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昭陽殿內。
郭太后面無表情的坐在上位,此刻天色還早,正是太后最得意的時辰。
鄭小同畢恭畢敬的坐在了一旁,而還有一個女子,此刻就坐在他的對面。
鄭小同的宗族極爲薄弱,他的家裡人都是跟着他住在洛陽內的。
太后甚至都沒有多看他孫女幾眼。
鄭小同的孫女,年紀看起來並非很大,大概也就比曹髦要大了幾歲。
她繼承了鄭小同的身材,並非是郭太后這般小鳥依人的模樣,高高大大的,比郭太后要高出一個頭來。
她的臉非常的清秀,整個人乾乾淨淨的,面對太后,她好似也沒有多少拘束,眼神很是明亮,肆意的打量着殿內的擺設,活潑且大膽。
這是一個典型的魏晉美人。
郭太后看着鄭小同,不悅的問道:“許配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呢?”
鄭小同苦笑了起來,“臣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是侍中鍾君與宗正曹宇,領軍將軍夏侯獻等人出面,臣方纔前來拜見太后。”
他這是在跟太后解釋,不是自己想要攀親,這是廟堂裡那幾個人給自己說的,自己也沒辦法拒絕。
郭太后聽到他們幾個人的名字,臉上平復了一些。
“陛下的婚事,是不能輕視的,這就是你的孫女?”
郭太后看向了一旁的女子,眼裡帶着審視。
鄭嫺迎着太后的目光,並沒有要退縮的意思,反而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太后,正是。”
郭太后頓時就有些不悅,她是不喜歡跟人分享自己權力的,這跟司馬妜可不同,既是羣臣所希望的,那肯定就是真正的皇后了。
她不希望皇宮內出現一個強勢的皇后。
而此女無論是從模樣,氣質,還是從語氣來說,都絕對不是個安靜沉穩的人。
郭太后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看向了一旁的鄭小同。
“看來鄭公忙於國事,對家裡的事情不是很上心啊。”
這幾乎是在罵鄭小同家教不好了。
鄭小同微微皺起了眉頭,他不喜歡爭執,卻也不是個容易被欺負的人。
“太后,我的孫女好讀書,年幼時就曾讀完了孝經,對待家裡人都極爲孝順,不曾有任何無禮之處。”
郭太后看到鄭小同有些生氣,又趕忙說道:“我並非是說她不好。”
郭太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欺軟怕硬。
鄭小同認真的說道:“這件事,還是要您來決定的。”
“既然已經見過了,那就容臣告退!”
鄭小同站起身來,叫上孫女就離開了此處,郭太后欲言又止。
直到鄭小同離開了,她才憤怒的罵道:“也是治理經典的大家,安敢這般無禮呢?”
郭老公站在不遠處,聽到太后的抱怨,此刻也是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您都知道是大家,爲什麼還要跟人扯家教呢?
您可以說他沒有才能,說他沒有道德,哪怕是說他醜都可以,但是不能說人家的家風家教啊,人家大父是鄭玄,這就是人家最在意的東西了。
郭太后看起來有些糾結,對一旁的郭老公說道:“去將陛下叫請過來。”
郭老公點着頭,急忙離開了這裡。
鄭小同帶着孫女走出了昭陽殿,鄭嫺偷偷瞥了一眼鄭小同,“大父,我是不是惹禍啦?”
“沒有,一旦有了利益之爭,哪怕你做的再好,也不會爲她所喜啊。”
鄭嫺這纔開口說道:“大父,其實我也不願意做什麼皇后。”
“這件事看起來是個好事,可是,事情一旦到了一個極點,就會產生新的變化,誰知道這件事會不會給家裡人帶來巨大的麻煩呢?”
“再說了,我自幼不喜管束,待在這皇宮裡,整日不得外出,我心裡也不喜。”
“何況,聽聞那皇帝比我還小了兩歲,我可不想嫁給一個孩子”
就在鄭嫺說着自己想法的時候,遠處忽然遇到了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的朝着昭陽殿的方向行駛而來。
鄭小同大驚失色,趕忙停下來,站在了一旁,鄭嫺也學着他的樣子,站在了他的身後。
“鄭公啊。”
一人從諸黃門裡走了出來,笑着跟鄭小同相見。
鄭小同趕忙行禮,“陛下!”
鄭嫺有些驚愕,偷偷擡起頭來,這就是那個娃嗯??
、只見,一個俊美的少年郎正站在祖父的面前,他很高,跟大父不相上下,他的皮膚很是白嫩,猶如玉石,劍眉明目,英武非凡。
他站在自家大父的面前,臉上雖然帶着笑意,卻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讓人不敢輕視,有些孤傲的感覺。
鄭嫺都驚呆了。
曹髦扶起了面前的鄭小同,開口說道:“鍾士季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他對您實在無禮,請您放心,朕會好好說他的。”
“陛下,鍾君也並非是有私心,不必如此。”
“不行,豈能讓他欺負朕的重臣呢?”
曹髦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一種磁性,他跟鄭小同又交談了幾句,隨即笑着與他告別。
“大父這就是天子??”
鄭嫺驚愕的問道。
鄭小同點着頭,“是啊,武類太祖,文比陳思,大魏有此帝王,當真是萬民之福啊。”
鄭嫺那好看的眉頭頓時扭曲在了一起,“大父,我今日是不是穿錯了衣裳?”
“嗯?”
“陛下怎麼都沒看我一眼呢?我就這般醜陋嗎?”
“不看好啊,你方纔不是說了嗎?誰知道好事會不會變成壞事呢?”
鄭嫺有些不捨的看向了那個少年郎離開的方向,隨即跟着大父離開了此處。
魏晉的男人們無視禮法,而女人們也是如此,在禮法的力量被削弱之後,魏晉的女人們開始變得格外大膽,活潑,自信。
王戎的妻子就喜歡以卿來稱呼王戎,而這本來是男子稱呼妻子的做法。
王戎就對妻子說:你不要再這樣稱呼我了,應當是我如此稱呼你!
他的妻子說: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
王戎頓時無言以對。
還有就是王渾,他和妻子鍾氏在一起坐着,看見他們的兒子王武子從庭前經過。
王渾很愉快地對妻子說:“生了這麼個兒子,足以令人心滿意足。”
鍾氏笑着說:“如果我能嫁給你弟弟,生的兒子一定還不止現在這樣呢!”
在禮法森嚴的時期,就這句話都足以殺人了。
當曹髦走到了昭陽殿前的時候,郭老公匆匆外出,他正準備去找曹髦呢,沒想到,對方居然提前來了。
曹髦走進了昭陽殿的時候,郭太后趕忙起身來迎接。
“我兒來了!”
曹髦拜見了太后,方纔坐在了太后的身邊。
“我兒,我看過了,那鄭家的小女,絕非是伱的良配,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要多考量!”
曹髦原先還有些遲疑,可聽到郭太后這麼一說,他心裡就有了主意,既然太后都說非良配,那此女或許是真的不錯。
他太相信太后的眼光了,看看太后所信任的,認爲很不錯的那些人吧。
要是太后說此女很好,那曹髦反而是有些不敢下決定了。
曹髦並非很在意這些,太在意女色的後果是怎麼樣的,他的曾祖父已經親自演示過一遍了,明皇帝也演示了一遍。
自己的大父短命,還可以認爲是身體不好,可自己的父輩這些人呢?
他們爲何短命?也是身體不好嗎?
不,大多是因爲縱慾。
曹髦如今要處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工作量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光是曹髦這些時日裡的工作量,都能累殺三個大將軍。
曹髦是在跟時間比賽,如今的局勢,拖得越久,世家大族就越是強壯。
他們已經積累了無數年,如今迎來了爆發的時候,從幼年到青年或許要很久,但是從青年到壯年就不同了,或許只是一次挫折,或者一次勝利,就能讓青年達到巔峰時期,畢竟該有的力量已經有了,所缺的只是經驗而已。
若是不趁着這個時候去打壓,讓世家再送走一個皇帝,那問題就無法解決了,世家門閥的時代終究會來臨。
皇后的這個人選,也同樣的重要,曹髦不想去做賜死皇后這樣的事情。
也不想給自己樹立一個敵人,他需要一個幫手,能略微壓制後宮,讓自己能安心對外,不要整日奔波與內外的事情。
鄭小同確實不錯,名望很大,實力不強,也不擔心外戚勢力。
裴秀說的很對,不能總是等到羣臣鬧起來了再去平定,要提前堵住他們的嘴。
曹髦當即看向了太后,“母親,這是羣臣的想法,朕也不好多說什麼,不如先讓她進後宮,看看她的爲人皇后的位置不需要那麼急。”
“如今朕已經親政,卻沒有皇后,這會是一個巨大的隱患,您認爲呢?”
儘管曹髦還是一副商談的口吻,可氣勢卻非常的強勢。
郭太后愣了一下,只能是無奈的說道:“這樣也可以。”
曹髦點着頭,“好,那就將這件事與繼嗣之事一同操辦吧,也不必太着急了,就定在後天吧!”
“啊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