毌丘甸走下了馬車,看向了一旁的張華。
他遲疑了一下,方纔跟在張華的身後,朝着皇宮大門走去。
從司馬師府邸出來之後,毌丘甸就回到了原先自家的府邸內,很快,就有人找上了門。
從羣臣的口裡,毌丘甸終於確定,鍾會並沒有欺騙自己,司馬家真的是出了大問題。
出於謹慎,毌丘甸並沒有急着跟這些大臣們合謀,耐心的等待了起來,果然,沒過多久就等來了皇帝所派來的使者。
這就是面前這位黃門郎張華。
此人形象不錯,給毌丘甸的印象很好。
可畢竟還沒有見到皇帝,毌丘甸也不願意跟他過多的交談,誰知道這人是誰安排在皇帝身邊的。
毌丘甸一直都表現的很是冷漠,跟在張華身邊,打量着皇宮內的情況。
皇宮內並不太平,巡視的甲士數量並不少。
當兩人來到了殿前的時候,高誕看起來有些驚訝,“毌丘君?”
他顯然是認識毌丘甸的,毌丘甸更是驚訝。
“高君怎麼會在這裡?”
“奉令前來保護陛下。”
“您怎麼來了?”
“陛下召見。”
高誕愣了一下,趕忙讓開了道路,“那便先進去吧,勿要耽誤了時日。”
毌丘甸點點頭,這纔跟着張華走進了太極殿內。
毌丘甸跟皇帝不曾見過面。
對於這一天,毌丘甸期待了很久很久。
終於,他在殿內看到了自己朝思慕想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比自己所想的要高一些,君王威儀非凡,穿着很樸素的衣裳,雙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更是說不出的複雜。
“臣,毌丘甸,拜見陛下!!!”
毌丘甸當即停下了腳步,朝着曹髦的方向,行了大禮。
“毌丘君請起,請起。”
曹髦慌亂的將他扶起來,此刻的曹髦,竟沒有了以往跟羣臣談笑風生的灑脫,也沒有了對張華等人時的親近,他用力的將毌丘甸扶起來,然後安靜的盯着這位大臣。
“終於見到您了啊。”
曹髦死死的抓住了毌丘甸的手,用了最大的力氣。
明明是初次相見的兩人,此刻卻有着無數感慨。
“臣姍姍來遲陛下無恙?”
“朕安,朕安,毌丘君無恙?”
“臣無恙。”
兩人的對話很是簡陋,完全沒有那種明君遇到賢臣時的意境,沒有太多的話語,就是簡單的問候,然後,兩人就一同走進了西堂,毌丘甸坐在了曹髦的身邊,曹髦依舊沒有放開手。
“朕一直都在擔心您的安危”
“臣亦然。”
曹髦的嘴脣顫抖了起來,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方纔笑着說道:“朕失態了,還請毌丘君勿要怪罪。”
毌丘甸看了看周圍的那些人,說道:“我與陛下有要事商談,且都退下吧!”
衆人看向了曹髦,曹髦點點頭,這些人方纔離開。
毌丘甸這纔開口說道:“陛下,是臣等無能,使您遭受了委屈,請您寬恕。”
“勿要這麼說,勿要這麼說。”
“朕自登基以來,所能仰仗的,就只有您與鎮東大將軍。”
“若是沒有你們朕早就死在了司馬昭的手裡。”
“這些時日裡,朕寢食不安,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整日都在期待着與你們父子相見天不絕我大魏,天佑華夏,這天下還有你們這樣的忠義之士。”
曹髦的神色有些激動,並非是僞裝,是由心而發的激動。
“今日,看到您在這裡,朕瞬間鬆了一口氣。”
毌丘甸看着面前年少的皇帝,心裡甚是動容,他並不知道,這位少年皇帝在登基以後,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多大的壓力,多少的委屈以一人之力,與權傾朝野的大家族對抗,內外都沒有可以信任的人,而他的年紀只有這麼一點。
毌丘甸嚴肅的說道:“陛下,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只要我與父親還活着,就不會讓您遭受什麼委屈。”
“請您勿要擔心。”
曹髦笑了笑,卻長嘆了一聲。
“毌丘君啊,司馬師時日無多,可是廟堂裡卻並不會徹底太平,要接替司馬師位置的人,會比司馬師更加兇惡。”
“司馬師只是想要我的命,而接替他的人,是想要整個華夏的命啊。”
毌丘甸一愣,隨即問道:“陛下是說那些世家大族?”
“這些人不顧天下的利益,您或許聽說了他們所提出的政策,您覺得如何呢?”
“狗屁不通。”
曹髦笑了起來,“罵的好。”
“千年的世家呵。”
毌丘甸並不是很擔心,他認真的說道:“陛下,您如今尚且年幼,只要您再長几歲,親自臨朝,那天下事就是由您來做主,您還擔心什麼呢?”
“只怕這臨朝沒有如此容易。”
“對於他人來說,或許不容易,可對陛下來說,臣以爲這並非是難事!”
“臣願意跟隨在陛下左右,爲陛下先驅!”
曹髦笑得很是開心,“好!有您在朝,鎮東大將軍在外,朕有何懼?!”
曹髦令人取來了美酒和佳餚。
曹髦曾經設過很多次宴會,跟着名士大臣們吃過很多次飯,可從未像今日這樣,這次的宴會很小,只有皇帝跟毌丘甸兩個人。
可這宴會的氛圍卻比那東堂宴還要熱鬧。
皇帝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他拉着毌丘甸的手,講述着自己的宏偉志向,眼裡閃爍着光芒。
毌丘甸也沒有阻止皇帝,極少飲酒的他,此刻也是豁出去了,大口吃着酒,陪着皇帝做着關於未來的美夢。
這次,曹髦大概是真的醉了,他死死拉着毌丘甸的手,嘴裡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麼,整個人都是搖搖晃晃的,隨時都要倒下。
毌丘甸再次吃掉了手裡的酒,方纔扶起了面前的皇帝,將皇帝陛下放在了牀榻上後,毌丘甸方纔走出了西堂。
天色逐漸發黑,而大臣是不允許住在皇宮裡的。
張華看起來有些着急,看到他走出來,總算是鬆了口氣。
毌丘甸卻直接叫來了幾個宦官,很是肅穆的說道:“我是鎮東大將軍的兒子!陛下在內休息,爾等就在此處守住,在陛下醒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去!否則,我必殺之!”
他說着,又看向了張華一眼。
張華有些無奈。
宦官們趕忙答應,毌丘甸這才大步走出了此處。
張華看了一眼魏舒,方纔說道:“這位毌丘君是將我們當成了賊啊。”
魏舒不以爲然,“醉酒失態,不見客是對的。”
而毌丘甸前來的這一幕,再次被高誕看在了眼裡。
高柔終於有些坐不住了。
次日,曹髦大概沒有醒來,高柔卻已經出現在了皇宮裡。
高柔毫不遲疑的朝着昭陽殿的方向走去,當他派人去稟告的時候,郭太后甚至還不曾吃完飯,可面對當朝司徒,太后又不敢讓他等着,只好收拾了面前的飯菜,也顧不上繼續吃,讓司徒公進來。
高柔一臉嚴肅的走進了昭陽殿內,朝着太后行了禮,方纔說起了自己的“發現”。
“太后,我聽聞有大臣說,鍾會前來皇宮,找到陛下,似乎是想要與陛下聯手,共同對付羣臣。”
“啊??”
郭太后驚呆了,她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柔。
這司徒公莫不是瘋了吧?
前幾天皇帝剛剛誇了他,他就進來說什麼皇帝的話不可信。
今日更是說皇帝要跟司馬家聯手對付羣臣??
太后看着面前一臉嚴肅的高柔,忽然笑出了聲。
高柔皺着眉頭,“太后!此傳聞不可輕視啊!”
“這到底是何等蠢人所能編造出來的話啊!”
郭太后都有些繃不住了,雖然嘴上不說,可太后很清楚,羣臣能做到這個地步,不就是因爲當初王公找到了自己兒子,然後兩人合夥,找更多的大臣來輔佐自己嗎?
在整個事件裡,皇帝都是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你現在給我說他想要反對自己弄出來的東西??
高柔並不知道太后何以發笑。
畢竟,在他的眼裡,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盧毓,先鋒是王祥,名義上是太后,皇帝根本就不曾參與。
可太后的這句感慨,讓高柔也有些生氣。
“太后,儘管我們都信任陛下,可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能不防啊,陛下畢竟年幼,若是被那些歹人所欺騙。”
郭太后再次笑了起來。
高柔心裡大怒,卻也不由得改變了自己的思路,他再次說道:“畢竟,陛下的詔令是可以抵抗您的詔令的,若是司馬師等人想要捧起陛下,通過他的詔令來對付您,怕是會壞事。”
果然,高柔這麼一開口,太后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些。
“雖然陛下對您極爲敬重,可倘若被賊人所利用,該怎麼辦呢?”
“臣以爲,不能讓那些小人再靠近陛下了,太后可以派人照顧陛下,讓他專心學業,勿要再與那些小人有過多的聯繫這對您是好事,對陛下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陛下尚且年幼。”
當事情開始關係到自己的權力時,郭太后的想法就有些不同了。
她遲疑了一下,方纔說道:“這件事,我還需要再想想。”
高柔還在繼續勸諫,明裡都是說要照顧好皇帝,可這言外之意,竟與那司馬師沒有區別,都是要將皇帝囚禁起來,不許他有什麼多餘的動作。
郭老公站在門口,聽着高柔的話,低着頭,眼裡閃爍着別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