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孫毓謀反,洛陽裡最爲開心的人應該是鍾士季了。
鍾會本來就有着大規模換人的想法,高柔案可以幹廟堂的大臣,可是卻不能拿來對付地方官員,總不能說高柔提前聯繫了地方的縣令太守等人來謀反吧?
鍾會正愁沒有機會呢,孫毓就親自將機會送到了鍾會的面前。
這下,對付地方官員的理由就有了。
面對羣臣,誰不聽話誰就是高柔餘孽,而面對地方官員,誰不聽話誰就是孫毓餘孽。
他這些時日裡一直都在蒐集司隸地區官員的資料,準備好利用這次的事件來將他們一併清除。
鍾會不管這些人有沒有真的造反,只要是不聽話,沒能力的,都可以“謀反”。
可王經對此卻有些遲疑。
他覺得鍾會的想法有些太過殘酷,倘若是真的做出了打殺百姓,搶佔民女這樣的事情,殺了也就殺了,可只是因爲能力不足就要被定義爲謀反處死,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兩人的意見最終也沒能達成一致。
鍾會氣呼呼的離開了此處。
而此刻的曹髦,也是在忙着接見被胡遵所送來的亂賊。
胡遵先將俘虜和孫毓的首級送往洛陽,自己則是帶着曹芳跟在後頭。
胡遵跟曹芳還沒趕來,但是青州受降的衆人卻已經來到了洛陽內。
從孫毓以下的諸多太守都被斬首,可最先謀反的臧艾,卻是被生擒了,據說是此人在城破之後更換衣裳想要趁機逃走,卻被識破,當場生擒。
當此人被送到曹髦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慾望。
他只希望自己能死的乾淨些,不要遭受太多的折磨。
曹髦對此人倒是很好奇。
在廷尉牢獄內,曹髦就坐在了柵欄之外,審視着裡頭的臧艾。
“朕聽聞你爲人清廉,穿着樸素,深受各地官員們的喜愛。”
“就在不久之前,還有人舉薦你,說你可以代替孫毓成爲青州刺史,說起來,你若是沒有造反,說不定羣臣就要死保你了那還真的有些麻煩。”
曹髦說着,忽然問道:“你在各地魚肉百姓,卻又不喜歡享受,只是行賄,伱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不求享受,那就是想要求官?想當三公?”
聽到質問,臧艾緩緩擡起頭來,看向了曹髦。
“陛下,臣自幼都想要報效廟堂。”
“奈何,臣並非是大族出身,臣的父親,不過是一個獄吏之子,哪怕縱橫青徐,也不算有經學傳家的大族,我自幼苦讀,通過了太學的考覈,擔任黃門郎,父親逝世之後,卻是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我做事認真,辦事勤懇,不曾怠慢過一天可是,這有什麼用處呢?”
“在太學的時候,最沒有才學的人最先爲郎,到了朝中,沒有做過一天差事的人卻被提拔。”
“我連着做了很多年,功勞赫赫,爲何卻得不到一次提拔呢?”
“直到我用父親留下來的錢財砸開了大族的家門,不惜將父親的愛妾送到他們的府內,我纔開始被重用提拔。”
“我不再做事,也不再學習,每到一個地方,就只是將錢分給上下,就如此,每年都在升遷,不曾停息,若非陛下親政,我能位列三公!”
歷史上,此人坐到了九卿,死在了九卿的位置上。
曹髦收起了臉上的嘲弄,眼神變得嚴厲了起來。
“這麼說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過錯,而是這個天下的過錯?”
臧艾想要說些什麼,忽然又苦笑了起來,他搖着頭,“陛下殺了我就是,何以羞辱呢?”
曹髦沉吟了片刻,“朕很忙碌,也沒有時日來這裡羞辱一個賊臣,這次前來廷尉,也不全是爲了你,朕得來震懾一下,否則,被抓獲的那些人,如何能供出更多的同黨呢?”
“你在多處擔任郡守,這其實挺好,有了你,很多奸賊都能被伏法了。”
曹髦緩緩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又看向了臧艾。
“你就安心上路吧那些年比你先一步爬上去的無能之輩,壓着你不許你升遷的奸惡之人,很快也會跟着你一同上路了。”
曹髦隨即離開了此處。
張華此刻跟在他的身邊,“陛下,鍾公罷免了諸多的博士後,擬定了一封博士名單,等陛下審閱。”
“王司隸校尉上表,說鍾尚書在郡縣裡欲行酷法,殘殺諸官,詢問您的想法。”
“徵東將軍還有兩日後帶着齊王前來,夏侯公上表詢問迎接的規格。”
“毌丘將軍上表稱吳國有異動,他已經開始備戰了。”
“鄧將軍上表,說羌人在秋收時劫掠多處耕地,他已人去追擊”
“何刺史上表,說州內有兩位太守有謀反的嫌疑,已經被拿下,他已經派人押往洛陽。”
張華迅速說起了今日的消息,這還只是一些大事,沒有算上其餘的。
“讓夏侯和去審閱鍾毓的名單,讓鍾毓去查看鐘會的名單,以最高的規格迎接胡將軍,其餘諸事朕知道了。”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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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一些明面上的上表,還有些暗地裡的事情。
例如,曹芳怎麼辦?
張華曾多次隱晦的詢問過這個問題,曹髦的心腹們,大多還是想要讓曹芳去死的。
曹芳是如今宗室裡少數能對曹髦的地位發起衝擊的人了,作爲上一個被權臣廢掉的皇帝,他如今的地位實在是太尷尬了。
本來他若是沒鬧出事來,安心在藩國,或許都不會引起什麼注意。
但是偏偏孫毓又以他的名義來造反,爲了提防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也是爲了讓陛下的正統不受任何衝擊,殺掉曹芳纔是最適合的。
可偏偏曹髦又沒有給出任何的表示,也沒有人敢代替他來做事。
鍾會倒是敢,可是鍾會又被其餘事給纏住,羣臣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羣臣各種猜測之中,胡遵帶着曹芳來到了洛陽。
曹髦給予了這位徵東將軍極大的尊重,百官,乃至太后都被請過來,一同來迎接。
胡遵即使隔着很遠,都能看到遠處的陣仗,這讓老胡也激動不已。
胡遵似乎將前往洛陽當作了行軍,速度極快,每日都是驅車狂奔,也不管那曹芳是否受得了。
在看到遠處的天子節仗時,胡遵趕忙跳下了車,更換了衣裳,隨即前往拜見。
這是胡遵第一次看到曹髦。
“將軍!!”
曹髦趕忙上前迎接,胡遵則是以大禮參拜。
曹髦將他扶起來,又是以往的吹捧三件套,早聞大名,神交已久,今日得見之類的。
可初次體會到這三件套的胡遵,心情卻格外舒暢。
老胡這些年裡的心情非常不好,主要是在東興之戰時,他跟諸葛誕一同輔佐司馬昭,跟諸葛恪作戰。
結果呢,因爲不知名人士的緣故,曹魏大敗,這是胡遵第一次經歷如此慘敗,他的老臉都被丟光了,也因此被司馬昭所不喜,司馬昭直接看上了保留實力的石苞。
司馬昭看了一眼自己所帶來的天子節仗,然後對石苞說:只恨不能把此節授給你,讓你來處理大事!
隨即,石苞就以假節都督青州諸事。
胡遵作爲都督青徐的徵東將軍,心裡又該怎麼想呢?
司馬昭絲毫不覺得戰敗的原因在自己,他覺得這是因爲胡遵和諸葛誕兩人冒進,不聽自己的指揮,方纔有此大敗。
都怪胡遵!諸葛誕!還有那個敢說罪過在自己的王儀!
在被司馬師罷免了官爵之後,他更是有怨言。
如此被曹髦這般敬重,胡遵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司馬昭,卻都沒有多看他幾眼。
他跟曹髦親切的攀談了起來。
曹髦善談,對着胡遵一頓吹捧,胡遵更是激動。
兩人攀談了許久,就有一人在諸多將士們的包圍下緩緩走來,驚懼的看向了面前的羣臣,看到司馬昭,更是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此人,正是曹髦的前輩,上一個皇帝,曹芳。
場面頓時寂靜了下來。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曹芳的身上。
曹芳這才反應過來,如今自己是臣。
他趕忙朝着曹髦行禮拜見。
“臣曹芳拜見陛下”
曹髦看着他行了禮,隨即笑着將他扶起來,“齊王何以如此多禮呢?”
“這些時日裡,是吃了不少苦吧?”
“且放心吧,到了洛陽,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曹髦主動拉住他的手,安撫了幾句。
郭太后此刻也看到了曹芳,她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
曹髦沒有再多說什麼,領着衆人返回洛陽。
曹髦跟胡遵坐在同一輛馬車內,兩人有說有笑的聊着天,朝着太極殿的方向行駛而去。
曹髦打量着身邊的老將軍,總覺得有些不對。
這人不是明年就病死了嗎?怎麼如今看起來精神奕奕,一點都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呢?
他開口問道:“胡將軍,朕聽聞您身體有恙,都不敢讓您長途跋涉,如今可還好嗎?”
胡遵感慨道:“多謝陛下關懷,先前是生了些病,可因爲陛下的恩德,老臣當今已經無礙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