脾性相投的朋友,所以一頓晚宴,笑聲不斷,話題不停,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
“來,吃水果。”張愛嘉把精緻的水果拼盤放在客廳茶几上,然後說道:“難得聚在一起,大家多坐一會,別急着走,時間還早。”
林燕妮捧着茶杯,走到牆邊的唱片機前,翻了幾張黑膠唱片,問道:“怎麼沒有leslie的最新大碟?”
“那個被我拿到辦公室去了。”張愛嘉指了指黃沾背後的錄音機,說道:“家裡只有磁帶。”
“leslie的這張唱片國語粵語兩個版本都很好聽,首首都是經典。”唐書琛也湊過去翻唱片,說道:“我很喜歡那首《我》的歌詞……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寫的真好。”
“是呀,我最近只要出門開車,就一定會放這張專輯,國語粵語輪着放,聽了一星期了,一點都不覺着厭。”
沈衝剽竊的十首歌,核心來自1995年滾石爲張國榮製作的《寵愛》專輯,這張專輯當年大賣了200萬張,被媒體稱之爲“救市之作”,是非常經典的專輯,現在提前了15年放出來,效果同樣好,不僅銷量爆棚,口碑也是極佳,才發行不過幾天,就被認爲是一張會在香港流行音樂史上佔據重要地位的經典大碟,因爲在這之前,香港出的唱片,要麼是各種翻唱歌曲雜集,要麼是電視劇主題曲合集,從沒出現過概念清晰、主題統一的專輯,有樂評人甚至認爲,這張專輯對香港流行音樂的影響,絲毫不亞於《虎膽威龍》對香港電影行業的影響。
“allen,老天真是眷顧你,不僅給了你財運,還給了你才氣。”黃沾扭身打開錄音機,拿出裡面的磁帶,然後咦了一聲,問道:“譚詠麟的新專輯這麼快就出了?”
沈衝微微一愣,這是demo帶,上面只有手寫的歌曲名字,沒有歌手的名字,於是說道:“沾叔你怎麼知道這是他的專輯?”
“這裡面的12首歌,有11首都是我和鄭國江填的詞,當然知道。”黃沾掂了掂磁帶,問道:“怎麼,你又看中他了?”
沈衝呵呵而笑,說道:“佳藝電視要開音樂臺了,我想給電視臺弄首廣告歌,正在物色歌手。”
周梁淑怡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什麼歌,寫好了嗎?”
“selina,我沒說我寫啊。”沈衝手一攤,指了指黃沾和盧冠廷,笑着說道:“今晚是鴻門宴,專門請這兩位高手過來,就是要抓起來寫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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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見成龍60大壽訪談。
注2:見《我是誰——成龍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