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自作主張先將附屬信件也寫好,只說賴傑抓捕毒販時受傷掛彩,住進了醫院,並無生命危險,這樣的話賴父纔不會太過擔心。 關於賴傑已經成了植物人這件事,暫時還不能直說,怕賴父聽後經不住打擊,急出個好歹來。
又說賴傑現在十分想念他,望他能回國一聚,父子團員。
我並沒有寫太多的文字,因爲說得太詳細,在這個時候反而是畫蛇添足。
最後,才以賴傑朋友鐵子龍的身份,留下了我的聯繫電話,讓他回國後直接聯繫我,到時我到機場迎接他。
一切準備妥當,我長長舒了口氣,這才上牀美美睡了一覺。
翌日午後,我直接駕車去了賴傑家裡,將賴傑所寫遺書交給了何玉芬看,然後說了將此信寄去新加坡的想法。
賴傑和何玉芬交往已經長達三年,他卻從未將自己的家事告訴過何玉芬知曉,只敷衍說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一起出國去了新加坡,再沒有回來過,他是一個人在孤兒院長大的。
何玉芬儘管對此事半信半疑,曾多次試圖詢問真相,賴傑卻是個非常固執保守的人,他不願意吐露的事情,永遠也不會對別人說起,哪怕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何玉芬無奈,最後再沒有詢問過關於賴傑父母的事情。
也是此刻,她看完賴傑留下這封遺書,方纔和我一樣,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原委。
她看完信後非常感動,同時也很心酸,因爲她覺得賴傑是個很可憐的人,從小到大都是自力更生,沒有得到過半點父母關愛。
現在,此信既然能夠化解他父子二人之間的嫌隙,讓父子二人重聚,這實在是件天大的好事,所以,她欣然同意了我的想法,並將寄信以及聯繫賴父的事務,全權委託了我。
事不宜遲,我在信封上寫好賴父在新加坡的聯繫地址後,當天下午就將信件交到了郵電局。(賴傑曾經給我的另一張紙箋上面,便是賴父的聯繫地址。)
從那之後,大約過了十天,一晚我家裡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我接通電話後,那頭傳來一個蒼老且陌生的聲音,從說話人的語氣中,已明顯表現出了幾分焦燥與不安。
我只聽那人說了一句話,便已猜到那人是誰,那人正是賴父。
賴父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請問是鐵子龍先生嗎?”
我忙道:“正是。您一定是賴傑的父親賴叔叔吧?”
賴父澀聲道:“是啊!我便是賴傑的爸爸賴昌文。鐵先生,請問小杰的傷勢嚴重嗎?”
從“小杰”二字,我能強烈感應到,賴父還是非常掛念賴傑這個兒子的。
“小杰”一般是對小孩子時才這麼稱呼,但如今二十多年過去,賴父仍然如此親切的稱呼小杰,父子間那種血濃於水的情感,不經掩飾地流露了出來。
我笑道:“賴叔不用太擔心,賴傑他很好,現在正在醫院養傷,這次寄來的信件,其實是賴傑在不久前抓捕一個大毒梟時寫的。”
“他原本對那次抓捕行動沒有太大把握,怕自己會出事,所以預先給自己寫下一封遺書,然後轉交給了我,若他此次真出了事情,便讓我將此信轉寄給你。”
“好在老天庇佑,此次抓捕行動很順利,賴傑也只是受了點傷,並無大礙。”
“我想,他的這封信中一定有許多的真心話要對你講,是以便自作主張將信給你寄了來。”
“我和賴傑是最好的朋友,曾經從他的一些談話中,我隱隱發現你們父子之間好像有些誤會,很不和睦。”
“但這次賴傑受傷以後,我知道他很希望你老人家來看望他。”
“不過,賴傑的面子思想很重,雖他很想念你,卻不說出口來。”
“這次我自作主張當和事佬,還望賴叔叔別見怪。”
“我此番作爲,只是想你們父子二人冰釋前嫌,沒有惡意。”
“我希望你看過賴傑的這封信後,能回國一趟看望賴傑,給他一個突然的驚喜。”
“另外還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你未來的兒媳婦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你快要當爺爺啦!”
(我承認以上這番話有一些謊言,但我覺得問心無愧,這全是善意的謊言。)”
賴父聽到自己要當爺爺時,居然開心地笑了,然後又長長嘆了口氣,“小杰是個好孩子,是我這個當父親的對不住他,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經在信中交代清楚,看完這封信後,我知道他已經原諒了我。”
頓了一頓,又嘆口氣,“這輩子我對小杰的唯一遺憾,就是至今未能找到他媽媽,我沒用,我沒有用啊!”
說完長吁短嘆,很是自責。
我忙安慰道:“賴叔叔無需過於自責,一切事情都不要太過強求,順其自然就好。”
我們又閒談幾句後,賴父才道:“我已經訂了機票,明天上午10點左右就能趕到你們那裡,到時候還要麻煩鐵先生到機場接我一趟。”
我不料賴父辦事居然如此雷厲風行,想來他是見子心切,說道:“賴叔叔太客氣了,接你的任務就包在我身上了。”
交代完畢,我們這才掛了電話。
翌日上午9點左右,我駕車趕到賴傑家中,將賴父今日10點會抵達本市的消息告訴了何玉芬.
何玉芬聽後非常高興,要我馬上趕去機場等候,怕到時賴父到後,沒人迎接而焦急。
從何玉芬那興奮的眼神中,我已看出她其實也急切想和未來公公見面。
我微微一笑,便出了門,駕車趕往機場。
臨走前,只見何玉芬手舞足蹈跑進了臥室,我知道她一定是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至今沉睡中的賴傑知曉。
到了機場出口,我先將車子找個空位泊好,再將一塊寫有“賴昌文”名字的紙牌拿在手中,隨走到迎賓口耐心等待。
此處人山人海,喧鬧嘈雜,擠滿了形形**人物,多數人手中一樣拿塊寫着名字的紙牌,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在此接人。
等不多久,一架新加坡飛往本市的飛機抵達降落,過不一會兒,便見出站口的人羣,就像蜂擁般擠了出來。
我連忙將紙牌高舉過頭,好讓賴父看到我。
只等兩分鐘不到,一位年過花甲的老者來到了我的面前。
此人一臉笑容,滿面精光矍鑠,兩鬢微有白髮,戴着一副老花鏡。
一襲褐色風衣過膝,手中拖着個密碼箱,看起來身體十分健朗。
我自然能夠猜到,這人便是賴父賴昌文。
不過他的相貌,和賴傑並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我笑道:“您一定就是賴叔叔吧?”
賴父也一笑,很有禮貌地伸出手來,“你就是鐵子龍鐵先生吧?”
我連忙和賴父握手,“您叫我小龍就行。”
賴父看來很開朗,笑道:“小龍聽起來很親切,我以後就叫你小龍。”
我也笑了起來,隨即接過他的密碼箱,和他來到我的車前,將箱子裝進車的後備箱裡。
這纔打開車門,讓賴父坐到副駕駛,我上車後啓動了發動機,徑直駛向賴傑家去。
一路上,賴父打開了話匣子,和我閒聊起來。
問了賴傑現在狀況,又問我的職業,再問他未來兒媳婦叫什麼名字,在幹什麼工作,總之滔滔不絕,十分健談。
全部問題,我都一一作答。
只有賴傑已經變成植物人的事我還瞞着,只說他沒有大礙。
反正已經快到家了,等他一會兒見到賴傑後,自然什麼都明白了。
賴父一邊說話,一邊還不忘看看兩邊的風景,似乎很有閒情逸致。
其實,我知道他因很多年沒有回家了,見到現在本市變化如此之大,忽然回到曾經熟悉的地方,自然會心生感慨。
我雖和賴父初初見面,但一經交流,立即被他的風度氣質感染,對其很來好感。
和他談話時,我也覺得很有興致,他不僅文質彬彬,尤其風趣詼諧。
我左看右看,始終覺得這眼前人不像個賭徒,若說他的氣質像個教授,我還絕無懷疑。
機場到賴傑家裡只有二十分鐘車程,車子駛到一處繁華路段時,賴父忽然叫我停車。
我不明所以,依言將車靠邊停下。
我心中好奇,側頭向他望去。
只見他的眼睛,正盯着對面的百貨商場出神。
我道:“賴叔叔,有什麼事嗎?”
賴父這纔回神,笑道:“你稍等片刻,我要去對面百貨商場買一樣東西。”
他說話同時,已經打開了車門,隨即走下車去。
我忙道:“您要買什麼東西,我幫你買吧?”
我本是一片好意,他恁大年紀,行動肯定沒我們年輕人方便,所以我纔會說這話。
他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這樣東西我必須親自去買,你留在車裡等我便是,我馬上回來。”
“來”字出口,人已奔出了好幾丈遠,動作相當麻利,徑直穿過人行橫道,朝百貨商場奔去。
老爺子說動就動,當真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其實那晚從電話交談中,我已經知道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這時看着他矯健的身影,我不由笑了起來。
但我並不清楚,他究竟相中了對面的哪一樣東西,心中甚是好奇,雙眼目不轉睛盯着對面百貨商場。
只見賴父走到百貨商場大門口,付錢買了一隻玩具大熊貓,然後將大熊貓舉在頭頂直晃悠,還朝着我扮鬼臉。
我壓根不料他急急忙忙跑去對面,居然是爲了買一隻玩具大熊貓,心中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但我馬上猜到,他買那隻玩具熊貓,是不是特意給未來小孫子準備的見面禮物呢?
可是,那隻大熊貓實在太大,至少有8歲小孩那麼大個子,剛出生的嬰兒又怎麼玩得動這個龐然大物?
如此大的玩具,只有十來歲以上的孩子纔會喜歡,老爺子買恁大一個玩具,實在有些荒唐。
賴父一邊過馬路,一邊衝着我笑,“小龍,這隻大熊貓好看嗎?”
看着賴父此時那表情,我不由想起怪人來。
他倆有一個共同點,便是有些時候表現出來的舉動,往往出人意料,就像小孩子一般的天真無邪。
我傻傻一笑,正待無可奈何地點頭。
卻聽一陣尖利刺耳的緊急剎車聲,緊隨就是“砰”一聲巨響,伴着“鐺”一聲金鳴。
我只覺眼前一花,賴父的身體,隨着那隻玩具大熊貓忽然朝前飛出,摔出至少十公尺遠。
大熊貓躺在了人行道上,賴父則睡在大熊貓旁邊沒有動彈,鮮血濺了一地,他一隻手仍然緊緊抱着大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