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交州,乃至江上的戰事,都已經頹爛。
吳國本身在軍隊數量,士氣,將領質量上都處於劣勢,也就有點本土作戰的優勢,結果這後勤補給等重要優勢還因爲自家人的神操作給毀了。
這樣的結果就是魏軍在各地壓着吳人打,除卻險要關卡,其餘地方不堪一擊,魏軍所攻陷的地方越來越多。
而魏軍可以源源不斷的從江北以及益州等地運輸物資,甚至是援軍。
南中等地的軍隊此刻也是蠢蠢欲動,剛剛接受了皇帝冊封的將軍霍弋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地盤,正在整頓大軍,準備出征。
陸抗是覺得不能再被動挨打了。
王基這個狗賊主打一個步步蠶食,而最嚴重的是這些戰役所帶來的影響。
這樣被動的捱打,各地的將士和官員們所聽到的就是魏軍又攻佔了什麼什麼地方的消息。
雖然重要的關卡並沒有淪陷,但是這些人哪裡分得清哪裡重要哪裡不重要呢?
在他們看來,就是魏人勢如破竹,在不斷的勝利,而吳國則是連戰連敗,幾乎要完蛋了。
這樣悲觀的情緒籠罩了整個吳國,所造成的後果就是大家都不願意再戰鬥了。
各地相繼開始出現將領和官員們叛逃投降的情況。
陸抗認爲,若是再這樣下去,整個吳國的戰鬥意志都會崩潰,必須要出擊了。
而如今魏國的戰線拉的很長,陸抗便想要以水軍襲擊對方的夏口和江陵,也不是說能否打下來,主要目的就是讓對方也知道,吳國不是隻能被動的被你們割肉,也能出去咬一口,別這麼過分!!
在跟兩位老將軍見面之後,那兩人也都認可了陸抗的能力,決定按照他的謀略來辦事。
隨即,戰局就開始出現了變化。
王基是最先發現這一點的,他發現施績軍團進行了重新的調整,他原先是將軍隊分別部署在了前往交州的各個重要關卡和城池上,來擋住文欽,在文欽進入交州後,他又試圖奪回那些地方的控制權。
可如今,施績軍團忽然平靜了下來,主動放棄跟文欽等人爭奪重要路口,直接匯聚起來,有些一戰定乾坤的模樣。
王基迅速改變了自己的策略,將自己派往各地攻城的軍隊召集到自己的身邊來,免得對方以主力直接打自己的本部,從而葬送了如今的大好局勢。
就如王基所預料的那樣,王基剛剛開始召集軍隊,丁奉就領着精銳開始朝着自己的主力軍隊殺來。
他們身後,門戶大開。
這是乾脆放棄了大後方,告訴王基,乃公今天不守了,就是要跟你拼個死活!!
但凡這支軍團的統帥不是王基,而是鄧艾,那吳國只怕是要滅亡了。
鄧艾是真的敢繞開對方的軍隊直接殺向建業的。
但是王基爲人謹慎,敵人這樣瘋狂的戰略,反而是讓他多了些顧慮,他沒有跟丁奉硬拼,開始收縮自己的戰線。
就在這個時候,陸抗率領自己的水軍精銳,長途跋涉到了巴丘,從這裡渡江殺向了江北。
荊南和江面上的大戰,絲毫沒有影響到建業內的情況。
建業還是老樣子。
孫休坐在上位,羣臣分別坐在了他的周圍。
他們在商談這次的戰事。
“將軍伍延私自出兵,爲了功名,不顧大局,白白葬送了精銳的軍隊,我們的水軍佔據着優勢,卻幾次敗給魏軍,魏邈怯弱,到現在也不敢與敵人正面交戰!!!”
張布坐在上位,往外噴射着口水。
他看起來相當的激動,眼裡滿是憤怒。
吳國在荊南陷入劣勢,他們能接受,畢竟陸戰嘛,面對敵人的兩大軍團,打不過也正常但是在水戰方面,居然兩次敗給了魏軍,這就讓衆人無法接受了。
那可是我們最擅長的領域啊,怎麼能敗給敵人呢?
張布一直都覺得,陸抗是在跟自己作對。
陸抗不想讓自己在前線建功立業,就找人替換了自己,而如今那些人慘敗,在張布看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可以趁機來打倒陸抗,並且讓自己去接替他們當統帥。
此刻,他正領着自己的心腹們,對江上的將士們大聲的詆譭,對那些將軍們發難。
衆人七嘴八舌,將那些人貶的一文不值。
似乎只要隨便換上一個人,就能輕易取得勝利。
廟堂裡的聲音格外的噪雜。
孫休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張布繼續說道:“陛下,水戰失利,這是我們都不能接受的,當今這些統帥應當要受到處置,就是舉薦他們的人也不能放過,當今建業震動”
“你也知道建業震驚嘛?!”
忽然有人打斷了張布。
張布擡起頭來,就看到了一臉怒容的徵北將軍陸凱。
吳國跟魏國的情況有些不同,魏國的四徵四鎮都是分別在各地鎮守的,但是吳國的很多將軍,其實都是榮譽性的官爵。
就是戰事可以去帶兵出征,其餘時候就是掛着其餘的職。
陸凱此刻坐在羣臣之列,看向張布的眼神極爲不善。
他開口說道:“水戰的事情,只是一些小的失利而已!”
“他們一開始便說了,他們的戰略是要阻擋敵人,而不是主動出擊,去戰勝敵人,他們的戰略是否成功呢?敵人是否突破了他們的防線?!”
“伍將軍戰至最後,不惜以詐降的方式來爲國出力,豈容你來羞辱?!”
陸凱真的是很生氣,他大聲的說道:“兩次失利,本來只是很小的失利,我們的實力並沒有遭受到太多的損失,甚至還延誤了敵人的攻勢,可就是因爲你們這些小人!”
“你們不是無能,伱們只是自私歹毒而已!”
“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在想着如何爭權奪利嘛?!非要利用這件事來奪利嘛?我們本來該宣揚我們戰略的成功,應該去安撫那些爲國戰死的將軍們,可就是因爲你們這些人!”
“你們故意詆譭戰事,營造大戰敗的情況,讓上下寒心,百姓們惶恐,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們的私慾!”
陸凱咬着牙,看向了上位的孫休,“陛下,可以處死這些人!!”
張布跟濮陽興還不同,他一直都是試圖保持跟大族的友好關係,此刻看到陸凱的矛頭直接指向了自己,他是又驚又怒,急忙跳起來,指着陸凱說道:“你這是爲了你的族弟洗脫罪名!!”
“誰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陸抗所造成的。”
“你是怕他遭受問罪,方纔如此!”
張布看向了孫休,誠懇的說道:“陛下,魏賊勢大,但是他們的水軍並非如此啊,我們本來是可以直接擊敗他們的,何必做什麼拖延敵人的舉動呢?!”
孫休看向了兩人,抿了抿嘴。
“張卿,伍延等人爲國而死,指責他們無能,便是有些太過了,傳朕詔令,追封戰死的將領們,封他們的子嗣爲侯!”
張布低下了頭。
孫休又說道:“戰役本來就是互有勝負的,敵人已經被我們擋在外,戰略已成,這就是勝利,不必再說什麼大失利,做這樣擾亂自家軍心的事情。”
“唯”
張布的聲音頓時就微弱了不少。
孫休又看向了陸凱,說道:“陸卿,同朝之臣,應當齊心治天下,怎麼能開口便是要處死同僚呢?”
陸凱的神色也緩和了些,行禮請罪。
孫休又吩咐衆人多合作,要團結和睦,這才離開了朝議。
張布正準備要離開,陸凱卻追了上來。
“將軍”
張布的神色雖然不好看,但是畢竟孫休剛剛纔吩咐過,也只好擠出笑容來,“方纔的爭論都是爲了國事,將軍勿要在意。”
陸凱也點點頭。
“如今還是要以天下事爲重,將軍啊,我們從未有要對付您的想法,只是想讓您知道,您對魏軍實在是過於輕視了。”
“如今跟當初的赤壁可不同。”
“魏軍不善水戰,只是因爲他們陸戰更兇猛,不是說他們完全不懂水戰,淮南,荊州,青徐的曹魏水軍,又比我們弱多少呢?”
“您總是以過去的看法來對待如今的事情,這是不能成功的,當初我族弟上書不讓您統帥,就是因爲您的這種輕視。”
“魏軍如今的戰船比我們也少不了多少,士氣卻更高,糧食充足,物資充沛。”
“您可曾看過他們的弓弩?威力和射程都在我們之上,實在是不該輕視啊。”
聽到陸凱的話,張布點着頭,臉上滿是笑容,看起來非常的贊同對方的話,但是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而張布身邊的一個大臣,此刻卻忍不住開口說道:“戰船跟弓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將領,魏國沒有會水戰的將領。”
聽到這句話,陸凱苦笑着搖頭,“誰說沒有呢?過去或許很少,可如今,從我們這裡跑過去的將士們何其多啊,這些人難道也不懂嘛?”
“當初孫綝跟孫峻作亂,讓這麼多的將士們跑到了魏國,如今前來攻打我們的,就是這些人啊,就那個唐諮,將軍有信心擊敗他嘛?”
聽到這番話,張布沉思了許久,方纔說道:“陸公,陛下有令,得稱故綝故峻。”
陸凱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他搖搖頭,轉身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