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六月,信城中心小學五年級一班教室。
“波羅波羅波羅波羅……”
小錘子篤篤篤篤篤篤的敲着桌上的木魚,光光頭的小女孩一邊唸叨着咒語,一邊百無聊賴地轉動着眼睛,看着教室裡奔走嬉戲的人羣,下課時間,打打鬧鬧幹什麼的都有,但作爲小學生,坐在課桌前拿着只木魚在敲無論如何都顯得怪異,不一會兒,前方的小胖子回過頭來。
“珊瑚珊瑚,你幹嘛敲這個啊。”
“我要去當尼姑。”
“呃……爲什麼啊?”
光頭小女孩瞥了那小胖墩一眼:“不告訴你……”
小胖墩神情一滯,明顯受到了傷害,不過,身後這個光頭小女孩雖然脾氣古怪,卻也有着一股格外吸引人的氣質,跟她在一起玩的話,總會有層出不窮的有趣事情,因此雖然被一句話堵回去,小胖墩也沒有放棄與她成爲朋友的努力。
“那……爲什麼啊?”
可惜,他正好撞上了小女孩情緒低落的時間。
“我已經心有所屬了,不能跟別的男孩子說話。”
這是絕大部分小孩子都晚熟的年代,作爲小學生來說,“心有所屬”這樣的詞語聽了就能讓人臉紅,那小胖子怔怔的,臉色紅了紅,隨後又白了白,轉過身去,漂亮而有個性的小mm很墮落,他不免黯然神傷。
“波羅波羅吧啦吧啦……”
木魚的敲打聲持續了一陣子,小女孩終於失去了興趣,雙手交疊着趴在了課桌了,過了好半晌,口中嘟囔出三個字:“死藍梓……”
不久後開始上課,時間已經是下午,並且飛快地去往放學的方向,夕陽萬丈之時,孩子們相繼走出了中心小學的大門。珊瑚揹着小書包沒精打采地往外走,在心中詛咒着藍梓,明明說好要聯繫的,然而這一年半來,卻一點音信都沒有,太可恨了。手中拿着小木魚,口中碎碎念着,快到校門口時,纔看見校門邊停靠的一輛小車旁朝她揮手的男子。那是她老爸,風塵僕僕的樣子。
謝爸爸這些天都在信城的秘密研究所裡,好久沒有回家了,這次大概是研究工作告一段落,也不知道有沒有回家,就過來學校接她放學,但縱然如此,小女孩還是打不起精神,跟老爸打過招呼,走進小車後排,放下書包,在座位上躺了下來,面朝椅背。
相對於小女孩的萎靡不振,一向隨和的謝爸爸就顯得興趣盎然,熱情的噓寒問暖一番,隨後動了小車,一邊哼着小曲一邊享受着與女兒相處的時光,小車歡快地朝着夕陽駛去,涼風從窗戶吹進來,好個初夏的傍晚。
“珊瑚,怎麼了?惹媽媽生氣了吧……”
“哼。”小女孩有點怨氣,躺在那兒不說話。
“我可知道了哦,昨天王叔叔回家的時候,說是看見媽媽在家裡大脾氣,還打你板子了,出什麼事了,告訴爸爸爸爸給你做主,平時欺負爸爸就行了,怎麼能欺負我們的小寶貝呢……呃,王叔叔說好像是你浪費豬油,你想炸東西吃嗎?”
“沒有……”
“那是幹嘛?”
小女孩躺在那兒好一會,才嘟囔着出聲:“用肥豬肉做實驗……”
“做實驗?是好事啊,媽媽不講道理,來告訴爸爸,是什麼實驗?”
“……硝*化*甘*油。”
吱——
剎車的聲音響起來,小車在夕陽照耀的道路上陡然停下,這一下意識的動作並沒有照顧到躺在小車後座的小女孩,她“啊”的一聲翻了出去,撞上小車前排的椅背,摔下了座椅,隨後腦袋被跟着掉下來的書包砸了一下,咕嚕嚕地滾進後排的座位底下,卡住了……
“啊,爸爸……”
小車裡一陣手忙腳亂的亂動,隨後,響起一個父親有些驚駭和絕望的話語:“你你你你你……你沒事做什麼硝*化*甘*油!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可是……”
“你還頂嘴,板子沒打夠……”
小車裡傳出打屁股的清脆響聲與小女孩銳利的尖叫……
不久之後,小車再次搖搖晃晃地上路,光頭女孩跪坐在後座的窗戶邊,努力讓自己可憐的小屁股不再受到磕磕碰碰。前方,謝爸爸餘怒未消,或者說驚魂未定,板着一張關公臉。
“你你你……你說,你做硝*化*甘*油做什麼,那麼危險……你別以爲這樣算完,今天回去我跟你媽媽再商量,你你你……你做硝*化*甘*油做什麼……”
看吧,崩潰了,語無倫次了……珊瑚瞥他一眼,隨後賭氣地扭過頭去看窗外,不理他,藍梓說話不算話,爸爸媽媽就知道工作,亂用家庭暴力還不理解自己,做硝*化*甘*油做什麼?她想着,目光望着那片被夕陽染紅的原野。
“哼,我要毀滅世界……”
*****
月色下的農田與山嶺,村莊在遠處亮着燈光,鐵路從田野間蜿蜒而過,村莊外的山嶺邊緣,兩個人正在擺弄一把土槍。
“這東西你會用嗎?”
“去年跟我爸出去打過兔子,媽的,今天一定要幹掉陳老實家的那條狗……”
“當心陳老實拿刀出來砍你,他很兇的……”
“我們遠遠的,打死那條狗就跑,上次差點咬我一口,這個仇一定要報。”
“那麼遠你打不打得中啊?”
“放心,沒問題。”
兩人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青人,一邊說話,一邊沿着樹林邊的田埂往鄰村的方向走,片刻,後方那個稍顯瘦弱的男子擡頭看了看,驚訝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唉唉唉,你看那是什麼?”
一道黑影在天上飛着,兩人擡頭看了半晌:“是鳥吧……看我的。”扛槍的男子將土槍端了起來,片刻,砰的一聲槍響,宿鳥驚飛,附近村子裡的狗都叫了起來,天空中那道黑影被嚇了一跳,以高衝過了山嶺的上空。
“……沒打中?”
“呃……好像沒打中……”
兩個人搖了搖頭,隨後繼續踏上去鄰村殺狗的旅程。
長長的火車從山嶺的另一側蜿蜒駛過,火車裡亮着燈光,猶如銀色的長蛇,每一處燈光亮着的窗口都能看見擠滿的人。高飛行的黑影衝過了山嶺,隨後衝向迎面而來的火車,降落在火車的車頂上,這是一名揹着大大旅行揹包的少年人,一降落便將揹包放下來,檢查着身上有沒有被打中,隨後看看揹包上有沒有破口。那張顯得稚氣的娃娃臉,赫然便是我們的主人公藍梓。
“晚上都會被打……”
對於自己的壞運氣稍稍表示過抱怨,藍梓伸了個懶腰,在火車車頂上坐了下來。實際上他也可以通過後方的火車連接處直接進入列車內部——會飛的一個好處就是搭車不用花錢——不過在列車過彎道時看見了前方車廂擠滿人的狀況,想想還是作罷了,他撐起能量罩擋住前方吹來的大風,隨後從揹包裡拿出地圖與手電筒,趴在車頂上研究自己的位置,並不知道的是,下方車廂頂層的電線線路被能量所幹擾,整個車廂的燈光都在變弱,眨啊眨的晃着所有人的眼睛。
他這一次的目的是蒲江,本來,這應該是一年前便該去的地方了。
在香港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迴歸那天,他才拖着疲倦的身體去酒店找芥末,誰知道跟酒店的人一打聽,才知道芥末一家人早已離開,就在他跟芥末約好了去蒲江的第二天。他也有想過立刻趕往蒲江,然而身上沒錢了,去到深圳時,運氣很好的找到一份當搬運工的工作,就此停留下來。
搬運工這種事情雖說是苦力,但對他來說,問題並不大,每天操縱着能量,簡直就跟玩一樣,他是給負責招工的人“現場表演”過一次之後才勉強被招進去,最初自然每個人都會懷疑,他的身體雖然比一般少年人要結實,然而在一羣負責搬運的大漢當中,簡直就瘦的跟猴子一樣,不過,當事情做起來,人們才現他的力氣果然大得出奇,有時候那些身材魁梧的大漢幹了一天都會累得不想動,他卻還是跟個沒事人一樣,一些人甚至懷疑他有什麼“內功”,甚至不斷地跟他請教。
在一般人來說,事情雖然累,但其實工資卻要遠普通工種。他辦了一張假身份證,如此在深圳停留了差不多一年,算算也攢了一萬多塊錢,方纔辭了工作,一路去往蒲江市。芥末當初跟他說蒲江如何如何,卻沒有說她的具體住址和具體學校名字,到下半年開學還有兩個多月,可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距離蒲江應該沒多遠了,不過自己現在到底在哪裡呢……
他趴在車廂上看地圖,但具體位置總是難以弄清楚,想了想,他又飛了起來,直接貼着火車車壁、車窗下方尋找着列車的車牌,車廂裡乘客擁擠,方纔還因爲燈光亂晃鬧得一團糟,此時終於平息下來,他們在列車裡,藍梓就在列車外隨着火車的度飛快行進,纔看到車牌,一個八寶粥的鐵罐從窗口扔了出來,哐的砸他頭上,他朝側前方的窗戶望了一眼,一個女人從那兒探出了頭,用力揉着眼睛,然後一聲尖叫,腦袋也裝上了打開的車窗。
好幾個人在女人手忙腳亂的指點中探出頭時,外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藍梓躲在鐵路邊的樹上,目送着列車遠去了,方纔下來。
他一邊拿着手電筒與地圖,一邊沿鐵路走了一陣,一條公路從鐵路下方穿了過去,車輛的燈光延伸向遠方,他沿着公路飛起來,隨後又降下,對着公路邊的指示牌檢查着自己的方向,隨後,沿着這條公路越飛越高。
視野的遠處,越過一座起伏的山嶺之後,隱約現出了大城市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