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箏然看着蘇小樓的孩子,心頭軟成一片。過兩個月,她的孩子也會出生。那時就應該是這樣,她疼痛幾個小時,然後孩子出生。小小的孩子躺在她手心,閉着眼睛哭,卻能把人的心哭軟。
有人說,人的一生就是從哭開始,到最後沉默着走進墳墓。這種說法總有些悲傷,但後來程箏然以爲,不管是哭,還是沉默,都是一種禮遇生命的態度。
蕭逸站在她身邊,手搭在她肩膀上,看看孩子,再看看程箏然的側臉,笑容泄露他心中所有的秘密。
秦巍忍不住提醒,“我說兩位,這孩子是我的。是不是應該先給我看看。”
程箏然說:“孩子見慣了漂亮的人,以後就會長得漂亮。要是和醜的人呆在一起,以後長得也醜。所以,還是我們抱着孩子吧。”
秦巍一愣。
蕭逸同樣也是愣了一下。
強詞奪理,巧取豪奪。程箏然學得不錯。
秦巍聽得目瞪口呆,“你這是什麼道理?”
程箏然朝病房努努嘴,“我們前些天一起研究出的育兒寶典。不信你去問蘇小樓。哦,忘了,她現在還在昏迷。那等她醒了你再問吧。”
秦巍覺得自己血壓升高了。
“小樓現在還在昏迷,等她醒來,就是不用問,你們也要把孩子給我看的。哎呀,反正你們馬上也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把我的孩子給我吧。”
程箏然抿嘴一笑,“不欺負你了。”
蕭逸看着小心翼翼的秦巍,撲哧一笑。
這還是原先那個高冷霸氣的秦巍嗎?
程箏然瞪了她一眼,“你想笑?”
蕭逸急忙搖頭,“當然不。我就是……嗯,覺得他很可愛。”
程箏然和蕭逸說話間,顧茉莉突然大叫一聲。
張媽扶着顧茉莉,看着她腳底流了一灘血,趕緊說:“孩子,要生了。”
程箏然也有了愣。顧茉莉的孩子比蘇小樓的孩子小一個月,按照預產期,應該下個月初生。難道它看到有人出生,就趕着出來?
顧茉莉無力地靠在張媽身上,醫生問詢趕緊給她準備器具。正好上場接生的醫生還沒走,現成的大型儀器都還在。護士急忙抽調一次性用具,又是一番忙碌。
程箏然緊緊捏着蕭逸的手,捏變形都沒覺察。
她很害怕。
顧茉莉就是看到蘇小樓生產,就早產了。她的孩子更小,會不會也早產?
張媽年齡大,對女人生孩子有經驗,見程箏然臉色蒼白,知道她被嚇到了。給蕭逸使眼色,蕭逸立刻明白。
“秦家的人都圍着蘇小樓,得趕緊通知她們,顧茉莉也在產房。對了,秦川還不知道。”
程箏然愣愣地任由蕭逸拉着走到通風口,看他一個接一個電話打出去,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腦子裡仍舊空白一片。
蕭逸伸手在她眼前揮舞兩下,程箏然眨眨眼,好像纔看清蕭逸的面容,一下子撲到他懷中,大哭起來。
程箏然的哭聲壓抑,嘶啞,帶着說不清的悲傷和絕望,蕭逸聽得眼眶發紅。伸手拍打
她的後背,給她無聲的安慰。
從程箏然懷孕到現在,蕭逸都沒好好地,在她清醒的時候和她相處。知道她的行蹤,都是張媽轉述。蕭逸深吸口氣,動動嘴,又把想說的話咽回去。
程箏然哭的累了,靠在蕭逸懷中。
以前是想靠在他懷中,撒嬌什麼的,現在是真累了。腿發軟,要不是蕭逸,她可能站着都打顫兒。
蕭逸知道她情況不好,使上手勁兒扶着她的腰。
走出通風口,便看到手術室外再度又是一羣人。
秦母抱着一個小嬰兒,笑得眼睛都睜不開。
醫生擦擦額頭的汗,“這位夫人壞相很好,只用了一個小時就生出來了。真是位英雄媽媽。”
程箏然的第一想法是,她居然哭了一個小時。
於是,臉紅了。
蕭逸點頭,向秦母表達祝賀。
秦家一天之中添了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所以秦母面對親朋好友的祝福,一改之前的尖酸刻薄,笑得像個彌勒佛。
在醫院呆的時間長了,程箏然覺得氣悶,蕭逸發現她狀態不好,和秦母告辭後,慢悠悠扶着程箏然走出醫院。
和蕭逸分開時間太長,程箏然不由的感慨,“好久不見。”
蕭逸眉頭一挑,問:“是不是還想說,別來無恙?”
程箏然動動嘴,移開目光。
很長時間沒和蕭逸拌嘴,她都已經不習慣了。
醫院是一截矮矮的臺階,蕭逸加快兩步衝下去,站在臺階下朝程箏然招手。
程箏然位置高,視線遠,看着蕭逸仰頭看她的樣子,心中一動。
蕭逸很久以前就是這樣對她,溫柔地從不曾改變。
程箏然把說交到他手中。
蕭逸一笑,扶着程箏然走下臺階。
似有所感,蕭逸說:“箏然,以後我們不吵架了。好不?”
再也不吵架的婚姻,程箏然知道不可能。
蕭逸補充說明,“要是我惹你生氣,你就使勁罰我。”
這是一張空頭支票。
要是他不甘心認罰,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搭。
程箏然看得很清楚,所謂的認罰,只是愛的一種表現。要是不愛了,什麼都留不住。
蕭逸急的頭頂冒汗,“要不,你說一種方法?只要你原諒我。”
程箏然輕輕一笑,問:“是不是看到顧茉莉突然生產,擔心我也想她一樣急產?或者說看到蘇小樓九死一生,害怕我遇到同樣的事,好言好語哄着我?”
這時候,程箏然說什麼都是對的。蕭逸不敢否認,只能乾笑。
也許他的姿態太憨,也許他笑得太苦澀,程箏然竟看得有幾分不忍。指了指路邊的冷飲店,“要想我原諒你,給我買份冰激凌。”
蕭逸很爲難,“你的身體,不合適吃冰激凌。”
程箏然想想也是,就說:“或者以爲甜點。我想吃。”
蕭逸不敢再拒絕。
幾人匆匆趕到醫院時還是上午,現在已經是日暮時分。
正值六月,陽光明媚,清涼的光線一點點從西方收回,蕭逸的背影在身後拖了長長的陰影。
程箏然看着他越走越遠,忽然想把他叫回來,但想到自己的要求,她把即將出口的話咽回肚子裡。
不是她非要吃甜點,而是給彼此一個臺階下。
行爲作風和價值感不同,這點幾乎無法彌補。誰都沒有錯,只能適應,不能強求。就像蕭逸說的,她既然喜歡他強勢,就應該接受他事事爲她安排妥當。
或者這也是一種無奈之舉。
因爲她註定無法和他分開。之前鬧得在轟轟烈烈,說的再過段決絕,其實不是爲了嚇唬別人,而是爲了說服自己。看清楚自己舉動後的想法,程箏然覺得當初真的很蠢。不過誰沒有愚蠢的時候,索性一次性蠢夠,之後絕不再犯。
程箏然站在路口,看着蕭逸提着蛋糕盒,迎着晚照向她走來。路邊的車輛來來往往,他側頭看路況的樣子格外動人。
其實應該慶幸的,那兩次車禍都是他自己安排的。要是他沒有這種遠見卓識,肯定他們已經天人永隔。
這麼一想,程箏然覺得自己以前很任性。
蕭逸笑着走到她面前。
“還是你喜歡的草莓口味,回去吃,還是一會兒去公園?”
程箏然主動摟住他的胳膊,“回去吃吧。不過,你也要吃。”
蕭逸苦着臉,“不會吧。我也要。”
他是真不喜歡吃甜食。要是程箏然把吃甜食作爲懲罰,還真是拿住他的軟肋。
程箏然咯咯地輕快笑起來。
蕭逸知道程箏然已然釋懷,鬆了一口氣。既然她心情變好,說明吃甜食這件事還是有轉圜的餘地。
程箏然說:“你要是吃不下,就餵我吃。反正咱們的孩子喜歡,你就當給爲孩子練手了。說起這個來,秦川可是比你熟練多了。聽茉莉說,秦川每天做這樣的事。”
聽程箏然說起秦川,蕭逸有些吃醋,“我那以前不是沒機會嘛。現在肯定多加練習。”
車輛在兩人兩側穿行,蕭逸穩穩地把程箏然護在馬路內側,路燈忽然亮了,照在地上,好像一灘白雪,清冷無邊。
程箏然感慨說:“以前我很怕一個人,後來覺得自己會一直一個人。再後來覺得兩個人和一個人沒有區別,現在覺得兩個人很好。或者,再多一個人也很好。”
蕭逸明白程箏然在述說自己生平經歷,笑道:“我和你一樣。”
秦川聽到顧茉莉生產的消息,趕緊給上峰打報告,趕到醫院時,自己已經是父親了。聽弟弟秦巍說起女人生孩子的艱難時段,秦川恨不得時間倒流。但看到自己老婆躺在牀上對着平板傻笑,又覺得世界很玄幻。
“茉莉,你身體好些沒?”
“很好啊。”
“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顧茉莉扣下平板,沒好氣地說:“秦川,你要是想看孩子,去找媽媽。我就像專心玩平板,把懷孕時期欠下的都補上。”
顧茉莉懷孕的時候很辛苦。沒想到生產的時候異常順利。
(本章完)